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韦老夫人七旬寿庆,是日,萧遣怀待要出门,忽又想起往杜晚芍院中走去。
杜晚芍那时正在辨认些香草,抬头一见他来了,因笑问:“我还以为你早去了呢!这会儿又过来做什么?”
萧遣怀坐在她身旁,偏头看了一眼她手上那几种异草,隐隐似闻得一缕香气,便问那一株紫的又叫什么名儿。
“这个么?是紫姜草,常也拿来制香,而且香气清爽好闻,也不易散的……”
她又与他细说了几句,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她反正也是闲时,要不同去韦府上与老夫人拜寿。
听了此话,杜晚芍还是摇头,前世被那人困在那所房子里,她平日虽极少外出,就连那老夫人在内的韦家人也没见过一个,只如今她更不想与那韦家再有什么牵扯。
看她执意不去,萧遣怀只得起身出来往韦府上过去。
不多时进来府中,又穿过厅上,直往这边书房过来。
萧遣怀方一进里来,就见那席家三爷正和宗元期在旁边椅上坐着笑说些趣事,转头满屋里又瞧了瞧,左右不见韦复那人。
“才有人来回,舅舅便先出去了,萧大人也请坐!” 宗元期忙也立身迎着道。
三人又坐下叙了没一回,只见韦复从外进来,席空山便同着宗元期出去说话了。
这里萧遣怀就近坐在了那张大理石案前的椅子上,一转眼才发现摆在案旁的那几株异草。
因笑道:“我倒不知你何时竟养起草来!让我瞧瞧又是哪般奇异的东西……”
房中连鲜花也不常摆的男人现今弄了几棵草来撂在这里,萧遣怀怎么想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寻常。
凑近往那草株上细细瞧了一回,只觉与那外面随处可见的野草也没甚差别的。
他实在瞧不出又是什么名草,一时心里也好奇,便指着那几株草,问案后那男人道:“这又什么新奇东西?你还拿来摆在这里…难不成还有人送你的?”
眼看韦复那人垂着眼,一时好似没了言语,半日才慢慢说道:“好养活,试着养一养罢了……”
萧遣怀听了,又把那几棵青草看了看,不过比起花来,这个或许真就也好养活些。
只这人什么时候想起养草来了?萧遣怀心内犹还不解,这时外边一个小厮来回:“二老爷那里来了几位官客,叫请爷过去呢!”
若不是州里那一些说得上话的官客来了,那韦二老爷也不会专遣人来告诉他这侄子一声。
韦复一时便要过去先应付着,萧遣怀也随出来待要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坐一回的。
也没叫个丫鬟引路,萧遣怀往前信步走着,一路过来,赏了一番山池亭榭之景,不想无意走到一处小亭外,正要进里去歇歇脚,却听亭中一些碎碎私语。
“赵兄,你说那韦二姑娘…前些日才被那关家送还家来,眼下又在外抛头露面,好不张扬的!听说如今又在帮着理家,也不知这韦家人如何想的…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难道就没耳闻些么?”
这一个刚说完,那一个立马接过口道:“正是呢!你说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一个为夫家不要的女人,就算帮管着些,只那韦小姐听说行事也不让着谁的,就连那继母也没放在眼里……”
“前日外头不就传说那韦小姐为着理家之权,还和那继母明争暗斗起来…你说这么个要强的,又不安于室内,一心争强好胜,就算美人似的,谁敢娶回家去?岂不闹得家宅不宁,得亏生在这韦家,不然哪家容得下?” 这个接着又道。
那被叫作赵兄的也附和几声,两人说得越发得了意,只那一个忽想起还是在这韦府上,一时担心外面有人来往听见了,忙就止住对方。
这亭子四面皆有竹帘围着,那两人忙过去掀起往外瞧了瞧,但见似乎无人经过,才把心放下了,只忽然听帘外一道女音响起:“原来萧郎君也在这里!”
