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俨回头,见是慕容迟带着一伙人马来了,浩浩荡荡,有二三十人。
女子道:“这位公子,先随我进楼避避吧。”
梁俨摇头,将道士放下,他倒要看看这慕容迟要做什么。
“凌虚,这么多人,今晚只怕棘手。”沈凤翥看着梁俨,“要不我们进去避避?”
“别怕。”梁俨悄悄捏了一下沁凉的手心,“看来刚才那顿打没让他们长记性,既然记吃不记打,那就别怪我拿他们开刀了。”
钟旺阴鸷一笑,道:“凌虚说得对,这些下流胚子,得好生收拾一顿紧紧皮子,不然以后在手底下要翻天。”
“表哥,你退后。”梁玄真抽出长剑,转了转脖子,“你这身锦袍是陈夫人新做的,可别沾了血。”
沉默寡言的虞棠抽剑护在沈凤翥身前,“小公子,请到楼中暂避。”
四人皆抽剑,目视前方,不动如山。
慕容迟举刀朝南月楼走来。
梁俨笑得风光霁月:“军爷,你怎么又来了啊,是刚才没被我踩舒服,还是说这银河街的尘土是难得的美味,你还想再舔舔?”
“小子,休得狂言!”慕容迟一张脸被说得红红白白,他自小练武,自诩艺高,几时被人踩在脚底过,今晚不过一时大意。
“慕容迟,你怎敢在这里动刀舞枪,若脏了我南月楼的地方,你赔得起?”一道娇声喝道。
“崔三娘,你这地方脏了,我自会给你洗干净,你急甚?难道你还想保这几个王八羔子不成?”
梁俨看了一眼身侧的妩媚女子,这女子姓崔,难道这岛上还有崔氏的势力?
“谢娘子好意。”梁俨站到崔三娘身前,“进去吧,免得等会儿脏了你的罗裙。”
“公子诶,这些人不是好惹的……”
“崔霞——”一道带着醉意的男声伴着一阵马嘶传来。
只见几匹骏马奔驰而来,为首的男子头戴宝冠,一身藏蓝锦绣,身材健硕,翻身下马,身上的琳琅佩环碰出清脆声响,一柄金鞘长剑在手,富贵逼人。
男子看着不过二十七八,脸带薄红,似乎喝了酒。
“大哥,你终于来了。”慕容迟看见男子,屁颠颠地奔了过去,“天朗兄的右手差点被这些王八羔子废了。”
崔霞道:“高焘,快带着你的人离开。”
高焘听了慕容迟的话,走到南月楼门前,“是哪个伤了我兄弟的手,给老子滚出来!”
“我。”梁玄真提剑走出。
高焘见是个俊俏少年,心中了然,笑道:“哟,你这小东西长得还挺讨喜,怪不得天朗会上手。”
梁玄真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长得挺让人恶心,报上名来,我不打无名之辈。”
“我是谁?”高焘傲然一笑,“吾乃碧澜镇镇将,高焘是也。”
“高焘,怎么几日不见还学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崔霞抱胸笑道,“正副有别,你可别浑说,你若要自抬身价,何不说你是幽州刺史?”族中早有来信,新任镇将是族叔门生,哪里轮得到北地十六家的人在这儿咸嘴淡舌。
高焘见崔霞竟在大庭广众下撂他的面子,恼怒道:“老子身为副镇将,正镇将没到任,这碧澜岛就是老子最大。崔霞,别以为你姓崔,我就不敢收拾你。”
“大哥,别跟一个女流置气,收拾那几个黑心肠的王八羔子要紧。”慕容迟在旁边阴恻恻道。
梁俨见这人便是高焘,不屑一笑。
看来高家人还真是一个德行,仗着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小子,伤了我兄弟,还不磕头赔罪。”高焘仗剑朝梁俨等人喊道,“若我兄弟消了气,老子便既往不咎,饶你们一条贱命。”
梁俨道:“听你这意思,若我们不磕头赔罪,你就要当街杀人?”
