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往前一步，我的世界便倾斜了一整寸。
——
姜择运又失眠了。
他侧卧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墙壁的某一处拐角。窗帘缝透过来一道细光，像是被精确切割过的线，静静悬在他目光里。
这是他今晚第七次翻身，第五次调整枕头位置。
手腕上的睡眠监测手坏再次震了一下，提示睡眠质量下降。
他无法否认，从医院回来以后，他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周夏退开那一步的动作。
那是一种极克制的收回——像是对方提前替他考虑了“你不想我留下”的潜台词。
姜择运烦躁的再次翻了个身。
……总想他做什么，现在的第一要紧事是睡觉。
他闭上眼，调整好姿势，盖好被，准备重新进入梦乡。
……
然后他猛地从床上又坐起来。
——收养猫。
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他没有立刻否决，甚至出现了极轻微的心率上升。
没错。这是合理、清晰、可执行的解决路径。
......换句话说，他有理由再次联系周夏。
不冒犯，不失礼，不越界。
只是“因为猫”。
——
早上六点。姜择运洗完脸，喝掉早上的第一杯咖啡。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划进列表第一位联系人。对话框界面干净的不行，只有一条简短的历史信息：
【宠物医院·已共享定位】
姜择运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
他开始打字：【猫的状态不太稳定，我打算收养它。】
打完，他看了一眼，又皱了皱眉。
“打算”两个字落在屏幕上，看起来像临时起意。
他删掉重打：【昨晚想了一下，决定把猫留下来。】
……这不等于告诉对方他昨晚……
他又一次清空输入框。第三次，他打得更慢：【猫最近状态还不太稳定，我决定收养它。】
【你比较熟悉它，之后可能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些它的习惯。】
姜择运满意的看了一遍，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这话已经足够冷静，也足够有逻辑，理由合理、分寸得当。
他盯着屏幕好几秒，最后还是按下了发送。
消息刚发出去，界面上方立刻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
周夏秒回：
【我可以带它过去，你在家吗？】
姜择运盯着那行字，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没有迟疑太久，他打下：
【在。你来吧。】
——
周夏回完消息，手机还握在掌心里，微微发热。
他坐在床边没有动，橘猫蹲在他脚边，耳朵轻轻抖了一下，然后跳上床，蜷在他身侧，比昨天精神多了。
明明昨晚，周夏还因为那句“临时寄养”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天花板一整夜。
可现在，仅仅一条微信——
【我决定收养它了。】
简单、克制、没有解释。却像一层绒毛一样，把他心里的褶皱轻轻压平了。
周夏低头看了眼手机，重新锁了屏，却没有放下，只是轻轻地转动着，指腹一下一下蹭过屏幕边缘。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他是那种只要给一点点甜，就能被哄好的人。
心软、容易内耗、又不太会提要求。
周夏把手机搁到一边，顺手揪了揪枕边的被角，将脸轻轻埋进去，耳尖贴着那层柔软的布料。
半晌，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像不太争气。”
橘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尾巴又缓缓绕了一圈，趴的更近了些。
周夏伸手揉了揉它耳尖: “走吧，我们回‘你家’。”
——
周夏敲门的时候，天光刚刚落在门口，一束柔和的不真实的光，从楼间的缝隙斜斜照下来，像是刻意替他铺了一段能靠近的路。
门很快开了。
姜择运穿着深灰色的针织衫，神情冷静，眼神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像是在等快递，而不是一个重新回来的人。
但在对方低头抱猫的时候，他偷偷的瞄了一下周夏。
……有点瘦，没什么肌肉。
看起来很弱。
衣带是不是勒的太紧了？腰怎么这么细。
周夏抱着猫站在门外，温声道：“它刚刚吃了点猫罐头，状态还行，就是有点粘人。”
姜择运“嗯”了一声，微妙的移开视线，侧了侧身，“进来。”
周夏换鞋时，猫自己跳到地板，在屋里慢悠悠地走了一圈，最后又熟门熟路地回到阳台边上那个角落，蜷成一团。
姜择运看了一眼那团橘色，皱了皱眉。
