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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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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爱凑上来,像流浪狗闻到了人味。

——

姜择运和陆行时临时接到了实验室的调令,不得不提前几天离开厦门。

他们离开的那天,天还没亮透,却起了雾,覆盖住整条沿海公路,像一层还未来得及醒来的梦。

“说是北部的植物群落出现反常变化,让我们赶去确认,”陆行时拖着行李箱,一边接电话一边走过来,远远地冲姜择运扬了扬下巴,“和你上次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姜择运背着包,站在一旁,神情沉静如常:“北方已入冬,但局部水域的水葱群落仍未彻底枯黄,部分区域甚至返绿,出现了明显的生理节律紊乱。”

“你说话的语气能不能别像论文摘要?”陆行时笑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准备朝机场去。

姜择运没回话,只是临上车前,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大雾把民宿的轮廓吞没,看不真切。

他没有再说什么。

走之前,姜择运不动声色地缠着周夏多做了几次,力道一层比一层深,像是将所有不说出口的执念,都悄悄埋在了那具身体里。

而周夏也并没有挽留。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性子——姜择运工作优先,不为情绪更改计划;周夏温柔顺从,不要求不属于他的承诺。

这只是一次短暂分离,他们心照不宣地,不把它渲染成告别。

等周夏沉沉睡去后,姜择运轻手轻脚地下床,偷偷地拿了两件对方贴身穿过的衣物,叠好,藏进背包里。

带走的,不止是味道。还有亲密带来的实感,以及——足够他在独处时反复“使用”的一点念想。

——

当天下午,周夏完成了在厦门的最后一组广告拍摄。

收工时天色已暗,他把相机收回包里,伸了个懒腰,抬手揉了揉后颈:“终于结束了,明天可以偷懒一天。”

“要不要出去转转?”逢满站在他不远处,抱着臂侧身问,“难得来一趟,还只剩我们俩。”

“好啊,”周夏点了点头,打开微信,“要不——叫上芒仔?”

他想起上次在海边偶遇,芒仔送了他们几支小烟花。周夏一直记得这份轻巧又热烈的心意,便也想回请一回。

况且芒仔是本地人,地方熟,性格又讨人喜欢。

他在微信里翻到那个备注为“芒仔(烟花弟)”的联系人,发了一条消息:

【芒仔——明天有空吗?想请你做一天导游,随便走走看看都行。】

不到十分钟,那边就回了消息,附带一长串小表情:“哎哟欸!包在我身上啦!”

周夏没忍住笑了一声,手机屏幕亮着,他的指尖却在界面上顿了一下——

他也在等另一条消息。

那个备注为“一盆小姜草”的聊天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他们应该早就下飞机了。可整整一天,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周夏没有点进去看。

他只是垂眸,把零件一件件重新归位,像是在整理器材,也像在重复某种已经熟练得近乎本能的习惯:

等待。

以及,不被回应的等待。

——

第二天早上,阳光从榕树枝头落下来,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细碎的光。芒仔穿着宽松褪色的T恤,脚踩人字拖,帽檐遮住半张脸,整个人都像是从厦门海风里长出来的——干净、淳朴、不设防。

一见面,他就笑着把一碗热腾腾的花生汤递给周夏,又给逢满递过去一根刚炸好的五香:“早餐就要接地气!先吃,再走!”

“接哪门子的地气?”逢满挑眉,笑着说,“你这身打扮,比游客还游客。”

“嘿嘿,”芒仔挠了挠头,“但我熟呀~想去哪儿都行,包你们吃好玩好不踩雷!”

他们顺着街道一路闲逛,穿过骑楼、走到鼓浪屿码头,又绕进猫街那条文创巷子。

芒仔每走一段就停下来,嘴里讲着逸闻趣事:鼓浪屿的名字从哪来的、哪棵榕树晚上会“唱歌”、哪家沙茶面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他说得眉飞色舞,眼里有光,像是要把整座城市的温度都分享给他们。阳光落在他肩上,连影子都显得轻盈。

午后,他们在一条深巷里的老字号沙茶面馆落了座。芒仔为他们点了两碗不同的面,甚至记得替逢满加了辣。

周夏吃到一半,把刚才拍的鼓浪屿海边照片翻出来,挑了一张发给姜择运:【择运,看,好漂亮。】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

从昨天早上起,姜择运那边就没有再回过一条消息。

其实周夏不是没有想过,对方或许在忙,或许连信号都不好。但理智归理智,心里的落差却并不因此变小。

他总是想把好看的、珍贵的东西分享出去,而姜择运是他不加筛选就想分享的那一个。

可一次次的“没有回应”,也足够让人安静下来。

正在出神,芒仔笑着凑了过来。

“周先生,”他笑着,“你的名字好听欸,‘夏’是不是夏天的夏?”

