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020的声音像早八的闹钟一样作死地响。

【今日任务已经超时啦！要赶紧回猫猫身边！】

【主人！你清醒一点！！】

残留的醉意和机械奶音不搭调地混搅在一起，宋理枝使劲儿晃了下脑袋，妄图把这俩全都甩出去。

——结果当然哪个都没被赶出去，宋理枝按着太阳穴，心里重重“啧”了下。

他刚想装凶先止住020，一双有力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

熟悉的沐浴露忽然离他近了一步，明明酒味更浓的，宋理枝却从中准确地捕捉出那丝属于牧廉的味道，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在020不间断地语音输出中，宋理枝抬眸，看见近在咫尺的牧廉皱着眉，问他：“头很痛？”

他不轻不重地把宋理枝的手挥开，盯着太阳穴那一块皮肤，“使这么大力气，都红了。”

牧廉的语气明明很淡，但不知道是他们今夜终于缓和了下关系，还是实在离得很近，宋理枝总觉得自己从这句轻低的话里——

听到了一点点心疼。

按照从前他俩的相处，下一秒，牧廉就该伸出手，略带责备地轻刮一下那里的皮肤。

宋理枝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秒里想了什么，他就是下意识地，等了等。

余光里，牧廉真的做了个抬手的动作。

然后，宋理枝就感觉到他太阳穴旁边，刮起了一阵小小的，微痒的风。

宋理枝的睫毛轻颤，亮亮的眼珠子从正前方瞥扫过去。

牧廉的目光还定在他那一小片皮肤上，半垂着眸子，有点愣。

像是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又像是已经做了什么动作，在懊恼，在克制。

宋理枝分不清到底是哪种，但他成功捕捉到了牧廉那一刻的表情，忽然就有点高兴。

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宋理枝都觉得很熟悉。

牧廉从前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有时候是被自己逗得狠了，想发火又实在下不去手，有时候是他管自己管得过了，自己假装生气，牧廉实在不知道怎么哄。

还有嘛……就是他俩很多个暧昧克制的瞬间。

宋理枝从前很喜欢看牧廉这种表情，这个时候他的瞳孔很深，被睫毛半遮着，眉峰很冷，眉间有一点点蹙起，衬得他五官又酷又好看。

可能就是太好看了吧，以至于现在宋理枝看到了，依旧会心脏砰砰地跳。

牧廉倏然一抬眸，触到宋理枝的眼，又很快落了回去。

他放下抬起的手，静了片刻后，才问：“头还疼么？”

宋理枝眨了下眼睛，他其实今晚就没头痛过，但他点了头，说：

“还有点。”

020咆哮的声音都跟着他这句戛然而止。

宋理枝根本没心思管他，他那一刻满脑子想的都是：

今晚月色这么好，星星都亮闪闪地挂在天上，他也想枕着风月，做一个好梦。

就一晚上而已，反正已经喝了酒，反正都醉了。

-

“我先带宋理枝回去。”牧廉把宋理枝带出来在客厅坐着，自己去对桌拍了拍张枫舟。

张枫舟已经睡了会儿又醒了，这会儿正跟李书书他们聊天，看起来还算清醒。

“去哪？”张枫舟下意识问。

牧廉说：“回我家。”

张枫舟盯了他两眼，忽然记起来什么，偏过头小声问：“你俩……就和好啦？”

牧廉没点头也没摇头。

“没和好就把人往家里带？你不怕他明天酒醒了跟你急？”张枫舟有点懵地嘟囔：“我都忘了问，你俩这关系怎么这么……”

他似乎找不到形容词，“这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

牧廉瞥了一眼对桌，李书书和林仁正在给宋理枝倒水，宋理枝半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皱着眉。

刚刚宋理枝说自己头痛，牧廉已经心疼了，他这会儿一下也不想耽搁，直接打断张枫舟：“我先走了。”

“哎等会儿。”张枫舟当学生会领导惯了，喝醉了还下意识操心学生的安全问题，他突然扣住牧廉的手，皱眉说，“他们宿舍没有门禁吧？可以送他回学校。”

“不了。”牧廉干脆地拒绝：“我带他回我家。他说……”

