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望着半空中漂浮的三个模型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回答凯茵的问题,只道,“那你认为这个痕迹会造成什么伤害吗?”
凯茵垂眼,“不清楚。”
系统在一旁凉凉地起哄:“哦豁,生气了。”
涉及到更高维度的秘密,时楼不可能轻易透露给凯茵,不过他可不认为凯茵是因此生气了,这人没有那么多情绪。
“没有不适,就只能等出现问题再谈。”凯茵用了十几种检测试剂,都没有任何反应,神情严肃,“即便把表皮割下来也没有用,它作用于你的灵魂。”
这个过程一定会产生剧烈致死的疼痛。
“混淆咒应该是为了麻痹你的知觉。”凯茵一放下魔杖,那些银蓝色的文字就回到了腕间,消失不见了。
时楼若有所思地摸索着那片皮肤,所以他现在本应该感到疼痛。
“什么样的火焰能将火精灵的身体烧红?”凯茵这句话并不是问句,尾音向下坠去,如同叹息,“这种浅红色是肌体在高温下的反应,人类被烫伤后的伤痕和这个一模一样,而你大概很陌生吧。”
他当时果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放走了这个火精灵,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今天晚饭我要吃千层面和菠菜蛋卷。”提供完材料,时楼今天打算出去转转,临走前留下了点菜。凯茵伏案头也没抬,但时楼知道他听到了。
他一走出花园,立马察觉到几道视线,没有恶意,但令人毛骨悚然。他皱着眉看回去,却见街角两个老人,正咧开缺牙的嘴笑眯眯地看着他。
通过几个明显的特征,时楼猜测这两人应该是老休斯的朋友。他在外游历几年,曾在老休斯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老休斯正当壮年,有几个来自商行的客户,才十几岁,被老休斯家里的奇珍异宝吸引,赖着不肯走,砸钱死缠烂打,倒是跟老休斯结下了丁点儿友谊。
在化形药的影响下,两个老人没有认出他来,不知道眼前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几十年前就曾与他们一起吃过几顿饭。他们向时楼招手,这次刚好来德摩尔顿,听到有人议论凯茵最近的异动,好奇心大起,就来看看。
时楼挑了挑眉,问他们来看什么。
俩老人笑得满脸皱纹,有些猥琐,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凯茵从小聪明得见鬼,跟谁都不亲,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嘿嘿,能让那小子又是买花又是买酒地养着,怎么看都不一般!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时楼一笑,起了逗弄两人的心思。
他们露出了然的眼神,邀请时楼一起去逛下午的商户集会,方便边走边聊,时楼欣然应允。
沿路看到了不少黑袍的圣职人员,还有银色盔甲的圣殿骑士神色匆匆地骑着马往某处汇聚。德摩尔顿不属于教区,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教廷的人?
“据说教廷在附近发现了魔族的踪迹。”老人低声道,“教皇与艾伯特达成了口头协议,允许他们进城,不过艾伯特转眼把术士协会的人也叫了过来,说趁人多,顺便筹备万博会。”
所以他们商会才会过来。
“艾伯特?”
“德摩尔顿的城主。”老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是休斯的主顾啊。”
见他脸色不好,以为是被魔族的消息骇到,老人安慰,“不过是教廷的一面之词,谁也没真的见到过。”
“赤地精灵王的动静闹了那么大,到处通缉,也没见哪里被烧了,还不是躲躲藏藏。”商人重视利益,花重金雇人保护,往往为了财富赴汤蹈火,精灵在他们眼中不是危险的猎手,而是珍贵的猎物。
时楼微微勾唇一笑,“那可真是可惜。”
老人露出“你胆儿挺大”的眼神,这年轻人原来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赌徒。
精灵不是生性温顺的种族,谁都知道捕获了一只精灵意味着什么,可无数人把命填进去了,成功的也寥寥无几,火精灵更是不好招惹,令人望而却步。
因为万博会的临近,集会的规模比以往每个月的都更加宏大。
“上好的毒蜥牙!新鲜的苦艾!老手炮制!史上最低价!”
“纯天然矿石!世间罕见的大块原石!提供配送服务!”
“出自高级炼金大师之手,各种武器应有尽有,欢迎定制!”
