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思的梦境:
潮水退去已经一年三个月又二十三天,明天是新月的开始。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天,可一旦跨过一个月之类的节点,失望就愈发增长。
正午当头,人被太阳晒得很没精神,我在建筑废墟形成的人造山上迂回,就在没了力气的时候,一块石膏板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没被压塌的房间,就像是山洞一般。
我已没了精神,像是身体本能一样躲进了那个房间。这个狭小的公寓是个一居室,除了墙上生出了青苔外,房里的一切都很完好,甚至还狠整齐。我坐到了那个发霉的沙发上,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以前。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在餐桌上看新闻。我和弟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却因为学校的琐事而互生闷气。
“喂!你这小子他妈在这儿偷懒呢!”一个声音把我惊醒,是小队长Cap。
“F*U*A*,今天要是再带不回像样的食物,我们这个月排名要还是最后一名,我们就要被送去反省室关禁闭了!”
“喂!这里有个冰箱!Max这小子还挺会找的嘛。”
屋里的阴凉让我恢复了些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了。
就在我稍稍放宽心的时候,又听到了他们传来了骂声。原来因为冰箱断电需求,里面的东西已经极度腐烂。还有蟑螂因为他们开门的动静而四散开来。
“F!看老子不打死你个臭小子!”
枪柄一记落在我的脸上,我被打趴在地上。就在我等待第二记落下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说:“头儿!橱子里还有些罐头,我就知道他小子运气好得很,瞎猫总能逮上死耗子。”
他们马上开了一些分食起来,还扔了根火腿肠给我。我刚想咬开包装,可这肉味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实在太珍贵了,所以我偷偷塞到了衣服里。
“今天终于可以给指挥官一个交代,不用被罚了。”
“何止不被罚,说不准还会赏我们进伊甸呢。”
说着,他们默契地笑了起来。
说不上饱食,可也终于抵了些饥饿。再在周围又晃荡了一阵子后,我们收队回营。我们的大本营建在布加勒斯特广场,这是一个面积巨大的城市广场,整个广场除了原本一座不高但造型现代的纪念大厦外就几乎没有别的建筑了。广场北面是仿罗马风格的历史博物馆,东边是仿西欧中世纪风格的火车站,南边跨过高架路才是一座仿古城堡,这些建筑不仅坚固而且不高,所以就算坍塌了也不会砸到广场上。
在指挥官的领导下,我们利用纪念大厦的废旧钢筋搭起了很多个帐篷。最近我们的能力可以把帐篷改造得更大更宽敞,最大最新的帐篷留给指挥官和高级官员后,我们也可以搬进他们曾经住的旧帐篷。虽然是汰换下来的,但条件比以前的好上不少。
我们进入营地后把今天收集的食物和物资交给保管组清点,虽然路上吃了不少,可我们小队的人默契地声称这是我们搜集到的所有食物。现在搜集食物不易,再加上大家都会层层克扣,所以上交这些就足以让我们摆脱长期最后一名的地位。
今天的晚饭依旧只有米汤,虽然曾经收集到不少肉罐头和饼干零食,但能分到我们手上的少得可怜。
吃完晚饭后大家集合在一起,有人又创作了新的歌曲歌颂指挥官。虽然是“自愿”学习,但如果你不真的不学习那很快就会被排挤出这个集体,甚至会被人举报送入反省室。我们小队老是因为收集物资排名垫底而被罚去看守反省室,所以我对那里格外了解。
虽然反省室如同大灾难后的监牢,可没有能源食物和下水道的地方哪里称得上是人道主义的监牢?没有食物分配给他们,只有看守偶尔发善心给他们递些水。没有厕所,甚至没有容器,排泄物只能渗得满地都是。臭气能熏到反省室外几十米远。
今天终于不用受这苦了,练完歌后,我连忙去找我的弟弟安格斯。
安格斯从小就有哮喘,身子羸弱。不过也因此全家人都宠着他,富养出来的他到这岁数长得十分标致。虽然是同胞兄弟,可和五大三粗的我区别越来越大。最近他又不知道感染了什么病发起了高烧,所以这两天他都没有随队执行任务,在家修养。
“病好些了吗?”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他点了点头,不过看他能坐在这片草皮上,精神应该还不错。
我看四下无人,赶紧掏出白天找到的火腿肠给他。
“这个是!”在营地里多日不识肉味的他眼睛立刻发出光来,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他赶紧把火腿肠拧成两半,要分我一半。
“你都吃了吧,今天我在外面吃了好多了。”
“就算吃了好多,也都不会比这个好吧?我们是同胞兄弟啊,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性格呢?”