说到这儿牧廉顿了下，他其实有点疑惑，片刻后才说：“他说他想去我那儿撸猫。”

“他知道你那儿养了猫？”

“嗯。”

牧廉不欲多等，没管张枫舟接下来的“喝醉了还撸什么猫啊……”

他径直起身，把宋理枝接走了。

张枫舟家离学校有点远，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牧廉半扶着宋理枝上楼，站在门口拿钥匙开门。

宋理枝酒喝多了，系统还一个劲儿地让他赶紧找猫，他有点燥，看着扭动的锁孔开口：“快点行么？我想放个水。”

话音刚落，门啪嗒一声开了。

牧廉打开门按下左手边的灯，想领着某个不耐烦的小少爷去厕所，但他还没做下一步动作，憋了一路的某人自顾自地进门，绕过客厅，直奔厕所，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牧廉一愣，蹙了蹙眉。

过了几分钟，一身轻松的宋理枝从里头出来，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牧廉已经在烧水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宋理枝，然后偏偏头指向沙发边的猫窝，“你想撸的猫，在那儿。”

“哦……”宋理枝挑眼看过去，发现一个黄澄澄的猫窝里，躺着一只嫩黄色的小猫咪。

他曾经在体育馆的猫包里看过这小东西的全身，接着就被系统绑定，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会儿突然见到，还觉得有点神奇。

小猫长大了不少，颜色也深了一点点，整体看上去像个毛茸茸的团子。

——啧，难怪了。

牧廉总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把手放他身上，看上去这么软这么萌，谁特么不想啊？

宋理枝心里想着，走过去蹲下，碰了碰在睡觉的小猫。

【主人！趁攻略对象还没睡，您赶紧入睡完成任务啊！！】

020又在脑袋里催命。

宋理枝“嘶”地揉了下眉心，不走心地回它个“知道了”。

牧廉看到他动作，拧了拧眉，端着刚倒好的水走过来蹲下，“头疼得厉害么？蜂蜜水，先喝了。”

宋理枝抬手接过去，轻“哦”一声，仰头往下灌。

牧廉看着他仰头。

颈部的线条流畅，喉结上下滚动，白皙锁骨露在外头，有种独属于少年的单薄感。

牧廉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这里哪哪儿都是他的气息。

宋理枝踏进来，就像某根洁白的棉签骤然闯入了浓墨重彩的染缸，顷刻就被牧廉的气息层层包裹。

牧廉的心跳频率渐渐和宋理枝吞咽的节奏重合。

他难耐地捻了捻指尖，觉得某种压了好久的欲望有破土而出的架势。

足足静了两秒，牧廉才错开视线，忽然问：“你知道我这里有猫？”

“咳咳……”宋理枝捏着杯子的手一紧，突然激灵着呛到了。

牧廉赶紧接过水杯，轻拍他的背。

宋理枝咳得满脸通红，在牧廉扶着他站起来的间隙里想，他之前确实有点冲动了。

系统让他赶紧完成任务，020让他赶紧来找猫，实际上——他自己也很没出息地想过来，想以宋理枝的身份，毫无顾忌地进入牧廉的地盘。

他既然决定了做一个好梦，就得彻彻底底满足自己的愿望不是？

所以他有点急，说话就不太过脑子。

他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非得不回学校，非得要来牧廉这里留宿，他情急之下就编了个理由。

显然，漏洞百出。

宋理枝哽了一下，勉强回：“听陈佳丽说的。”

牧廉拍他背的动作一顿，顺势把手撤下来，点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宋理枝又顿了下去，看起来很专心地摸了摸猫猫的脑门。

牧廉垂眸，他其实有点想问，要不要洗澡？或者今晚在这里睡么？

不过他看见宋理枝白皙干净的手顺着猫咪软软的毛，从额头慢慢地滑到背部，又忽然不想问了。

——他的小少爷是今晚喝醉了，脑子没那么清楚，才来他这里的。

他很想把人留下来，他舍不得惊动他。

于是牧廉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蹲下陪在宋理枝旁边，轻低地说：“它今晚很安静，以前挺闹腾的。”

