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风会吹向我，可我转身时，风掠过了整座山岗，始终没有向我告别。

“院长，陛下过来了。”深夜的实验室灯火通明，这里是帝国研究院在巴比伦城的临时驻点。柏西图所在的位置，是一间单独的实验室，其中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

落地窗的下方，是巨大的机甲训练场，此时里面只有一台机甲沉默的矗立着。

而柏西图站在落地窗前，冷冷的看着被深沉黑暗笼罩的机甲，他的脑中不合时宜的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只是这人的声音也如风一般，很快消散，只留下寂静的冰冷，环绕在他的周围。

“柏西图。”天容帝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陛下。”柏西图转身，他说着恭称，但是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

“准备的怎么样？”天容帝也站到落地玻璃前，下方训练场灯光大亮，能够看到，除了巨大的机甲“帝国荣耀”，它的操控者天烈也在下面，他看见上方亮灯的窗口，抬手挥了挥。

“应该没有问题。”柏西图冷淡的说。

“我不要应该，我需要确定！”天容帝强调，“这次不能再出问题了，后天就是决赛，我必须要让天烈出战。”

柏西图没有说话，他冷淡的冰蓝色双眸只是淡淡的扫过天容帝急切的脸庞。

天容有时候会觉得柏西图没有任何人类的欲望和感情，不论是他针对顾灼光和天晷，还是现在急切的想要将天烈塞入帝国的队伍，柏西图都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奥丁之战的胜败，帝国的荣誉，皇室的尊严，天晷、顾灼光的性命，这些东西和路边的石头，宇宙的尘埃一样，不能激起他任何性质。

但是天容知道有一件事，是他关心的。

“覃岩晶研究有进展了吗？”天容问。

柏西图好看的眉眼微蹙，露出了个困扰的表情：“……暂时没有。”

他主动开口说：“他们带回的变异覃岩菌的样本有限，目前已经全部用掉了……照理说那么大片的覃岩菌，附近应该会有覃岩晶的存在，可是不论是那个飞船，还是荒星，都没有找到覃岩晶。”

说到那个飞船，天容有些兴趣的问：“那个飞船真的是‘那个人’的？”

“……应该是的。”柏西图回答，“从里面的生活痕迹来看，应该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真是没想到。”天容思忖，“我早该想到，没有人是凭空出现的，这个家伙肯定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到双星……原来真的是外来者。”

他感叹：“怪不得他那么特别，发明了能够提升精神力和毁灭精神海的药剂，居然还想着去其他地方……天辰帝怎么可能放他离开……毕竟这些都是足以引发战争的，超级药剂。”

“原来他后来去了联邦……让天烈受伤的药剂，就是他带过去的对吧！”

天容帝恨恨的说：“莫尔弗兰……他隐瞒了许多事，不过没关系，等到天烈恢复拿了冠军，他手里那些天烈屠杀垃圾星的证据也没用了。”

“拥有力量的人，就能拥有话语权。”

柏西图没有说话，他清楚地知道，顾凌云必定是和莫尔弗兰有什么关系，只是后来凌云又回了帝国，他便没有刻意调查联邦的事情。

可是，他又离开了，之后自己也再也没有查探到他的踪迹。

他发现了……他在躲避我。

柏西图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天容帝没有察觉，他看着下方催促：“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了。”柏西图浅金色的睫毛垂下，点开智脑，向着下方的人发出指令。

训练场内的研究员从厚重的金属箱中取出注射剂，手指那么粗的一管红色液体，散发着瑰丽绚烂的红光。

天烈抬起手臂，感受液体被注射进他的身体中。

属于他的巨大机甲矗立在旁，如同忠心的护卫，单膝跪地。在它的身旁有着一大堆阿瑞斯矿石，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只要注射完这些药剂，他就能够二次觉醒，精神海被修复，精神力提升到SSS级，到时候，不论是顾灼光还是天晷，还有那个嚣张的天玖，都会被他一一捏死。

