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看了看那一旁的尸体,鲜血已流到了他脚下,可韩渊那只手却力气极大,压得他动弹不得,他慌急了,借朝着韩渊磕头之故,避开了韩渊的视线,轻声道:“公、公子。”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公子杀了人,贵妃娘娘定然不会放过公子,届时、届时公子只管把罪推给小人便好。”
说完,他抬起头来,却见韩渊的视线又被他自己的手吸引了过去。
韩渊看着自己搭在小孩身上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的厉害,很是瘦弱白皙,青葱玉指,绝不是他久经沙场的手。
“如果你醒来了,替我去云州看看吧,那里有我的家。”
韩渊的脑子里回想起这句话,又想起方才那小宦官骂自己是个男妓,被陛下带回来,稍微联系起来,思路便有些通透了。
他当年不是没有研究过这种术法,只是师父没教,这重生之术他便一直没能研究成功,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是重生了。
不过却是夺舍重生,亦或者说,是有人主动献舍。
自从被楚先暗算后,他的魂魄便一直被镇压在江水中,根本没有夺舍的力气,这么看来,只有后者了。
“公子……”那小孩又唤道。
韩渊扶额,一时有些头疼,多年被镇压,他累得很,现在不想思考太多。
他拎起小孩,由他带路往住处走去,中间聊了一会,他整理了一下,霎时明白了。
他叫贺丹青,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现在的身体叫贺丹青。
贺丹青是一年前被楚先,也就是当今人皇带入的宫,被安置在这长安殿内,由这个会治伤的小孩服侍。
原本贺丹青受尽宠爱,人皇楚先最多隔一日,便一定会来看他,但自半年前起,楚先突然就不来了,鉴于楚先心猿意马、喜新厌旧,历任宠妃无数亦不见何人能复宠,是以,宫中人很快便知道贺丹青是失了势。
宫中的奴仆都是些贱骨头,欺软怕硬,在宫中受的气多,见长安殿这边失宠,为人又软弱,便肆意地来撒野。
这一个月间,长安殿已经被人砸了许多次,但都是在外殿,内殿有特制的结界,他们进不来。
这次也是意外,贺丹青与小孩没有及时地躲进结界内,才被那宦官欺负。
小孩将他带入殿中,候在他的寝殿外不进去,他踏步走入,入眼是很普遍的宫廷摆设,他不在意,但再往里走了一扇门,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这里没有任何摆设,有的只是漫天的图纸,画不完的血咒、符印,以及各种残败的古籍,泛黄的纸张铺满了整个房间,让人无处落脚。
黄纸上,血渍溅得到处都是,最角落处,挂着一面人形高的镜子,似乎是有着某种冥冥之中的牵引,他顿了顿,缓步走上前去,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他猜的没错,这具身体看着容貌姣好金尊玉贵,可被衣衫掩埋的下面,满身都画着符文咒印,一道贴着一道,不曾给皮肤留下一丝缝隙曝于空中。
这便是巫术,他因此而重生。
但这世间,除了他师尊,又还能有谁能将巫术使到如此炉火纯青?
“贺丹青……”韩渊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试图在过往的记忆中找到有关此人的一点记忆,却是大脑空白,不知是否才重生不久的缘故,他的魂魄还未能与这身体完全融合,稍稍思索久了,突然头疼欲裂起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往他脑海里钻。
他不敢再想下去,抱着头跪在地上喘息了许久,头疼才稍稍缓解,而此时,他已出了满满一身大汗,汗水冲掉了身上用朱砂所写的咒印,很快便透过身上薄薄的长衫,将衣服染红,看起来像是整个人在血水中浸泡过,像极了他死前的场景。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冷笑一声,穿好衣衫,开始在这满屋子里的图纸中整理。
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巫术。
巫术在三界是很突兀的一种术法,这种术法不同于神族的生来神力,也不同于人妖两类修炼的灵力,天下所使用巫术者,皆是没有修为、不曾修炼或是不能修炼的人,以血脉为引,向天地万物借力。
很多修真者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在巫术中找对方法,都可以,包括重生这项千古禁术。
但巫术对人很有要求,巫术是以人精血操纵,使用得越强,副作用同时也就越大,其一旦使用不当,反噬最低也是十倍,所以向来无人胆敢轻易尝试。
不过他不同,他平生最精通得便是巫术,他师父唯一教过他的也只有巫术,只不过后来鬼迷心窍,被楚先警告两次后走上了凡人修炼之路,便很少再使用过了。
这些图纸中所画,他都有印象,唯有一张他看不懂,上头的符文画的很诡异,写的是古文,他仔细看了看,这张巫术阵法画的极为精妙,与他当年尝试推算的重生符文有着三分相似。
难不成这就是让他重生的巫术方法?
不管是不是,他能确定这至少是个宝贝,于是立马将符纸揣了起来。这阵法太复杂了,一时半会他看不明白,但既然现世了,就不可能从他手里再流走。
收好宝贝,又在房间逛了一圈,韩渊没再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只发现一本书,应当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写的,记录的全是他自己一些琐碎的事情,以及他的经历。
据书中所写,贺丹青原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因为生的过于漂亮,被歹人惦记拐卖,转而卖入瓦肆,后逃跑时被楚先遇见,兴许也是看中了他的好皮囊,于是将他带入了皇宫,当作了男侍。
他入宫之后被楚先安排在此处,大多时间都是闲着的,也不出这殿,不知道怎么就被外面那群人惦记上了,这一个月以来时常被欺负,又无力还手。
那群宦官起初不敢对贺丹青动手,只欺负服侍过他的这一个小孩,小孩叫许木生,很是单纯又任劳任怨。
好几次,贺丹青护着小孩不慎受伤,楚先不在,贺丹青也未告状,那群宦官发现没有被追究之后,便逐渐开始变本加厉起来了。
这一次同样如此。
但有一点令韩渊很不解。
这满屋子的巫术符纸怎么来的他并没有写在里面,但他似乎知道些什么,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在他身体内醒来,所以他只在这本书的最后写下了唯一一个请求。
让韩渊代他回云州一个叫松山的地方,寻一户姓贺的人家,替他回家看看,他还有一个母亲,如果可以,为他尽三日孝。
愿望简单而淳朴。
却也预示着,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