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我是不是很麻烦?”沈凤翥想到这几日梁俨深夜挑燕窝毛,寒冬清晨给他熬燕窝汤,平日还要操心他的饮食起居,这些时间拿去做什么不好,何苦浪费在他身上。
梁俨被问得莫名其妙,道:“不麻烦啊。”
沈凤翥看着梁俨,泪水决堤:“我三天两头生病,很折腾吧。”
“凤卿,你怎么了?”
果然,被崔璟说中了,他这破烂身子最是折腾人,殿下即便再温柔好性,也是受不了的。
梁俨见他不说话,心里有点慌:“凤卿,有什么别憋在心里。”
沈凤翥扭过身子,不愿说话。
梁俨心想小公子娇柔敏感,今日肯定是听了什么,一时想不过来。
“凤卿,你别这样。”梁俨一把将人拥进怀,在冰凉的耳畔柔声低语,“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你这样哭,我会心疼。”
“你总是哄我。”沈凤翥只觉耳廓被梁俨的气息蒸得滚烫。
“我愿意哄你。”
梁俨将人松开,见他不住地咬唇,将那没有血色的唇瓣生生弄成了淡粉色。
“你……”沈凤翥听了这话,耳廓上的热意蔓延到了脸上,慌忙低下头。
梁俨见他不好意思,心想小公子还是年纪小,听两句顺耳的话就受不住了。
“好了凤卿,我不哄你了,你今日到底听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说给我听。”说着,梁俨将那张泪痕半干的小脸抬了起来。
他见微粉的唇瓣多了几道牙印,突然觉得很碍眼,想要将其抹去。
沈凤翥刚想说话,嘴唇被按住了,一根粗糙温热在他唇上摩挲,他的舌尖触碰到了丝丝咸涩。
是梁俨手指的味道。
“你的唇生得好看,莫要咬坏了。”
“你……”这人怎么老说些让人羞臊的话,沈凤翥受不住了,躲到了床上,只说困了要睡觉。
梁俨蹭了蹭手上湿润,飞快洗漱完也上了床。
“过来。”梁俨见沈凤翥缩在里侧,笑着将人扯了过来,“你自己捂不热,抱着我。”说着梁俨就强制把人锢在了怀里。
梁俨今日只浅喝了几杯佳酿,并没有醉,也不酒热口渴,但不知为何,方才摸了凤卿的嘴唇,水润冰凉,很是舒服,想要再抚弄几回。
沈凤翥睡了大半日,说困不过是骗梁俨,现在靠在怀里根本睡不着,只好玩自己的衣带。
梁俨垂眸一看,笑道:“睡不着?”
沈凤翥脸上一红,又忍不住咬了咬唇。
“好了,再咬就出血了。”梁俨见那粉唇逐渐变成了水红,更加润泽好看了。
“别说了……”
梁俨见怀中人将脸捂住,逗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该你说了。若你不说,那就别怪我嘴多啰~”
沈凤翥受不住,将心中烦忧说了出来。
果然还是说出来好,心里一下就畅快了。
“我知道是我狭隘,玉光兄也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可我……”
“原来是这样。”梁俨心道凤卿还是怕他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今晚才哭了。
他从小病弱,只怕明里暗里听过不少这样的话,所以养成了这样敏感的性子。
“你别听他的。”梁俨挑起他的下巴,觉得这双漂亮的眼睛不该如此黯淡,“我不觉得麻烦,更不觉得折腾。”
“凌虚……”
“我若嫌你麻烦折腾,流放路上就不会管你。而且我都没说嫌你,你何必将崔璟的话当真。”梁俨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凤卿啊,你只信我就好。”
说完,梁俨觉得衣襟湿了一片。
是凤卿又哭了。
梁俨想要帮凤卿拭去泪水,后背衣衫却被死死攥住,湿润呼吸打在他的颈窝。
他抚摸着三千青丝,说了句“睡吧”便不再出言,直到怀中人松了手,安然睡去。
灯油快要燃尽,昏黄灯光下,梁俨抚上了红润的唇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他对凤卿有情。
只是这情何时所起,是为何物,梁俨想了许久,没得出结论。
是喜欢凤卿的美丽容颜,还是爱恋他的贴心细致,亦或只是享受他对自己的依赖?
到底是怜,还是爱?
或者只是欲?
梁俨收回手指,沉吟半晌,低头在两瓣红唇上贴了一下。
柔软水润,跟人一样。
贴一下似乎不能润泽心尖的渴,梁俨伏下身子,久久没有起来。
宁静室内响起暧昧的咂摸声,梁俨被自己弄出的声音拉回了神智。
他清楚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他在亲吻凤卿。
最开始只想确认一下,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
“嗯~”一声嘤咛从唇缝里溢出,梁俨脑内的弦瞬间绷紧。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见怀中人没有醒才放松下来,顺手将人卷得更紧了些,相拥而眠,直至天明。
大雪过后的清晨最是寒冷,何冬娘看着地上厚厚的雪,想着等下得熬一锅热汤喝,这样一天身子才暖和。
梁儇、张舟和二音一早就到了院里玩雪,堆雪人,何冬娘见他们玩得兴起,也没叫他们进屋。
梁俨醒来熬了燕窝汤端到床边,不等他喊,沈凤翥就坐起来了。
“昨夜下了好大的雪,现在雪景正好,几个小的都玩疯了,你要不要去玩玩?”
