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面孔除了那文质彬彬的学者气质、还未经多少风霜年轻皮肤，其他所有都和如今那缩在角落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疯掉的姚尚鹏确实是公认的领航卫星之父，那他的确是精通卫星通讯技术学者……精通神经元技术并且已经成为基地所长，代表人类在该领域的最强能力——难道这也是他吗？】徐迢的思绪在持续翻涌。

而后他想起自己在模拟训练战场里看到的贝钧言助理，在历史的光辉之下，她强悍得如大杀四方的钢铁武器，轻而易举就斩杀了发狂的马首，在困局之下统领的千人军队。

当时霸气的贝钧言和如今的贝钧言助理也像是两个人。

徐迢觉得自己混乱了，背脊跟着一阵一阵地发凉。

他明明只是从地球人类社会转移到了太空城人类社会，却仿佛转移了时空，到达了某个场景相似，但本质截然不同的时空里。

【这么干想没有用啊……】最后徐迢强行停止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他没有时间再停在原地反复纠结。

【我可能只是不够了解姚尚鹏这位天才科学家。】他一边想一边捧着文件继续往后连续翻页。

【模拟训练仪器的前身是姚博士发明出来的，那东西刺激大脑神经产生逼真画面，确实需要一定神经元学科理解才能把这玩意造出来。】

纸张摩擦空气后恢复沉寂，姚尚鹏的个人档案后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他的学术成果。

每篇文章徐迢都有所耳闻——他虽任职于神经元研究所，但纸张罗列出来的文章题目的确全都聚焦于卫星而非神经。

【果然……】徐迢看到这本该令人瞠目的文章罗列，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证明徐迢的印象没有出错，档案上的姚尚鹏与自己熟知的领航卫星之父的确是同一个人。

但……

他的档案还是处处透露的诡异。

他当了很久的神经元研究所的所长及相关专业博士生导师，发表的学术成果却仅仅与卫星相关。

或许姚尚鹏就是这样一个多面、全能、甚至割裂的人，他天才得让人难以置信，他脑海里复杂的知识网络也让人觉得极不真实。

伴随更猛烈的好奇，徐迢继续往下翻页——

满满几页这样震撼的学术经历在六十年前戛然而止，此后都是一片空白。

一代学术巨匠落幕得太快，一本薄薄的文件仿佛一声悲哀的叹息。

徐迢深觉惋惜，等目光停留在那堆风光学术成就的最后一行，他的瞳孔突然猛得一缩。

“等等……”

徐迢赶紧把文件凑得离自己的眼睛更近一些，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似的，生生抓着几个字反复斟酌来斟酌去。

白纸黑字不容置疑，徐迢深吸一口气放下文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情不自禁悠悠呢喃。

“姚博士彻底退出学术舞台的日子……怎么会……”

徐迢皱眉停在原地，发愣几秒后再次拿起伊斯将军的身份档案，唰唰唰翻到其中一页。

他举着两本文档，脑袋左晃右移地反复确认着什么东西。

最后他沉一口气，郑重地将两份档案一同合上。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两份文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人想要通过这种晦涩的方式引导自己去发现秘密。

未知可能对其他人来说是恐惧，但对于徐迢来说，那是诱导他走向迷雾森林深处的诱饵。

那个给徐迢提示的神秘人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会探究下去，这甚至是他的肌肉记忆。

但徐迢此时需要帮助。

而后他瞬间想到了林楚决。

他比徐迢更了解伊斯，也比徐迢更频繁地接触过疯掉的姚尚鹏。

或许他看到这两份资料，能想起什么徐迢关心的事儿来呢？

不得不承认，徐迢在遇到任何困难时，第一反应都是林楚决。他像是患上了依赖症，林楚决离开就寸步难行。

或者说，徐迢已经成为一座孤岛，只有林楚决这一道伸向外界的桥。

“可惜……现在时期特殊我只能等他忙完回来了。”最后徐迢轻喘一口气。

他将这两份绝密档案谨慎地藏在衣服底下，迅速带出了档案室，往林楚决的宿舍而去。

此刻，林楚决——

他坐在驾驶座上，在一翻复杂繁琐的检查工作之后，将电脑搭线接通控制系统，抬手打开几个电源按钮。

随后身边的通讯频繁传来细小的过渡杂音，林楚决稍等两秒开口说道。

“系统自检程序已打开。”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维修工程师簇拥在0537号战机下方，笨重的电脑与复杂精密的仪器被架起，屏幕上信号波动复杂。

