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渐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保温袋上的水珠已经干了。
江景淮伸手碰了碰包装盒,温度早已散尽。他想起晏缚说“你别冷暴力”时微微发抖的声音,想起那人转身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心脏突然揪成一团,疼得他蜷缩起来。
巷子里开始有了晨起的人声,他翻出上次晏缚借他的衣服,躺在床上把衣服搂进怀里,细细闻上面的味道。
好像这样就能化解一丝不安感一样。
他满脑子都是晏缚。那人塞早餐的样子,刷题的样子,和他接吻的样子,包括那人对他的一些细微的小细节。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直到眼睛酸涩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觉得那道裂缝像极了他和晏缚之间越扯越大的鸿沟,明明是他想推开的,现在又在这里矫情地舍不得。
江景淮把脸埋进那件衣服里,呼吸间全是晏缚的味道,他突然不想把衣服还回去了。
这样也好,我是傻逼,分开之后要想你了我就抱着你的衣服。
他又贪恋那个人,又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把人赶走。
巷子里的广播开始播放早间新闻,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矛盾有多可笑,一边想着不耽误人,结果害得对方连课都不上。
他坐起身,抓过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晏缚昨晚发来的消息:【我在等你】。
这四个字像个拳头,砸得他眼眶发热。他颤抖着手指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什么也没发。
一月中旬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拍打在网吧的玻璃门上,江景淮缩在前台的转椅里,敲打着键盘登记通宵客人的信息。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下是连续熬夜留下的青黑。
自从那天后,他就再也没回过那个老房子,每天夜班结束就窝在休息室里凑合睡到中午,虽然那里面弥漫着烟味和泡面汤的油腻气息。
但至少在这里,他不用面对老房子门口前那个固执等待的身影。
手机在玻璃台上震动起来。东澈的私聊窗口跳出一条消息,说周沉那个傻逼出院后跟人去夜店,一个人回家在路上被人用烟头戳爆了右眼,然后又进了医院。
江景淮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现出燃烧的烟头接触眼球时发出的“滋滋”声,以及睫毛烧焦的糊味。
但他很快又继续低头核对账目,好像那不过是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反正退学之后那些校园里的恩怨都与他无关了。
网吧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刺骨的寒风和几片雪花,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工作。
深夜的网吧烟雾缭绕,几个通宵打游戏的客人正对着屏幕吞云吐雾,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这让他想起东澈描述的场景——周沉被人堵在后巷,滚烫的烟头直接按在眼球上碾磨。
没多久东澈又发来消息,说监控拍到是个穿黑卫衣的人干的,但戴着口罩和眼镜看不清脸。
他直接删掉了对话,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切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凌晨四点,江景淮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从自动门里走出来,冷风夹着细雪迎面扑来,他缩了缩脖子。
抬眼间,不远处的灯光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大衣,灰色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那微卷的发尾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长了些,刘海垂在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
晏缚就那样站在雪里,双手插兜,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格外明显,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怎么在这?”江景淮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晏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睫毛上沾着的雪粒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来看男朋友有问题吗?”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江景淮别过脸,不想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小臂,力道极大。
“放开。”他挣了挣。
晏缚纹丝不动,指节隔着外套布料硌得他生疼。
“为什么不回家?”这人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压抑的颤抖。
“你管我!”江景淮猛地抬头,对上晏缚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下是疲惫的青黑,嘴角绷得死紧,却在下颌线处微微发抖。
风雪中,他看见晏缚的睫毛剧烈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那种隐忍的委屈让江景淮的心脏猛地揪紧。
晏缚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江景淮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细微颤抖。
便利店的塑料袋在他们之间摇晃,发出窸窣的声响。
雪花落在晏缚的睫毛上,融化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道未干的泪痕。
江景淮用力挣了几下,发现这人的手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反而加重了力道。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皱:“你他妈弄疼我了!”
晏缚这才像受到惊吓般猛地松开手,指节泛白的手掌在空中悬了一秒。
江景淮抓住这个机会立马转身就跑。
谁知道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车门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推进了一辆黑色Panamera的后座。
“你他妈——”江景淮刚要起身,晏缚已经压了上来。
车门“砰”地一声被砸上,将风雪隔绝在外。
密闭的空间里,他清晰地看到晏缚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此刻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绪,眼尾泛红,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干什么?!”江景淮暴躁地推搡着,手肘撞在真皮座椅上发出闷响。
晏缚纹丝不动,只是用膝盖轻微压住他的腿,一只手撑在他耳侧。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晏缚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最终,他开口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看到我?”他的尾音微微发颤。
江景淮别过脸,视线落在车窗上凝结的雾气上。
他能感觉到晏缚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那股熟悉的西普香气息混着车内的皮革味道,几乎要瓦解他筑起的所有防线。
他有点心软,他怕忍不住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打算。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最后理智先战胜了,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盯着车窗上凝结的雾气,看着他们聚成水珠滑落。
就像他那些说不出口的那些顾虑,明明清晰可见,却终究会消失无踪。他越想越心脏抽痛。
车内的暖气渐渐驱散了寒意,可江景淮更加焦躁。
晏缚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几乎要发抖。他想起那栋老房子,想起便利店打折的便当,想起网吧休息室里散不去的烟味。
这些才是他真实的世界。
而眼前这个人,应该站在明亮的教室里,穿着整洁的校服,写着漂亮的答卷。
他们之间分明是两个永远无法交汇的人生轨迹。
“我们真的不合适。”江景淮硬着声音说。
晏缚的瞳孔猛地收缩,撑在他耳侧的手臂绷出青筋:“为什么?”声音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合适哪有为什么!”江景淮暴躁地推他。
晏缚却没动,反而俯身更近:“我要听。”
这三个字像把刀,刺得人生疼。
“你他妈非要我说是吧?”江景淮忍无可忍,终于炸了,“你他妈看看这车!看看你身上穿的!再看看我住的那个破地方!够他妈明白了吗?!”
说完后车内突然安静。
晏缚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竟奇异地放松下来,他眼底的阴鸷散了大半。
幸好,不是因为不喜欢了。
“就因为这个。”晏缚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指腹摩挲着江景淮腕骨上刚刚掐出的红痕,“你想抛弃我,放下我。”
江景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辩解都哽在喉咙里。
不然呢?我他妈不想耽误你,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你非要刨根问底做什么?
这些盘旋在脑海中的话,在看到晏缚发红的眼眶时,突然都变成了无声的叹息。
晏缚突然一把将江景淮搂进怀里,江景淮的鼻尖撞在对方肩膀上,熟悉的西普香味儿瞬间将他包围。
他僵了一瞬,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拥抱太用力,勒得江景淮肋骨生疼。他能感觉到晏缚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碎什么枷锁。
晏缚的指尖陷进他后背的衣料,微微发抖。
车内的暖气烘得人发晕,江景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晏缚的下巴抵在他肩窝,呼吸喷在颈侧的皮肤上。
江景淮看见车窗上的雾气越来越浓,模糊了外面纷飞的细碎雪花。这人的围巾蹭在他脸颊边,羊毛料子刺得有些痒。
他闭上眼,任由这个拥抱持续,然后想起自己满是裂痕的生活。
此刻,这个拥抱像是一块儿补丁,拙劣却固执地想要缝补一切。
太荒唐了,他想,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晏缚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江景淮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颈间,顺着锁骨滑进后衣领。
他僵了一下,最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搭在晏缚背上。这个微小的回应让拥抱变得更紧,紧到几乎要窒息,可又让人莫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