……还挺自来熟。像是等人伺候一样。
真把自己当家猫了？
……
几分钟后，姜择运端着一碗满满的猫粮，一碗清水，摆在他早上新买的猫窝旁。
周夏蹲下来帮猫梳毛，猫耳朵一抖，尾巴轻轻扫过他小臂。
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连阳台地毯的方向都没变。可就是那种“复制上一次”的完美状态，让周夏忽然有点分不清，这次回来，是因为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站起来，走回客厅，姜择运正在整理那份“猫咪生活管理表”——内容是早上七点喂食，换新水，十点铲猫砂，下午补充营养膏，每日体温记录，一周一次称重，严格的像他实验室里的培养流程。
周夏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问：“你真的准备长期养它？”
姜择运看了他一眼：“是。”
周夏像是掩不住地想笑，语气温温的：“你能接受猫毛？它掉毛的时候地上全是，你能忍？”
“可以试试看。”
“你好像有洁癖。”
“勤打扫就可以。”
周夏垂眼，笑了笑。他思索了一会，看了眼猫，心中一动。
“那......我以后还可以过来看它吗？”
他问的很轻，语气不经意地带点可怜。
姜择运放下笔，看向他。
周夏的脸长得没有一点攻击性，反倒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模样，再配上刚刚那语气……
姜择运移开视线：“它认得你。你不来，它也许会乱跑。”
周夏愣了一下，随后弯了眼眸，抱起猫，一边用脸蹭它，一边看向姜择运:“......我原本以为你不喜欢它。”
姜择运看了他一眼:“……现在它是我家的。”
“既然是我的，就不会赶走。”
周夏低头去亲橘猫的耳尖，掩饰住唇角扬起的一点点弧度。
那是他最喜欢的姜择运——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冷静的像是在陈述事实，可字缝里全是藏得过深的小偏差。
“它总不能一直叫‘橘猫’吧？”周夏忽然说。
姜择运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要给它起个名字，”周夏放下怀里那一坨橘色，“不然以后医院回访都没办法填表。”
姜择运没说话，视线落在阳台的光影上，像是在认真考虑。
周夏主动说：“我想了两个，你听听？”
“一个叫‘焦糖’，因为颜色像；另一个叫‘小栗’，圆圆的。”
姜择运看了他一眼：“太甜，像零食店菜单。”
“你不喜欢甜的？”周夏假装遗憾，“但我觉得猫应该叫个甜一点的名字，好叫，也好亲近。”
“我又不是拿来亲的。”姜择运说。
周夏忍不住笑了：“你现在就算不亲，说不定过几天就偷偷摸它肚子了。”
“不会。”姜择运眼神移了一点。
“那你取一个？你的标准比较高，我听听你会起什么。”
姜择运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叫‘一一’。”
周夏:“......？”
姜择运语气平稳：“发音简单，方便它记，也好叫。”
周夏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眼看他：“哪两个字？”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写法，甚至下意识地往温柔缠绵的方向去想了——
但姜择运下一句就将他的幻想掐灭在萌芽阶段：
“就是数字的一，两个。”
“哦，”周夏点点头，过了两秒，才慢慢反应过来，“不是‘依恋’的依？”
“不是。”
“也不是‘伊人’的伊？”
“不是，”姜择运看他一眼，淡淡重复，“是一二三四的一。”
周夏：“......”
他面上笑得温温柔柔，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人起猫名居然只会数数？
如果养其它猫，难不成要叫“二二”、“三三”、“四四”？
“......好吧，”他假笑，“一一，听起来倒也干净。”
“而且两个一，写起来对称。”姜择运补了一句，语气认真的不像是在起名字，更像是在评估某项设计美感。
周夏：“......”
是挺对称的。
一一，像破折号。
姜择运低头，视线落在猫身上，像是在权衡什么词该说出口，哪一句要留在心里。
片刻后，他慢慢说： “它选了你，也选了我，一次一次地回来，那我们就各记一笔。”
“一笔你，一笔我。”
“所以叫‘一一’。”
周夏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语气很轻，却带着点笑意：“那你不怕‘一一’有一天选了别人？”
姜择运转头看他，目光落下来，没什么表情，却在眼底藏了一点不明显的光。
“它记得路。”他说。
“它会回来。”
周夏垂下眼，伸手轻轻摸了摸猫的头：
“......那就叫一一吧。”
……真是个好名字。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