段晗一个疾步上来挡住门棱,被高照的头猛烈撞击,痛得发出闷哼。
梁俨见是段晗,冷笑一声,将他搡到一边,揪住高照的衣襟往门上一丢,肥厚身子冲破门扇,连人带门被甩到了院中。
段晗见他狠戾至此,大气也不敢出。
梁俨中途离席,他就觉得蹊跷,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峦的酒席是为梁俨设的,梁俨为何要拂了魏峦的面子?
后来魏峦传那门子进来问话,他特意凑过去听了一耳朵,门子说好像是梁俨家里出事了。
午饭时,表弟说等他晚上回家有大礼相送,思及此,段晗惴惴不安,慌忙跟魏峦告辞。等他到福寿巷一看,洪文和一个面生少年守着那两个如花美人,又见门口停了两顶红绸小轿,他心下大骇,担心那孽障又做了什么捅破天的蠢事。
刚踏进院就看到梁俨把他表弟从地上抓起来,虽然高照是个孽障,但也是他二舅的独子,从小跟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弟弟,万万不能有差池啊!
“凌虚弟弟,你先消气,我…我替我家这个孽障赔不是。”说着,段晗就跪了下来,看见炉边昏迷的沈凤翥,慌忙劝道,“凌虚,你先别恼,先看看沈公子,等他醒了,我自带着这个孽障向你们跪罪。”
梁俨方才杀红了眼,听到这句话才恢复些神智。
他睥睨着脚下之人,冷冷吩咐:“崔璟,看住这两个活的。”说罢,他将沈凤翥抱到厢房,又让洪文和荔非颇黎将两个妹妹抱进来,将大门锁好。
梁玄真从井里打了水,舀了一瓢泼在何冬娘和二音脸上,三人慢慢醒来。
梁俨听梁玄真说,三人是被高家家仆用迷药捂了口鼻迷晕的,没受什么外伤。
何冬娘醒来见到梁俨,一下就湿了眼眶,哆哆嗦嗦地讲述高照进门后的恶行。
梁俨让她别慌,先去给沈凤翥治伤,剩下的今晚有的是时间说。
何冬娘见到沈凤翥的惨状,眼泪一下就淌了下来,慌忙摸了脉,取了药箱来给他止血敷药。
“嫂嫂,怎么样了?”梁俨坐在床边,摸了摸沈凤翥的小腿和手,心下一颤,“他身上怎么这么冰!”
“做孽啊,做孽!”何冬娘骂道,“他本来就畏寒,被剥了衣服晾在外面这么久,能不冰吗?我晕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二郎好端端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他本来就气血虚弱,正气不足,现在又流这么多血,这是要他的命啊!”
何冬娘一边抹泪一边说,又让梁玄真赶紧去烧水灌汤婆子,二音守在床边泪眼婆娑,一个给表哥擦脸上干涸的血迹,一个试着搓热冷如寒冰的手。
梁俨拦下梁玄真,让她留在屋子里守着表哥和妹妹,说:“颇黎,能麻烦你帮我烧些热水来吗?玄真,你们别出去了,就呆在屋子里。”
等会儿要见血,女孩家干净,别被脏东西污了眼睛。
梁俨提剑去了院子,见段晗和高照被崔璟困在花圃旁,花圃里的白梅含苞待放,披着薄薄清辉,恰似月娥降世。
“凌虚,沈公子无事吧?”段晗小心翼翼问道。
“无事,就是流了点血昏过去了。”
段晗闻言松了口气,赔笑道:“今日是这混账吃醉了酒,昏了头,全是这混账的错,现在这院里脏乱不堪,你家人也受了惊吓需要好生安抚,我们就不在这里碍眼了,明日我必定带着这孽障登门谢罪。”说着,拉着高照就要遁。
刚转身,两人便被一把血剑拦住去路。
“你可以走,高照留下。”
“凌虚,我带他回去就是要通知舅父族老,必定请家法好好收拾这孽障一顿。”说着,段晗便狠狠踹了高照一脚,“你这混账,等着回去被打死!”
高照明白表哥是在做戏,心里并没有当回事,反正没有闹出人命,便是闹到衙门去也奈何不了他。
“凌虚,你放心,我必定告诉大舅,好好笞这孽障一顿。”
“只是打一顿?”
段晗嘴角一僵,心道不然呢,随即又道明日必定带着上好的补品和礼物登门赔罪。
“行了表哥,我先回去睡了。”高照见梁俨收了刚才的凶煞模样,想来是见他表哥来了,又发现家里人安然无恙,这才恢复了神智。
毕竟他家高门显贵,他欺辱梁俨家人又如何,梁俨还不是只能忍着。
高照踏着轻快步子往门外走,见带来的家仆都被杀净,心烦不能坐轿回家了。
梁俨哪里会放过高照,一个飞踢过去,高照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扑到,摔了个狗吃屎,整个人趴在花圃里,旁边的白梅被重物撞击,抖落了数个冷白花苞。
“你疯了!”高照脸上手上全是泥,半坐起来瞪着梁俨。
梁俨给崔璟使了个眼色,崔璟立即将剑架在了段晗肩上。
段晗一时不敢动,担忧地看向花圃,道:“踢得好,凌虚,这孽障是该好生捶一顿,你只管打他出气。”
“表哥!”高照话还没说完,一只脚狠狠踩上了他的心口,使他背仰朝天。
“我表哥头上的伤是你弄的?”