“杀你们?脏了老子的剑。’高照打了个酒嗝,笑得狂妄,“老子把你们衣裳剥了,扔海里喂鱼虾。”
听高焘这么说,童自大颤颤巍巍出来说话:“高大人,他们是来碧澜镇做生意的客商,有钱得很,您今晚高抬贵手,他们日后肯定会孝敬您。”
这位老爷是个慷慨和善的好人儿,若真被高焘捆了扔海里死了,那真是作孽。
高焘眯眼一看,见是童自大,啐道:“胳膊肘往外的蠢东西,老子还没找你,你自己倒出来现眼。仲徐,把这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捆了带回营去。”
慕容迟领命,招手让两个手下拿绳子去捆童自大。
“慢着!”梁俨大喝一声。
高焘被这声吓了一跳,打了个酒嗝,“马上就收拾你们,你急个什么劲儿。”
梁俨见童自大被捆住,提剑上去,以迅雷之势将人踹开,割开草绳。
那些狗腿子见梁俨单枪匹马上前,一股脑扑上去想要将他捆住。
“放肆!吾乃碧澜镇镇将,谁敢动我。”梁俨冷喝道。
狗腿子们被这一喝给震住了。
高焘闻声,酒醒了一半。
他揉了揉眼睛,将人仔细打量一番,这也太年轻了。
新年之际,他收到族中来信,说大伯死在任上,崔刺史向节度使举荐了门生为碧澜镇新任镇将,他的镇将升不上去了。
为了这事,他爹娘还伤心了两日。
驴日的玩意,竟然是这么个毛头小子挡了他的升迁大道。
“少在这里唬鬼,你说你是新任镇将,那我就是天王老子。”慕容迟忍不住跳出来,他才不信这毛崽子的话,“你可知冒充朝廷官员乃是杀头大罪。”
高焘甩了甩头,信上说新任镇将梁俨年方十六,这小子年龄倒是对得上。族老在信上叮嘱他尽量避免与梁俨正面冲突,以免崔弦发难,现在大伯身死,要韬光养晦,低调做人。
慕容迟见高焘不言语,急道:“大哥,这厮大言不惭,趁此机会还不快将他拿了治罪,给天朗兄报仇解恨。”
高焘沉吟片刻,冷笑一声,下令捉人。
他想好了,将计就计,把梁俨杀了。
谁让他默不住声就上了岛,等到了赴任时间不见人影,自然是由他接着掌管碧澜镇,到时候再上书补任,他便是正镇将了。
若后面出了纰漏,上面查下来,就拿慕容迟和蒲穹去顶缸。
梁俨冷道:“高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捉拿上官,你不怕我上奏节度使革你的职?”
“你不过一骗子,我有什么不敢?”高焘举剑朝天,发号施令,“杀这狂妄之徒者,赏钱百贯。”
梁俨闻言,将怀中腰牌掏出,掷向高焘,“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慕容迟捡起地上的腰牌,看清上面的字,脸色大变,“大哥,这……”
这少年竟真是新任镇将!
梁俨见慕容迟脸色惊惶,冷笑道:“高焘、慕容迟,见了本将,还不跪迎?”
“好个骗子,做戏还做了全套。”高焘将那腰牌夺过,踩在脚底。
“你敢践踏镇将腰牌?”梁俨长眉一挑,脸色冷肃,“高焘,你想死吗?”
高焘抬手道:“这厮伪造腰牌,冒充镇将,来人,就地镇杀。”
“高焘,你承担不了杀我的后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少废话,你们都是死人吗,杀了他算我的!”
梁俨见他怙恶不悛,紧握长剑,准备起势,看来这碧澜镇还真如崔弦所说——使人苦累。
“大哥,他……”慕容迟欲言又止,看高焘面若静水,难道这少年真是胆大包天之徒?
“且慢!”一道清润声音平地惊雷。
“凤卿?”梁俨见沈凤翥走来。
沈凤翥抬手,将一卷黄帛展开,“高副镇将,官职告身在此,岂容尔等放肆。”
慕容迟看清了黑字红印,吓得扑通跪地,浑身发抖。没想到他今日耍混,竟惹到了新任镇将。
沈凤翥喝道:“高焘,还不跪下,你是想藐视节度使,藐视朝廷,藐视天威?”
这三项罪名扣下来,哪一个都能要命。
高焘没想到这人竟拿出了告身。
告身黄帛是朝廷特制,只有任官才有,他家里还放着他的副镇将黄帛告身。
这确实做不了假。
“来人,将高焘和慕容迟拿下。”梁俨看着高焘身后的那些狗腿子,那些人穿着兵靴,拿着官制武器,多半是碧澜镇的戍兵。
若不是军士,那慕容迟和高焘便是贪墨军用物资为己用,罪加一等,更能名正言顺处置两人。
那二三十号人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
“从现在起,我梁俨正式接管碧澜镇,尔等皆本将麾下,还不听令?”
钟旺见梁俨亮了名牌,举着长剑,走上前喝道:“我乃碧澜镇都虞侯钟旺,掌管军纪,三数之后,若尔等还不拿人,便是违抗上命,犯节度使所下十禁二十四条,按军法处置,三、二——”
众兵卒闻言,拿着绳子将高焘和慕容迟捆了个结实。
“钟都虞侯,按照十禁二十四条,藐视上官,该当何罪?”
钟旺恭敬回道:“禀将军,重杖五十,收押禁闭。”
梁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很对,来人,就地行刑。”
“你敢,我是——”未等高焘咆哮,军士便将高焘按在了地上。
梁俨随手拿起摊贩撑旌旗的木杆,扔到兵卒脚下,平静道:“给我打。”
两个兵士领命,拿起木杆就是一顿打。
五十杖下去,就算手下留情,也要躺十天半月了。
夜风飒飒,吹得银河灯火摇曳,原本繁华喧闹的夜市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惨绝人寰的哭喊。
高焘和慕容迟还没受完刑便晕死过去,梁俨让兵卒接着打,两人晕了醒,醒了晕,寒冬腊月,生生痛出了一身汗。
梁俨站在南月楼门口冷眼看着地上两人,对那断断续续的求饶哭喊充耳不闻,见行刑完毕,让兵卒将皮开肉绽的两人拖走。
四周盯着梁俨,鸦雀无声。
他们知道,
这个年轻铁腕的俊美郎君,便是碧澜岛的新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