“算了吧。”
梁俨不再劝他,放下碗,转身出了门。
沈凤翥摸了摸唇,静静喝起燕窝汤。
“凤卿,喜不喜欢——”
白瓷勺“叮咚”一声掉进了汤碗,沈凤翥怔怔看着门口。
只见梁俨端了一个大铜盆进来,盆里是一个雪人,石子缀成的眼睛和嘴巴,木柴做的手臂,小小的窝在铜盆里,似乎在笑。
“凌虚……”
“这样你在屋里也能玩雪了。”梁俨将铜盆放到桌上,“我堆得有点粗糙,希音说幽州的雪跟玉京不一样,你摸摸看。”
端着铜盆的手被雪冻得通红,玄色衣袖被热气一烘开始滴水,如墨长眉染上了一层白霜,
这,都是为了让他不沾风雪。
沈凤翥指尖微颤,戳了戳雪人的头。
“冰吗?”
“不冰。”
雪是暖的,从指尖暖到了心里。
“喜欢吗?”
“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风寒绣窗生瑟瑟,雪暖长离意绵绵。
沈凤翥看着雪人笑靥如花,梁俨见此,眼角眉梢也带了笑意。
铜盆里的雪人还没融化,外出公干数日的张翰海归家了。
“七郎,二郎,快出来,有大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张翰海的特点。
梁俨将洗好熏热的兔毛披风给沈凤翥披好,两人一起去了正厅。
张翰海刚从风雪里归来,鼻头红彤彤的,见两人来了,连热茶都顾不上喝,马不停蹄开始讲今日进城时的见闻。
“高回风和段晗死了?”梁俨惊道。
“可不是,我在旁边瞧得真真儿的,尸体就在城外大道旁散着,都冻成冰坨子了。”张翰海没想到自己回家还能碰巧遇到案子,这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管够了。
梁俨暗忖,高回风昨日还去参加了宁王的冬日宴,怎么今天就死了?
何冬娘大快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死了正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长史任上死亡,幽州地界怎么都得抖三下,还有那段晗,听说是苍阳段氏的少主,啧啧啧,这高家段家一下死了顶梁柱,只怕要乱大套……”
张翰海滔滔不绝地给妻子分析,梁沈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还没等张翰海絮叨完,一阵敲门声传来,张翰海开门一看是两个面生的汉子,一问才知道是梁俨的同僚。
“旺哥,文哥——”
梁俨见两人面露焦急之色,就知道他们也收到高回风的死讯了。
洪文开门见山:“凌虚,高长史不是你杀的吧?”
“文哥何出此言?”梁俨平静回道。
两人见梁俨神色坦然,松了口气。
沈凤翥皱眉道:“二位哥哥,凌虚昨日城门关闭前就回了家,昨夜我犯了病,他又陪了我一夜。”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不要信口开河!
“沈公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也是怕。”钟旺挠了挠头,面露尴尬,“段晗上门谢罪被拒之门外,在城里传得风风雨雨,加上五珍楼和那夜的动静,这不现在都在说……”
张翰海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几位,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何冬娘拉了丈夫去厨房添茶,顺便讲他离家时发生的事。
张翰海补完课,蹑手蹑脚地回到正厅,举手投足间就透着两个字——别扭。
“下官,不不不,草民参见殿下。”说着张翰海就行了个叩拜大礼。
梁俨苦笑,悲叹皇权威严,深入人心,即便自己是个被废的郡王,平民百姓也只敢仰视。
又是一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张翰海晕晕乎乎地接受了现实。
张翰海心道自己原来真是有眼不识荆山玉,让郡主跑腿,与侯门公子侃大山,跟皇孙郡王称兄道弟,真是要命了!
沈凤翥道:“翰海兄,你细给我们讲讲你今早看到的。”
张翰海闻言,来了兴致:“你们是没看到哦,高长史和段家公子以及随车的仆人死无全尸,那胳膊腿不知被什么阿物扯得稀巴烂,在外面冻了一夜都成冰了,那流的血也是,啧啧啧,冻得跟血豆腐似的,看着都瘆人,几个仵作在那儿敲冰壳子,敲得手都麻了……”
未等张翰海讲完,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张翰海缩着头,顶着寒风去开门,见了来人大吃一惊。
“梁俨何在?”
“在…在里面呢。”张翰海脱口而出,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
这是什么邪风,把司法参军吹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