“信号系统修复完成，接受数据正常。”

“坐标回馈正常。”

“机身传感器监控正常。”

……

声音从四处传来，再次通过通讯频道传进林楚决所在的飞船中心舱。

林楚决一边听一边手握检查单，提笔在上头逐项打勾确认。

最后电脑屏幕上的程序运行进度条走到最后，频道中又蹦来严肃的声音。

“未排除出故障诱因，相关数据需要请通讯技术研究所做进一步研究，数据五分钟内传到李宏宇所长的邮箱里。”

林楚决听罢一下皱紧了眉头。

按理说0537号所配备的高级故障诊断系统，可以迅速进行故障定位。可这一次的故障却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上校，0537已经没有异常了，辛苦你多跑一趟，剩下的故障复盘事儿移交专业研究员就可以。”随后通讯频道里重新传来另一名工程师的声音。

“明白，也辛苦你们了。”林楚决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可他实在是觉得事发古怪，随后转身的同时抬起腕表，手指在投射的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在几秒等待过后，投屏一分为二分隔成两个子框，亚历山大婴儿肥的面孔在左，李宏宇在右。

“我看到了太空城发来的故障信息，现在排除得怎么样了？”没等林楚决开口，亚历山大就马上说道。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真要扛起事来丝毫不含糊。

“现在通讯塔信息泄露的问题解决了，我重新校准了一下0537的系统，目前雷达正常，定位坐标信息误差在0.01m以下，应该没问题了。”林楚决一边说，一边沿着舱门与地面的斜坡走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眉头紧锁，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不清楚……”画面那头的亚历山大苦恼地摇摇头。

“一般这种信息泄露故障，都是由于外界电波干扰造成的，可是观测站显示的波段好像没什么异常，没发现有入侵性信息出现。”

“除了太空军队的战机系统以外，太空城内还有什么通讯类设备被干扰故障没有？”接着亚历山大问道。

“目前其他通讯设备都运行正常。”李宏宇接话。

“哎行了……现在发现战机的通讯系统有问题，比敌人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有问题好得多。”随后他皱眉轻舒了一口气，也只能这么安慰道。

“会不会是领航卫星预言的高智慧生命体，已经比预期更早发现了我们，并且开始做出试探性攻击？他们有可能将干扰信息藏在异常能量波漩涡带来的波谱噪声里，这样的行为类似于伪装偷袭。”林楚决始终保持谨慎。

他专注于通过手表投影屏幕询问两位通讯专家的意见，以致从0537旁聚集的工程师团队中经过，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刹那后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回屏幕。

“这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我相信我自己设计的信号观测系统，不可能过滤不出对通讯系统有害的波段。”听到有人质疑他的专业，屏幕那头的亚历山大双手环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通讯技术研究所对于太空城通讯设备的维护一直很频繁，也足够细致入微。如果不是其他外来信号干扰……那是不是不能排除是太空城内部出现了干扰源？毕竟我只监测宇宙发送来的信号，不监测太空城的。”随后亚历山大重新说道。

他的问题让林楚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最近太空城里确实动荡不安。

“数据我刚刚拿到，已经开始分析复盘了。我认为目前战机系统不再自检出错，就可以将这个问题暂时放下。”李宏宇及时打断了两位年轻人越来越飘的猜测。

“从开大会到现在，你一直没有休息过吧林楚决？”他的话题猛一下跳转。

林楚决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往前离开停机坪的脚步跟着一顿。

屏幕另一边的亚历山大也跟着不解地“嗯？”了一声。

“哦……留给我们准备迎敌的时间太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等太空城进入危险区域之后，太空才是你与军队的主场。”李宏宇回答得很是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