亭内二人吃了一惊,赶忙出来瞧时,只见那女子背身而立,跟前站着一男子,那两人也不认得,只当男子开口唤了声“韦小姐”,瞬间由不得慌了神。
韦…韦小姐?两人正想着方才的话有没有被人听见,谁知那女子笑盈盈的走来几步站住,又问起他二人家中。
那两人也不敢表明身份,推故就走,而韦蔷又叫住他们让等一等,即刻便叫丫鬟去找了人来。
不一时,两三个家下小厮跟过来,只听韦蔷命他们带这两位客人过去坐席,又吩咐必要好生管待。
那小厮几个也是人精,一听二姑娘这话,也知其中意思,忙拉了人往席上去。
席间又一通胡乱灌起酒来,把那二人折腾得只想逃回家去,不想还未出韦家的门,一阵闹酒吐了出来,白与人看了笑话。
彼时韦蔷坐在亭子里,那小厮来回话时,也没避着萧遣怀,后者听了,不由也笑了笑。
“好了,这事你几个做得也不差……” 说着,又叫丫鬟带去领了赏钱。
然后无人在侧的时候,韦蔷把眼前这男子又瞅了一眼,默了半时,似又想起问了句:“萧郎君也觉我是那样…与母亲争夺理家权的人么?”
也没想对方忽问起这个来,萧遣怀沉默片刻,只微微的笑了一笑,并不答言。
韦蔷也不在意,一来她本身就有这个才能,为何要收着敛着呢?祖母既也没说什么,那就是默许了。
再者内外一应家事上,到底还是大哥说了算,虽然她爹是长辈,只家主之位却是大哥接手的,但凡有了什么事,最后也得过问大哥的意思。
一时又想她那前夫家中近日祸事接连不断,必是大哥背后作了一番手脚,想那关家也是州内巨富,就看家败财去后又有什么底气了!
眼见这人此时一言不发,想到里头或还找她,韦蔷站起身就要回去,萧遣怀便也送至亭外阶下。
不期忽一阵风过去,韦蔷拿在手里的那把小巧扇子被风带了出去,眼看就要掉进那水里,幸喜萧遣怀连忙接住。
“多谢了!” 韦蔷接过扇来,又含笑谢过,看着男子眉眼如青山秀水,隽秀脸庞上微微笑时就犹如美玉泛彩,令人不觉心神恍惚。
待人走后,萧遣怀才要回到亭中再坐一坐,只一扭头看见有人向这里走了过来,及走近时,才见得是徐景初。
今日韦家也邀了何夫人前来,那何氏便同徐景初过来与韦老夫人拜寿。
徐景初刚从那闹热地方出来,原想找个清静地儿,不想在此遇上萧遣怀,两人便一处坐着说起话来。
“诶,你那府里前儿不是有人夜里纵火,查出来没?” 徐景初想起又问道。
见说起这个,萧遣怀摇摇头,一时想着那会儿晚娘在旁还顽笑了一句话,说是好像自打那韦家主回去了,府中就再没有那行凶之事,想来也是冲着那人去的,见人走了,说不定也跟了去呢。
如此一想,倒也合理,只萧遣怀心里却觉得还是有些怪异,细想那几件加害的事做得究竟也不怎么细致,如何韦兄那人先中了招,却从来没放在心上?
就在萧遣怀还欲往下思索的时候,只见韦复打发人来请他过去入席。
萧遣怀便和徐景初先到韦老夫人这里来拜寿,那老夫人见了这两人,瞧着模样儿生的又好,举止也是大家公子的礼数,便喜欢得紧。
待他们行过礼后,又留着说了会儿话,之后才放他二人到了那边酒席上。
因老夫人喜欢,又叫留他两个必要吃过晚饭后再去,徐景初二人也不好辞去的,只得留下。
那时掌灯时分,外面小厮送进来几封书子,又说是从京都来的,一并还送了寿礼过来。
韦复待要拆开看的,此时老夫人那里不见他的身影,便命丫鬟到前边来找着小厮告诉,让赶紧到里头去。
虽不知何事,只见老夫人又打发人来催,韦复只得往里面来。
正室内,韦老夫人正与那何氏说些闲话,一听丫鬟报说人来了,那何夫人抬眼将韦复又细打量一回。
虽也见过两次,只不过匆匆看了一眼,当下细细瞧去,眼见这人风姿清肃,一身板板正正的,形容又出于众人之上,而且听说至今连个屋里人也没有,可见的或也不是那风流的性子。
老夫人又指韦复说了几句谦逊的话,只说她这孙子人物品性虽说不上多好,只大抵也过得去,像个人物儿!
那何夫人满口的早说“极好”,而老夫人也不让韦复一旁再站着,就撵了他出去。
这里韦复出来,心下虽觉些许疑惑,只也没当作一回事,不过回到书房拆了那信件,又叫小厮即去找萧遣怀过来。
小厮各处找了一回,回来只说已家去了。
想了一想,韦复带上那书信,出来骑上马往萧宅而去。
那会儿萧遣怀在前边房中,杜晚芍闻知他来家了,就过来与他讲了想把她院子后面那一块地也圈进来作个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