天烈站在原地，闭目等待药剂发挥作用，周围的研究员全部都撤到安全范围之外。

天容和柏西图也密切的关注着他的变化。

只见天烈双眼紧闭，从抽搐的脸颊能够看出他牙关紧闭，似乎在经历巨大的痛楚。

原本因为短期修养而略显颓势的肌肉瞬间变得鼓胀饱满，密密麻麻的血管与青筋肉眼可见的出现。

皮肤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涌动，全身的肌肉、细胞、基因都在重新组合，朝着更加高维，更加强大的趋势变革。

天烈睁开眼睛，他全身渗出汗水，整个人皮肤发红，可是他的眼神炯炯，兴奋的大声呼号，中气十足的声音，预示着他已经完全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他现在精神力多少！？”天容帝激动的向前，看着下方精力充沛的天烈。

天烈身上有检测仪器，连着柏西图的智脑，只见数据飞增，停在了2S与3S之间。

“啧……还是不如天玖……”天容帝露出阴鸷的表情，“没有关系，明天她就不是3S了，应该让她和她那个好弟弟一样，去躺个十几二十年。”

只要能确定天烈能够在今晚恢复，那么巴比伦医院中自有他的人，秘密为天玖注入精神力崩溃的药剂。

柏西图没有接话，他的脑子里出现了天玖骂他愚蠢的画面，回想起当时的话，他的嘴角冷淡的勾起，而后又恢复平直，这个过程时间很短，所以天容帝也没有发现。

下方的天烈已经进入到机甲里，此时他的精神海无比广阔，充沛的精神力链接着阿瑞斯金属，地面堆积的矿石，也变成流动的黑色液体，不断覆盖到机甲帝国荣耀的上面。

巨大的人形机甲改变着外形，它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壮，甚至要突破训练场的穹顶。

看到这样的情景，天容帝的表情从欣喜到不解，然后看着摇摇欲坠的穹顶，有些惊慌的说：“等一等！天烈！先等一下！不要融合这么大的机甲！”

可是天烈仿佛听不到他的话，还在无休止的吸收阿瑞斯金属，最终训练场内的研究人员慌忙逃离，整个穹顶直接被机甲冲破。

碎裂的穹顶落在地上，就连实验室也晃的厉害，一些桌上的器皿砸在地上，破裂的碎片，就像是天容帝崩溃的理智。

“快！快阻止他！”天容拉扯着柏西图，“不要让天烈再变大了！这样太显眼了！联邦和帝国的人都会发现他的异常的！”

柏西图看着天容，冷静的说：“我没有办法阻止。”

天容愤怒的抓住他：“什么叫没有办法！这是你主导研发的药剂！你是柏西图，你是帝国研究院的院长！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没有资格当这个院长，没资格接手这个实验室！”

听到这样熟悉的威胁，柏西图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妥协，他露出个模糊的笑容：“没有意义了……这样的威胁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抬头看向已经无法控制的，超越常规的机甲，平静的说：“这不是意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今夜注定是动荡的一夜。

在一个小时之前，元帅的办公室迎来一位老友，他们让所有人待在外面，开启了最高保密模式，在巴比伦城最安全的办公室内，开启场绝密的谈话。

“我知道你对我的选择很不满。”留着优雅的八字胡的首相开口，他就是元帅今晚的访客，“可是我作为帝国的首相，需要权衡利弊，计算得失，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元帅看着他，他们作为将近百年的老对手和老朋友，关系差点时候，几乎要气的杀死对方，可是等冷静下来，看到对方苍老的面孔，又会感觉恍惚。

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当初的对立与较劲，都变得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终究会落在年轻人的手中。”元帅沉声说，“老朋友，你习惯了掌控一切，但是操纵杆已经不在你的手中了。”

“那就当我做出最后的努力吧。”首相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元帅有点不安。

他开口问：“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你把天玖公主这样的3S强者看做弃子，倒向天容帝的那边呢？”

首相沉默了一会，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冷静的说：“是超级药剂。”

“什么？”元帅疑惑。

“是能够提升精神力的超级药剂。”首相笃定的说。

元帅：“……你是说当年顾凌云负责的那个……”

“对。”首相颔首，“当初天辰帝为顾凌云打造的秘密研究所，一直在研究精神力与精神海的相关课题，虽然我并不信任这个莫名其妙出现，言行古怪的人类，但是他确实给出了一些切实可行的精神力提升的思路。”