“是么？”宋理枝勾了下嘴角。

“嗯。”牧廉也用手指埋进猫咪的毛，滑了两下。

他俩头凑头，挨得很近。有一瞬间像回到了以前，他们还是那么要好，还是两个怀着懵懂爱意，不断试探着向对方靠近的少年。

牧廉租的这房子处于不高不低的楼层，现在不早了，房外有几声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大街上偶尔有车子飞奔而过的气流声。

路灯静谧而亮眼，明明暗暗的夜色透过阳台的透明推拉门投在宋理枝眼尾。

他嘴角有淡笑，垂眸看向熟睡的猫咪，胳膊架在膝盖上，好看的五官隐进灯光里。

隐秘的躁动和压抑已久的思念就是在那一刻翻涌出来的。

牧廉眼神暗了又暗，最终还是压着呼吸，起身去接水了。

等他洗好了杯子，又接了杯热水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之前还蹲着的某人已经睡在了沙发上。

宋理枝好像对这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毫不见外地仰躺着，一手搁在沙发布料上，一手抱着猫，圈在怀里。

猫咪醒了，踩着他的腰腹弓身，卫衣的棉质布料就随着猫咪的动作被拉上去，露出清瘦白皙的线条。

牧廉自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他仰头的瞬间上前，顺势把杯子放上茶几，咽下水的那刻，抬手把猫咪抱开。

然后他拉下了宋理枝被蹭乱的衣服。

他们挨得很近，牧廉抬眸，正好能看见宋理枝额前的碎发。

那里微微凌乱，有几小撮不听话地滑到一边。

宋理枝似乎睡得很熟，眼睛闭着，习惯性地把头微微偏向左边，和一年前如出一辙。

如果当初一切按照牧廉的想法发展，他现在应该顺从心意地印下一个吻。

牧廉一毫一毫地瞥扫，视线点在宋理枝的鼻尖下，到底还是缓缓起了身。

今天的猫咪很乖，醒了也没有到处窜，反而撑着爪爪，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牧廉喊了宋理枝两声，宋理枝没反应，牧廉犹豫了下，轻喊他：“小枝？”

宋理枝套在猫咪壳子里愣了下。

宋理枝的身体依旧没有回应。

牧廉静了两秒，说不清他那一刻的表情是无奈纵容……还是庆幸。

总之叫不醒宋理枝，牧廉起身去找了毛巾，打湿后细致地替他擦了脸，抹了抹微潮的脖子。

收拾好后，宋理枝还没醒，牧廉就抱着他，进了卧室。

宋理枝现在是只小猫，他跟着牧廉一路忙出忙进的，看见他给自己备了蜂蜜水，怕自己热替自己调了空调的温度，给自己盖好被子关了灯，最后还怕人掉下来，干脆在床边坐下了。

他这一套照顾人的动作十分熟练，像他们现在不是在大学旁边的出租屋，而是在宋家那个市中心的高楼里。

所有场景都接上了，他俩错失的这一年仿佛从未存在。

——宋理枝不过是跟着牧廉清明回去了一趟，他们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接了个青涩的吻。

第二天回来了，他们顺势偷摸着谈恋爱，所以重新睡在一间房，近在咫尺。

于是宋理枝的喜欢也像接上了轨，他心脏无可抑制地沸腾跳动。

他从未忘记过，当时这种喜欢人到了顶点的感觉。

恨不得埋进牧廉身体里，恨不得一直和牧廉亲。

宋理枝掂着毛茸茸的爪子，钻进了牧廉怀里。

牧廉坐在床边，心思在床上的某个小少爷身上，他搂过小猫，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毛。

沉默蔓延了片刻，只有空调的风在呼呼地吹。

然后，夜色里，月光下，宋理枝听见牧廉轻声对床上的人说：

“我很想你。”

其实那一刻系统在警报，在不断地说，今日任务不是让牧廉抱他。

但宋理枝没理。

牧廉感觉小猫咪在自己怀里蹭了蹭，然后喵喵叫了几声。

叫得很轻，很快就随着夜风散了。

宋理枝当时在说：

哥，我能不能永远做你的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