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人如其名，生得温柔斯文，通身带着一股诗卷气，五官秀丽小巧，一拢弯眉既显得几分古典美又令她眼神自带了几分忧郁气质。若沈云澈是皑皑山上雪，闻斐就是江南烟雨雾笼纱，两个人在桌上遥遥对坐，叶嘉蓝凭白便觉得空气里的水分都多了些。

“今天小叶她们来剧组探班，顺便聊聊插曲相关的事，恰好小叶和橙月又都认识，想着晚上聚一聚。”Lia充当了中间人，一一介绍道，“这位嘛，”声音顿了一下，“是小沈，我打算请她客串《神歌》里面柏忌这个角色。”

果然，闻斐听到这个消息面上也止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早在开拍前期Lia就一直在苦恼这个角色的分配，可惜左挑右选都不合大导演的心意，最后忍痛删掉了所有的戏份。没想到在快要杀青的阶段，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闻斐打量着沈云澈，礼貌地问道：“沈小姐之前，有演过别的戏吗，我瞧着有些眼生。”

“没有。”沈云澈答道，“我没有拍过戏，Lia导演的提议，我还在考虑当中。”

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闻斐哑然，求救似的转过头看向邱橙月，对方撇着嘴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我也觉得沈小姐很适合柏忌这个角色，”邱橙月也充当起了说客，“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看过原著，小说里可谓是把一切优秀的品质都集中在了这个角色身上，柏忌不仅是魔尊赤羽的白月光，大部分主要角色或多或少都有受到过她的影响和帮助。”

简而言之便是，柏忌是所有人的白月光，一个死了的白月光，是没有人可以打败的。

闻斐点头，接了这部戏后，她也和邱橙月一样去看了原著，柏忌这个出场篇幅不到一万字的角色，如惊鸿一瞥给所有读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沈云澈不大明白自己和这个角色到底有哪方面相似，叶嘉蓝一手抵着额角心里稍微琢磨出了一点缘由，曼声说道：“我想大概是因为，白月光吧。”

要皎洁无边的月色，要可望不可亲的距离，要纯洁干净的爱意。

这个角色不好选的难点并不在于演员的外形，而是气质和观众见到她时延展的想象力。沈云澈昳丽的外貌和清冷疏离的气质自然是优选，但是她作为一个从未在大众面前露面的素人，更能给观众惊喜。

“但一百个观众心中有一百个白月光，我并不认为自己能让所有人满意。”沈云澈有些伤脑筋地叹了口气，其实早在片场时她内心就已经有过动摇，把这个机会当做是叩向娱乐圈大门的敲门砖也未尝不可，但这个角色如果演不好，给大众留下的印象会变得很差。

“你不用让她们满意，”Lia看向她，语气很温和，“你只需要让她们相信，你就是柏忌。没有哪个角色可以让所有人满意的，谁都做不到，陆姝蕊来了也不行。”

“但是演员的信念感不就是让自己成为角色吗，只要你相信你自己就是柏忌，去体会她的经历、情感，成为她，我相信不会有人觉得你有什么问题。”

谈话间，服务员推着餐车陆续上菜，把餐桌摆得满满当当。两位女演员第二天还要拍戏，象征性地尝了几口海鲜就停了筷子，叶嘉蓝虽然不用上镜，但顾及着明后天的巡演终场，也不敢多吃，沈云澈一向饭量不大，跟着叶嘉蓝一起放下了餐具。

最后还是陈敏和王菁带着两个小助理把桌上的饭菜去了一多半，Lia为了保持身材不敢多吃，惯例地问着这些小辈，“都吃饱了吗？虽然当艺人要保持身材，但是不吃东西也不行，她们家菜做得清淡，多吃一点也不碍事。”

然后侧头瞥到叶嘉蓝盘子里满当当的虾壳，笑道：“小叶很喜欢吃虾啊。”

叶嘉蓝慢条斯理地摘掉塑料手套，又抽了两张纸擦手，答道：“她家的虾确实不错，很新鲜。”

她确实剥了很多，不过大半都进了沈云澈的碗里。大概是前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叶嘉蓝总是下意识地替沈云澈做了许多类似剥壳剔骨之类的活计，对方从一开始的推拒到现在已经能坦然接受叶嘉蓝的照顾，毕竟谁让她家叶老师说，自己吃饭吃得快，后面总得找点事做，才不显得尴尬。

“我看你自己没吃多少，倒是给人家云澈一直在剥。”邱橙月戳破她的小心思，一顿饭下来她已经自来熟地喊着沈云澈的名字了，“嘉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照顾人？在节目里的时候，因为我吃饭慢，你还凶我呢。”

“那也叫凶？”叶嘉蓝眉毛一扬，“我只是让你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怎么就叫凶了？”

说着，她扭头问沈云澈，“你看了节目吧，我凶吗？”

沈云澈作为头号粉丝，怎么可能说出反对的话，摇头道：“叶老师很温柔。”

“你俩是一伙的，我看出来了，”邱橙月假装委屈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转头靠到闻斐的肩上，“还是师尊疼我。”