“我没动手啊,是他自己撞的墙。”
“他为什么要撞墙?”
高照眼神飘忽,他当时见沈凤翥一副病西子模样,楚楚可怜,遂起了亵玩心思。谁能想到沈凤翥那般性烈,他让沈凤翥在承欢和死之间二选一,他不过嘴上说说,谁承想沈凤翥立马就撞墙,把一张脸弄得血渍呼啦的,搞得他兴致全无。
“你强迫他?”
“谁强迫他啊,他瞪着两只骚眼睛勾我,不就是在玩欲擒故纵吗?”高照试图挪开梁俨的脚,却被踩得更死了,“老子不过是成全他。”
“哈哈哈哈,勾引你?”崔璟笑出了声,“他图你什么,图你才比蠢猪,还是图你貌似□□?你也不照照镜子,哈哈哈哈哈。”
高照从小到大未被这般嘲弄过,气得想要暴起撕烂那人的嘴,只是被梁俨踩住胸口,不得动弹。
“贱人,你敢骂小爷!”高照正有气没处撒,朝崔璟怒吼,“等明日老子得了空,弄死你。”
崔璟冷哼一声,道:“怕你啊!你爷爷姓崔名璟,有种明日午时城门口见,你若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
段晗侧脸瞄了一眼持剑少年,暗忖梁俨是真的傍上崔氏这尊大佛了。
“三郎,闭嘴!”段晗朝高照急道。
高照闻言心里更不爽了,又是崔氏,梁俨就是仗着崔氏才敢让自己这样难堪!
“吵够了吗,吵够了就闭嘴。”梁俨双手握剑,冷眼睨着脚下之人,准备直插高照咽喉。
冷剑举起,吓得高照跟砧板上的鱼一样乱弹,使出了吃奶的劲头挣脱了梁俨的脚。
“梁俨,我…你竟想杀我!”高照在花圃里滚了几圈,梅枝上的花苞扑簌簌落在了脏污的锦绣上。
梁俨提着剑缓缓靠近,并不言语。
高照慌忙站起身往段晗处跑:“杀人偿命,你家里人好好的,你还杀了我十个家仆,老子要去报官。”
梁俨闻言冷笑道:“你闯进我家里,伤我家人,掳我妹妹,我还没报官,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段晗见梁俨神情像是真动了杀心,顾不得肩上利剑,哀求道:“凌虚弟弟,你别听那孽障胡说,我们不会报官,你留他一命吧,算哥哥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
“表哥,你怎可跪这贱人!”高照见表哥跪了地,心里恨极,“梁俨,你敢杀我?你别忘了我大伯是幽州长史,你杀了我,你家里的人包括你都活不了,别以为你傍上崔氏我大伯就不敢动你了,你不会以为崔氏会为了你得罪我们高家吧?我渔阳高氏是北地十六家之首,我母亲是汝南周氏的大小姐,区区贱民,岂敢动我!”
梁俨冷笑一声:“哦,那又如何?”
段晗只觉得这个表弟蠢钝如猪,急道:“凌虚弟弟,你别动怒,你杀了这孽障不要紧,但……”
“表哥!”
“闭嘴!”段晗咬牙切齿朝高照喝了一句,这蠢材真是败事有余,转头朝梁俨道,“凌虚弟弟,你有崔氏庇护自然没事,但钟旺哥也杀了人,若我外祖母和舅舅告到衙门去,就算崔刺史保你,也不会保钟旺哥。只要你饶我弟弟一命,我保证钟旺哥安然无恙,他才升了官拿了告身,你也不想看他因为你而获罪殒命吧。”
“你在要挟我?”
段晗道:“不敢不敢,我是真心在为你们考虑啊。”
高照见梁俨停下了脚步,心道这贱人果然还是怕了。
“区区贱民还敢跟我斗!”高照拍了拍身上的土,朝他表哥走去。
还没走到表哥身旁,高照又被一脚踹到在地,脖颈被剑尖指住。
“贱人,尊卑有别,你敢杀我吗?”高照没了刚才的恐惧,知道梁俨顾忌钟旺,不会杀他。
话音未落,利刃划向了他身下,刹那之间,高照只觉痛不欲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
手起剑落,一根脏物混着鲜血将泥上白梅花苞染成了赤色。
“梁俨!”段晗见梁俨斩了表弟的子孙根,急红了眼,他二舅就这一根独苗啊!
“你…贱人…你敢…我杀了….”高照痛得像将死的年猪一样在地上打滚。
梁俨握剑,一脚踩在高照流血之处,冷冷道:“我有什么不敢?”
见高照嘴上乱骂,眼中淬毒,梁俨缓缓捻了捻鞋底,痛得高照停了叫骂,只敢放声嚎哭。
“贱人?既然你喜欢论尊卑贵贱,那我就教教你。”
段晗见梁俨又成了那副修罗模样,周身全是冷意,喉头动了动,却不敢出言。
“我祖父乃大燕皇帝,我祖母是已故文贞皇后,我父太子梁泓,我母晋州王氏长房嫡女。”梁俨盯着高照惶恐的面庞,冷笑一声,“在我面前论尊卑?听好了,我只教你一次,我为尊,你为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