这些元帅也知道，顾凌云是个一点即通的天才，他能从一个对帝国科技一无所知的人，迅速地变成无所不知的高级研究员，甚至提出了一些研究的全新思路。

短短的十几年，顾凌云几乎是倾尽所有的，为帝国提出一项又一项，能够切实提升科技的实质研究成果。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理解天辰帝对顾凌云偏爱的原因……因为顾凌云是个值得被世上一切偏爱的人。

聪慧，强大，善良，温暖，纯粹。

耀眼的像是一枚永不熄灭的恒星。

“在顾凌云失踪之前，他已经研制出了能够促进精神海发育，提升精神力的超级药剂。”首相的声音低沉，说着他掩藏许久的巨大秘密，“只是天辰帝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公布成果，而是隐秘的派人寻找顾凌云。”

“当时他们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争执，除了本人，别人无从窥探。”首相说，“只是这个研究一度停滞……直到天容找到我。”

在天辰帝薨逝之后，天容陷入了长时间的政治活动中，他只有B级精神力，如果想要登上帝位，必须有足够多的筹码。

就在帝国维持无君主状态近两年之后，天容忽然找到首相，再次提出了“精神力超级药剂”。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元帅奇怪的问。

“因为柏西图。”首相说，“柏西图作为当初顾凌云的首席助手，他了解顾凌云所有的研究，他当着天容帝和我的面，将当初的研究材料全部展示，表示他能够在五年内，研制出当初顾凌云已经完成的精神力超级药剂。”

元帅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

照理说精神力超级药剂最直接的受益方，一定是军部。

但是掌控研究所的皇室，和获得这项消息的内阁，都想着用这个东西来辖制军部。

因为军部是帝国的支柱，是与联邦对峙的重要武器，是开发荒星与开采能源矿的重要工具。

元帅忍不住笑出来，他自嘲的扯起嘴角，有些失望的看着首相说：“军部这么多年，一直在让渡权利，因为我心里清楚，强大的武力需要锁链……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也这样不信任我……让我觉得有点……真心错付。”

首相抱歉的看着他，说出的话却直接了当：“因为军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老朋友，你也老了，管不住下面的人。”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让元帅想起了川霖，将他调回帝都确实是个失误：“算了，不说这些。”

元帅直截了当的问：“所以这次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天玖公主和天晷的殿下，包括顾灼光，你不觉得他们恢复的太过突兀，在奥丁之战的表现太过强势了吗？”首相试探的问。

“……你是说……他们也有超级药剂？”元帅反问。

“是的。”首相说，“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他笃定的说：“天玖和天晷，本来就是顾凌云的基因孕育出来的，顾凌云如果知道他们的存在，一定会为他们做些什么的。”

“所以在他们从半决赛中顺利回来之后，你发现不能仅仅只倒向天容帝，或许天玖公主那边也有一些超级药剂的可能？”元帅已经非常了解首相的想法，他这样的坦诚，一定是有什么更大的计划。

“是的。”首相的胡子翘翘，他真诚的对元帅说，“接下来，皇室一定会经历一场大的动荡，手握研究所的天容，和强大精神力的天玖，他们之中必定只会留下一个。”

“所以我需要你的态度。”首相说，“内阁和军部必不能参与到这场斗争中，我们需要立场一致的对待皇室，直到超级药剂的存在明朗化，能够作用于整个帝国星，而不是仅仅被握在皇室的手中。”

首相的意思很明确，他不支持天容和天玖的任意一方，只在这场斗争中牢牢地盯着超级药剂，不论谁是最后的赢家，这个药剂必定是内阁、军部、皇室三方持有。

鉴于顾灼光和军部的关系，他需要先取得元帅的态度，内阁军部必须立场一致。

元帅沉默下来，首相虽然老奸巨猾，但是分析的这些东西都对。

他想起天玖的强势，天晷的桀骜，还有他上次与顾灼光短暂的交谈中，对方向来沉稳的面容中，隐隐透露出的一丝让他不安的疯狂。

元帅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忽然远处传来巨大的爆裂声，他攸然起身，走到窗边，首相跟在他身后，两人看见了有什么庞大模糊的东西，出现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