闻斐笑着捏了一把脸，声音也柔柔的，“师尊当然疼你，不哭了，再喝碗汤。”说着，又给她盛了一碗蛤蜊汤。

她俩旁若无人地随地大小演惹来旁边导演的白眼，Lia没好气地说：“决裂的戏还没拍呢，你俩收收味，别到时候给我演成虐恋情深了——早知道就该在你们刚进组的时候就把这段给拍了。”

剧组一般会把比较激烈的对手戏安排在拍摄前段，那个时候演员们刚进组还不太熟，拍这种吵架分手的戏能硬得下心来放狠话，到后期两个人多多少少身上都会带着点暧昧的氛围，到时候再拍，那种感觉就不对了。

“决裂的戏，是书里写的上一世的剧情吗？”沈云澈对剧情只了解了个大概，只知道女主神歌上一世和她的师尊昭影因种种误会分道扬镳，最后在神魔大战中独力抗下十八道凰火魔焰，落得灰飞烟灭生死道消的结局。

“哦，我知道你说的那一段，但是现在不是不让拍重生的戏码吗，所以编剧把这一段融合了一下改到现在了。大概剧情就是，神歌偷听到师尊和其他人的谈话，发现昭影其实一直都知道神歌当初是被叛徒冤枉和魔族有染的，但是却一直没有帮神歌洗脱冤情反而借故把她罚去禁地思过——当然这个我们后面都知道昭影是为了保护女主才这么做的，但是神歌不知道嘛，她以为昭影是不在意她才故意这么做的，所以就跳出来和昭影大吵了一架，撂下狠话跑了。”

邱橙月说完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段剧情怎么说呢，但凡这两个人多说几句其实就能解释清楚了，偏偏要闹好几集才能收场。”

“可是这对神歌本人来说确实有些无法接受吧，她一直以为上一世昭影确实是被蒙蔽了才惩罚的自己，所以这一世开始她也没有对师尊有什么怨恨的心理，反而一直很积极地去找叛徒。结果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发现自己这辈子做的都是无用功，心情难受也是可以理解的。”闻斐倒是持有不同意见，“重生的人不都是抱着要改变过去的想法活过来的吗，如果这一辈子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我觉得主角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但改变过去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吧，”叶嘉蓝突然开口道，“尤其是她人的想法。重生也只是多了一份上辈子的记忆，但是谁能保证重来一世，剧情还是按照上辈子的剧本走呢。”

“谁让观众就是喜欢看这种爽文呢，有句话不是说，上辈子越惨，重开就越爽吗。”Lia有些无奈地说，最近几年大热小说改编电视剧的风就没停过，几乎是扎堆地在上，“其实如果按照我个人的想法，我倒是希望能放大主角身上这种无能为力的悲剧感，给观众一种反复挣扎却仍旧逃不过命运安排的宿命感。”

沈云澈点头赞同，“现在的主角都太强大了，虽然经历过磨难，但感觉都不痛不痒，几乎没有哪部剧敢真的把主角折磨到崩溃。”

“你们俩，还真是趣味相投，给广大观众留条活路吧，大家点开剧不是为了看主角有多惨的啊。”邱橙月叹着气，“而且，我们这部剧其实是双重生哦，师尊自己也重生了。这个虽然在原文里暗示得很隐晦，但其实神歌能够复活也是因为昭影在她死后也献祭了自己替她求来了一条生路。神歌一直以为上辈子昭影不爱她，但是，”她拍着胸口夸张地说，“她超爱！”

闻斐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直乐，邱橙月看完原著后直接变成了书粉，不就去买了实体书，还追着作者X博把番外也看完了。《神歌》原书最后基本除了两位主角所有人都死光了，为了安抚书粉受伤的心情，作者特地写了现代篇的番外给了大家圆满甜蜜的结局。

“一点不夸张，作者亲手敲定的生生世世爱。”邱橙月抓着闻斐的手，有几分挑衅地看着叶嘉蓝，“我跟师尊就算转世到了现代，没有一丁点以前的记忆还是能一见钟情、倾盖如故白首如新——”

“别拽你的成语词典了，”叶嘉蓝一脸无语地转过脸不去看她，“除了谈恋爱还能讲点什么。”

“可我们这部剧本质就是一部偶像剧啊，不谈恋爱还能干什么。”邱橙月无辜地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看上去有几分欠揍。

沈云澈也对这种网文常见的套路见怪不怪，“大家大多数还是喜欢看好的结局的，也喜欢这种命中注定的套路。可能是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出现这么完美的爱情，所以才会在小说里寄托自己的理想吧。”

“听沈小姐这么说，你本人是不相信这种一见钟情的桥段的吗？”闻斐问道。

被问到的人沉默半晌，开口道：“……以前是不太相信的，但是现在觉得，大概确实存在命运这回事吧。”

说完，她习惯性看向叶嘉蓝，正对上对方瞥来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翻滚着幽深的浪潮，像是在压抑着内心不知名的情感，只是轻轻一碰，叶嘉蓝便转头移开了视线。

沈云澈克制着自己想要追问的冲动，但邱橙月却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嘉蓝呢，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会不会期待哪一天命运的红线把你和你的天命之女绑到一起，来一个命运般的邂逅。”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单身的人了。”叶嘉蓝神色冷漠地说道，“就算真的有——”

她往下咽了咽，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一见钟情和一厢情愿，也不是什么矛盾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