“今天是真的,快点吃吧,别被人发现了。”
见我不接,他硬是把那一半火腿肠塞到我衣服里,这才打开剩下一半的包装细细品尝起来。
要在大灾难以前,一大袋火腿肠我们兄弟俩看一集动画的功夫就干完了。可现在,他却一小口一小口珍惜的模样,总让人觉得想要忍不住发笑。
就在我躺倒在草皮上,看着月亮怀念着过去的时候。几个高级干部走过来对安格斯说:“孩子,是时候去伊甸了。”
安格斯见到他们后没有说话,腿却开始抖个不停。
还没来得及我问上一句,他就被人架着走向了那个被称作伊甸的帐篷走去。而知道我想要跟上去,特意留下的两个人架住了我的肩膀不让我动弹。直到看着他们进了那个帐篷,他们才放开我。
那个叫做伊甸的地方,是干部的专属食堂。指挥官之所以被我们称作指挥官,是因为他以前是特别治安队的海防长官。因为圣丽都是联邦的自治地区,不够格也不被允许成立正式军队。AI战争爆发前,圣丽都企图保持中立而成立了特别治安队,编制上是治安警察,暗地里的实质是自卫军。
他控制住了灾后此地混乱的局势后,他原本的那些属下自然也成为了帮他管理我们的高级干部。高级干部们为了商讨生存对策都会在那个最大的帐篷里用餐开会,可日子渐渐久了,机密也成了公开的秘密。那不过是愚弄我们的借口而已,实际他们不过是在饮酒行乐罢了。但就算那个“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屈服在他们枪支下的人,也不敢出头戳穿这道谎言。
只是现在……被带进去的那个人是我弟弟。不行,这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要救他出来。
“SoB!你是找死吗?”有人拉住了我。
“那可是我弟弟!我必须救他出来!”
“你能怎么救?还没走近就该吃子弹了!”
也是,帐篷入口有两个带枪卫兵把守着,我根本就冲不进去。但是,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进去。
“跟我来。”Cap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也是,刚刚那阵骚动让很多人的视线都留在了这里。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又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一点风雨都会引起人无聊的兴趣。
这里不仅四下无人,还是观察“伊甸”的好地方。
Cap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步枪递给我,营内只许守卫和高级干部带枪,所以每天入营时我们交物资的同时也要交枪。他的枪是哪儿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他说,“你看到那边一块布了吗?仔细看。”
我定睛一看,原来那块帐篷上的布没有缝结实,风吹过正来回飘曳。
“从那个洞偷偷进去,然后把你弟弟从那里带出来。”
多亏了Cap,让原本不可能成功的莽撞带来了可能性。我把步枪藏到怀里,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悄悄靠近伊甸。这一路比我想象的顺利,我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钻进了那个洞里。
果然就如传闻一样,这儿并不是对策会议会场,而是酒池肉林。和我们的米汤相比,他们晚餐的餐桌上有风干鹿肉,奶酪,还有各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美食。
这时很多人都已经喝高了,高声唱着一首民歌。几个女人在中央的空地上和着他们的歌声起舞。
更多的女人在干部身边陪酒,一名中年干部的怀里抱着的正是安格斯。因为骨架阴柔,所以不仔细看真的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不过仔细看,就能看到安格斯的脸上那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血压上来一下子就冲上脑,我赶紧冲过去一把把安格斯从那大叔怀里拽出来。那大叔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喊到:“为……为什么你在这儿?”
