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
“清霜,醒醒。”
天边传来一阵飘渺的回声,是一个男人,他喊了好一会儿,喊裂了大地,树木都如鬼影般扭曲变形,那几个围过来的壮汉也都跟着画面变得模糊,漆黑的天空也被撕开一条裂缝,白光侵略式地透进来,可怖的一切被光亮吞噬,眼前是杨云杉关切的目光。
原来是梦,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
大手隔着被汗浸湿的睡衣揽起单薄的背,孱弱身躯像牵线木偶般无意识地倒进杨云杉怀里。杨云杉拍着他的背安抚,“没事儿了孩子,就是个梦,都是假的。”
“那我为什么会反反复复梦到它呢?”韩清霜问道,他语气却不像是询问,更像是笃定之下的质疑。
“那些梦断断续续,可是都好真实,我甚至能感觉到疼还找得到对应的疤,您却总说那都是假的……”他说。
“就是假的,”杨云杉也很肯定,说,“他是把你绑了八天,也打了你,但就跟你当时记得的一样,他只是没让你吃饭还用了一些刑具,并没有发生你梦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大夫不也说了,那都是应激反应之后产生的幻想。”
“真的是幻想吗?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吗?”韩清霜反问。
杨云杉不高兴了,蹙眉道:“我还能怎么说?我说了你也不信,视频你看了你说有剪辑,现场侦查结果你也看了你说有疑点,你说说看,我还能说什么?你要是真做了什么荔铖能放过你?法律能放过你?我说什么你都说是我动了手脚刻意瞒你,我也真是谢谢你这么高看我,还真觉得我能只手遮天了。”说完杨云杉撒手一推,像是真生气了。
杨云杉发脾气是很罕见的,至少他不会对别人撒这种降低身段的气。杨云杉是杨家嫡子长孙,从小眼睛就长在脑瓜顶,他哪需要与人多费唇舌,什么事儿都跟父亲的秘书说一嘴就行,再不行也还有舅舅。杨云杉的大舅舅谭承筹,更是响当当的人物。出身名门,人缘好还聪明,可年纪轻时遭亲戚陷害入了狱,在国内无法从政的他靠着复仇的恒心和一身本领在国外闯出了一番天。他身处一个并不发达的小国,可此处是大国的□□,也是几大板块的物流要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他苦心经营多年站稳了脚步,如今手里握着这政治要塞的命门,荔铖也不过是他一手扶起来的棋子。
韩清霜心里门儿清,他知道杨云杉这就是不愿多说了,但他毕竟是哄着的,给了台阶的。再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韩清霜从不会真的忤逆杨云杉,他顺着台阶就下,伸手就揽住了杨云杉的胳膊,说:“我错了哥,我再也不说了。”他又看看墙上的古董钟,短针指向一,长针刚过三,他又搂紧了些说,“云杉哥,生日快乐!”
杨云杉怔愣数秒不动声色地继续阴着脸,他知道韩清霜又在应激反应之后丢掉了一些他不想面对的记忆。杨云杉眼露一丝和悦,韩清霜就像上一次经过电击治疗后关机重启一样,变得乖顺平静,这与他而言是件好事。
见杨云杉不回应,韩清霜撅起了嘴嘟囔:“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开眼,”边说边直起身凑上前,竖着两根手指物理层面上拨开杨云杉紧着的眉头,说,“让这么帅的脸都挤出皱纹了,您快告诉我是谁,我去打他。”
杨云杉从来都拿韩清霜没办法,只能斜他一眼不说话,可嘴角已掩藏不住笑意。
过了半晌,杨云杉冷不丁问道:“想不想出去读个研?”
“您是说……我能出去了?”韩清霜高兴得从床上蹦起来。
由于父母敏感的工作,韩清霜是不能轻易出国的,而他的父母更不能轻易回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家人了。他当然不会想到近几年不让他回家并不完全是身份的原因,仅仅是杨云杉的私心,他害怕韩家发现孩子不对劲,韩母那种狠辣的个性是必然要追究他的。
而这个节骨眼他突然改变了策略又是为何,也许也是私心吧。
“我就知道你想去,去吧,挑好了学校告诉我,我去帮你办。”杨云杉说。
韩清霜可高兴,过了好几天才回自己的住处。那是一幢四层小楼,韩清霜住一层,门外矮栅栏还围了十来平方的小花园,种了两棵海棠,这年太冷,本该开花的节气它却只有寥寥可数的小花苞。这日清晨有雾,韩清霜远远只能看到院子里有微弱的黄光在空中幽幽飘着,挺灵异的,却是不知为何不觉得恐怖,韩清霜蹦快了两步前去查看。
光是从树枝上散出来的,海棠树上挂着一颗苹果。那是一颗普通的苹果,却又不普通,黄红相间的果皮上缠绕无数圈发亮的细丝灯线,果实顶端的灯线聚在一块扭成一根蜡烛形状。挂在底端还有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落款一个字,羽。
羽,是谁?
不管是谁,眼前的小蜡烛已博得了韩清霜的好感。他摸着顶端青绿色的火焰着迷,数颗圆形青绿色的小宝石镶嵌在火苗形镂空金属托里,里头裹着灯丝,光线从清润的晶体透出来,美极了。像玉,却又不是玉……
“那是釉滴。”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韩清霜回头,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小院外面,深邃的眼眸底下两团乌青,下巴上一层碎胡茬,看着就不不像好人。但莫名的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韩清霜一边挪步走到栅栏边警惕地关上了门,一边喃喃接话:“你说什么?”
男人见他关门,礼貌地后退一步保持距离,说:“我说,那绿色的是釉滴。有一种青瓷是高温厚釉,在烧制的过程中由于温度过高,表面的釉有一些会流动剥离滴落在窑板上,大多是水滴状,也有少数像这样的泪珠状,有人就叫它美人泪。”
韩清霜在这段话里除了科普还读到了很多信息,东西是他挂在这儿的,他知道自己的住处甚至可能知道几天没回家,可他却不知道真实的生日,这人有点危险但他下意识退后的一步又退出了些许安全感,况且他手艺是好的,用个废品来做礼物挺有意思,一个废品他却是妙手生了花。
韩清霜有了兴趣,隔着门与他聊起了那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