“嗯,是的,”周夏轻声笑了笑,“你呢?‘芒仔’是小名?”

芒仔眨了眨眼,一时没接话。片刻后,他低低笑了一声:“我妈说我生在芒种,取名太麻烦,干脆就叫‘芒仔’。大家都这么喊,我也就一直用着了。”

语气轻得像随口一说,然后他就跑去摊位那头排队买饮料,说是要让逢满和周夏尝尝招牌特色。

芒仔刚走,逢满和周夏座位不远处摆摊的小贩就凑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却一字一句清晰刺耳——

“那芒仔,哪天不狗腿?”

“他那点底细,谁不知道?没人要的野种,芒种那天丢在门口,连户口名字都懒得填。”

“芒仔、芒仔,小时候那模样丑得跟芒果核似的,头发乱七八糟,身上一股汗臭。”

“哈哈,看他那傻样,谁看他一眼,他都当亲人认。”

“可不是嘛,也就这点出息了,逗人笑,陪人玩,讲个段子,算他混得好......”

……

这些话不尖锐,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就像拿老朋友当玩笑调侃。可周夏听得出来,那不是笑,是说久了的轻蔑。

逢满皱眉,几次想打断,却都忍了下来。

周夏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桌上的饮料纸杯,眼神一寸寸地沉下去。

……芒仔刚才说名字的时候,那种轻描淡写的笑。

周夏太熟悉那种表情了。

那不是自信,是早已认命的温顺。笑是因为不能不笑,开朗是因为不敢不讨喜。

不是天性温柔,而是一种被排斥太久后练出的生存方式。

芒仔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杯冒着凉气的饮料,额头湿了一片,喘着气说:“快喝,不然要化啦!今天限量的——”

他把饮料一杯一杯分给他们,笑着说:“摊主还多给了我一勺椰奶,还说我‘长得帅’呢!哈哈!”

“长得帅”是那摊主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多加一勺椰奶是可怜他。芒仔不知道,他是真的以为别人是在夸他。

他只买了两杯,没带自己的那一份。太贵了,他舍不得。但为了朋友、为了陪玩,他可以花掉本月最后一笔零钱。

周夏没接饮料,只是温声说:“我不太喜欢喝甜的,芒仔,这杯你留着喝吧。”

芒仔愣了一下,低头看那杯被推回来的冰饮,愣了两秒,才笑出来。

他接过饮料时,没发现周夏悄悄把三张百元纸币塞进了他的裤兜里。动作极轻,像风吹动布料,什么也没发生过。

芒仔喝了一口,眼尾却不知怎的泛了红。

——这种甜,是他活到二十岁才尝到的第一口。

他其实一直想知道这种饮料是什么味道,看着游客们笑着喝、拍照、分享,好像只要买一杯,就能短暂变成“被喜欢”的人。

而他从小到大,都只是站在人群之外的那种。

喝着喝着,芒仔忽然愣了一下。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臀部上的裤兜,又悄悄看了看周夏,唇角有点忍不住地翘起来。

——刚刚,好像被碰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轻,不像是撞上桌角。

他一边吸着饮料,一边在心里想:

小时候也有人碰他臀部,只不过那时候大家不是用手,都是用脚。

他们一边用脚“碰”,一边笑,喊他“芒核”、“芒果仔”,他看着大家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那种热闹的声音,夹着汗味、泥巴,还有人群里最真实的气息——像是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芒仔一直记得那种感觉。

原来被喜欢的感觉,就是有人愿意碰你一下。

芒仔吸完最后一口,把空杯握在手里。笑意缓缓在唇角铺开,像冰饮一样,甜到舌根。

他是真的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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