揽客声此起彼伏,木棍挑起的帐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议院前的广场上,甚至满溢到两侧的街道上。核心区域的高级摊位限制客流,时楼跟着两位老人一路通行无阻。
他在一个古董摊前,拿着一个红宝石耳环对着阳光多看了几眼。
“凯茵那小子有的是钱,喜欢就买。”
“他没给我钱。”
老人想起这些年砸在休斯家的钱就肉疼,面皮抽了抽,他掏出一个钱袋借给了时楼。
时楼通过两个人的态度,对凯茵的实力和业内口碑有了进一步了解。他们想通过他跟凯茵拉近关系,他也不吃亏。
走到一个熙熙攘攘的大摊位前,老人自得地介绍,“这是我们家的。”摊位上很忙碌,两人没时间闲逛,决定要留下来帮忙。
离别前他们向时楼推荐了几款产品,“我们主要售卖土系魔法草药和各种精锻兵器,我们可是矮人族最大的合作商,最好的货都是优先供给我们的。”
“我知道。”时楼看着他们充满自豪与成就感的干瘪面容,他们年轻时就在做这门生意,一直也没有变过。
他没有纠正其言辞的夸大虚假之处。
因为矮人族每年最好的作品,其实会首先卖给他们的邻居。弗拉姆旁边就是穴居精灵最大的一片聚居区,而火精灵向来大方慷慨。
人类的生命脆弱短暂,可他们的数量又是如此之多。
独自漫步于人类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尚未加冕为烈焰王的少年时代,时楼忍不住露出松快的笑意。
“把东西还给我!我不卖了!”一道清脆的尖叫声从拐角传来。
回应他的是一个成年男性不耐烦的声音,“我已经给了你五个金币!你要是想赖账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拳头够不够硬!”说到后面已经全然是威胁的语气。
旁边还有一个娇媚的女声婉转附和,“小弟弟,做生意怎么还赶客呢?”
听着像是有人欺负小孩在强买强卖。
果然,那道年轻的声音气急败坏道,“谁稀罕你这点钱!这个起码五十金!松手!”
时楼只是路过,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可余光瞟见被抢夺的东西,是一件白色的钉珠袍,做工算得上精致,但更引人瞩目的是领缘的材质,随着移动而变幻着柔和细腻的光泽,是来自远洋的珍珠贝母,襟带上还排列着几颗浓郁的墨蓝宝石——某种程度上说火精灵对敌对的水元素也是敏感的,他能感受到飘来的、来自海洋的气息。
如果真的是鲛人手作,那确实不止五十金。这类产品除了美观,还有避水等实用效果,更有传说要想进入海底王国,必须穿着来自海底的衣物。
想到神殿壁画上描绘的海面图景,时楼心中一动,于是在那对情侣要强行离开时拦了一把,架住男人的手臂用力一捏,在男人吃痛手中松开时,一把接住了衣服。
他出现得突兀,出手快而干脆狠烈,夺下钉珠袍后将钱袋和刚买来的宝石耳环一起抛给了小摊主,“钱袋里有四十一个金币和六十个银币,加上这个耳环值十金,卖不卖?”
“成交!”那少年急忙点头,头上的黑色兜帽差点儿晃下来,露出了几缕红发。
不是常见的姜色或火红,微微偏紫,很漂亮。
“小兄弟,这不厚道吧?”女人见被人截胡,美艳面孔阴沉得滴水,“先来后到懂不懂。”
话音未落,时楼接住扑面飞来的暗器,手心微微一麻,他了然,暗器上抹了烈性毒,能通过皮肤渗入。
不过精灵和人类体质不一样,对药物的反应也不同,人类的剧毒对他而言只造成一点溃烂。他微微一笑,手指一翻使出十成力道将暗器甩了回去。
快速加热后的金属泛着红光,灼热的温度使得空气一阵扭曲,女人狼狈闪躲,却还是被打中了肩膀,发出惨叫。
她的同伴见状不好,扶起女人赶紧溜了。好在这里比较偏僻,刚才的动静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就这么放他们走吗?”年轻的摊主问时楼,“那女人最后回头瞪你的眼神好不甘心。”
“那就等下次她来再杀。”时楼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通缉犯”的身份。
少年耸耸肩,他一点儿不怜悯那两个恶棍。
“我叫塞西尔,你好,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少年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眉眼细腻,下巴尖尖,鼻尖几点浅褐色的雀斑,清澈的蓝眼睛像是天气晴朗的白天海天之交的颜色,从深蓝过渡到浅蓝,浓郁而明亮有神,眼睛圆圆的,瞳仁也大,因此显出几分天真与稚气来。
“维塔。”时楼态度友善,“不客气,我的荣幸。”
他摸了摸手中的钉珠袍,状若无意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真漂亮。”
“不是我,我手哪有那么巧。”塞西尔返身从摊位上拿了一枚打磨光滑的海螺项链塞给他,“是我妈妈十几年前从一个鲛人商队那买来的,她一直很喜欢,今年缺钱才叫我拿来卖掉的。这个送给你,小小心意。”
“我家在海边,到德摩尔顿可远了,要是真的被刚才那两个人打劫,真是亏大了,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塞西尔不住地抱怨,崇拜地看着他,“维塔维塔,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告诉我地址吧,我以后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