他的喊声让全帐篷的人都停下了歌舞。大家都对我忽然出现在这儿感到意外。好一会儿后,指挥官身边的参谋长才大吼一声:“你为什么在这儿?你没有资格进入这里!你知道违反纪律是什么后果吗?”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们不是每天喊人人平等的民主主义口号吗?我们明明有这么多吃的,你们为什么要骗大家说食物紧张,只给我们每天喝些薄粥?”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个孩子解释?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们都是靠着组织才能生存到今天。如果让你活都不得活,还谈什么民主主义?”
“我们好不容易,甚至不惜性命跋山涉水找来的食物,你们却……你们却在这里……”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等这个叛徒在这里混淆视听扰乱人心吗?还不赶紧把他捉住好接受全民审判?!”
干部们听到这话后大多还唯唯诺诺的。可一旦几个善于谄媚的人起了头,其他人也便跟着向我围拢而来。这么多人围上来,无疑我会被他们逮住,我的脑海中一晃闪过之前那些被“全民审判”的人。他们被扣在高处,被细数一桩桩罪过,然后被所有的人唾骂甚至被人大骂扔垃圾。
恐惧让我本能般掏出那把Cap给我的步枪,对着他们一阵扫射。
但因为本就是情急之下的乱扫射,没能打中几个人的要害。好在还是不少人因此而受了皮肉伤流出血来。鲜血和倒地的人让那些本在后面跟风的人变得害怕,纷纷后退躲到了桌子底下。我和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对峙的局面。
看着他们打探的眼神和高座上镇定自若带着头盔的指挥官,我的脑袋又陷入了一片空白。接下来,我还能怎么办?
“跑!快跑!”
一个耳语声从我身边的桌子下传来。是我们的发小Johny,因为最近他带领的2队表现优异,听说他被组织定为了预备干部。
“别傻愣了,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听到他的话回过神的我,赶紧拉起安格斯的手往之前进来的那个洞跑。还好那时安格斯还有些体力,我们在他们回神追过来前逃出了那个帐篷。夜间守卫的武装队很快就被派来追捕我们,渐渐的更多市民也被发动来追捕我们。在广场上打了几个转后,我们躲入了一个野草丛,原本的广场大草坪因为无人修剪野草已经有两米高,是个躲避的好地方。
可还没喘上一口大气,身边就传来了脚踩草根的簌簌声。我赶紧把安格斯护在身后,然后拿起枪来对准那个人影。
“是我。”一声低语点醒了我,是Cap。
我松了口气赶紧放下枪来,一边喘息着一边说:“头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拿上这个赶紧跑。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我接过了那个布袋,里面是一些干粮和子弹。
“可是……整个岛都这样了,我们能逃去哪儿?”
“往东边去,丽影港是这个岛最大的港口。就算这个岛上真的没有别人了,国际上来的救援也肯定会先在那里登陆。你们在那儿躲着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话说到这里,几个人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我引开他们后,你们就赶紧往东边跑。”
“是谁在那儿!”那队人好像举起了枪来。
“是我!Cap!第五小队队长!”Cap朝他们走去。
“Cap,我的老朋友,跟我你就说实话吧,你那小队员造反是你指示的吧?”
“说什么鬼话呢,你也知道我看不惯那拖油瓶很久了,这下总算有借口把他踢出我的小队了。而且你也不想想,他这么做是为了他那个娘娘腔弟弟,那个弟弟与我何关?”
似乎是说服不了他们,Cap转而又说:“嘿,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这是那娘娘腔被杂草割破的衣角。我刚刚听到有动静往北边去了,你可别想抢我立功的机会。”
说着,他就跨着大步子开始往北面走。剩下的人在迟疑不过三秒后赶紧跟上他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