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他当真不过生辰?”
慈粼坐在窗边,见院中宫人如往常一般打扫,整个殿中乃至皇宫,都一如往日寂静。
“一国之主,生辰这般大事应举国皆庆,他竟不操办…”
哪有半点君王之样。
慈粼透过窗,询问殿外打扫的宫女:“陛下今日,在做什么?”
“应是在早朝。”
又是在朝会,这份勤快劲倒是符合一个好皇帝的身份。
转念一想,贺玜过不过生辰与她何干…
慈粼不再问,将窗合上。殿中陷下几分昏暗,她慵懒伸伸腰,走向榻去。
守门的阿如替她合上门,这位女子整日除了吃喝睡觉,琴棋书画是一样不干。
真不知她以前是做什么的,竟浑身皆是陋习,无一可取之地。
这一觉睡至黄昏,慈粼被热醒。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将窗子打开,顿一股清冷微风而过,褪去燥意。
她拢了拢寝衣,掠过衣橱中,目光顿在一件粉色长裙上,松开了手里的暗色系衣裳。
眸中一闪而过的犹豫,随后,指尖又落在了粉色旁边那件绯红双蝶千水裙上。
靓丽嫩浅的颜色她穿不习惯,今日着装也不宜太过暗沉,这件绯红色她倒勉强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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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粼去了御书房,问了一行宫女,没有找到贺玜。
她又问:“可知宜生大人在哪?”
宫女低头,有些不确定道:“宜统军好像今日当值。”
“当值?”慈粼微微蹙眉,“知道了。谢谢。”
宫女低着头,视线偷偷瞥了眼这位离去的女子,只觉眼前女子肤白貌美,可位于上等绝色,却在之前从未见过。
绯红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女子自由的步子,如同流水般灵动飘拂。
慈粼探到贺玜的寝殿时,从外面瞧去,里面无灯,似也无人。
推开沉重的殿门,发现无人看守,也没锁门。
殿内昏暗,陈设工整简洁,无半点奢华之息,倒是叫慈粼意外。
她走至床榻,探了下温度,怕是他下了朝后就没有回过寝殿。
这个宜生,平日不离贺玜身边,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倒是不陪着了。
慈粼收回手,转身离去。
在即将关上殿门之际,她顿住手,又不确定地喊道:“贺玜。”
殿内寂静,无人回答。
静默几秒后,慈粼再次踏回室内,走近桌柜,扫视周围。
最后掀开角与床架处的幔帐,对上那双沉寂的眸子。
慈粼气笑了,“几岁了,还玩躲猫儿?”
贺玜坐在角落,面色淡淡,没理她。
慈粼又问了遍:“你躲在这作什么?”
他垂下眼睑,神色微恹:“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此人此癖真是令人稀奇。
可能是这一笑,让原本只是冷漠的少年脸上多了一丝恼怒:“出去。”
她充耳未理,只瞧着柜角四周,神色悠哉地打量起他的寝殿。
此处右侧有盆半尺高的文竹,左侧衔接着垂落的青玉幔帐,两者相衔之处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不易叫人察觉。
“我找你半天,你倒好,就这般要打发了我出去?”慈粼坐在床架之上,瞧他。
贺玜的视线随着她没规矩地坐下,不觉皱眉,盯着眼前这暗红长裙看。
裙摆层叠之上,金丝潜绣的双蝴在昏暗处,随着女子晃动的腿,似要振翅而飞。
“真是糟蹋了这裙子。”
……
慈粼动作一愣,停止晃动的双腿,也从床架上跳下来。
“我平常不穿,这不是因为今日你生辰,你若看着别扭...也是得怪你。”
贺玜墨瞳微闪,抬眼看她,好一会似才缓过神来:“为了我?”
慈粼嗤哼一声,扯了扯身上不自在的裙子:“我可不爱穿这种,走路都麻烦得很。”
殿内很暗,女子脸上透着不属于她的羞赧和傲娇,在这偌小空间,生出一丝微妙不察的暧昧。
“为什么?”贺玜仰头,视线忽然变得认真。
慈粼移开视线,将话回得漫不经心:“自己的生辰难道还忘了不成?”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她不知道贺玜为什么不愿意过生辰,眼下闯入他殿里,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她又锁回地牢。
角落的人没动,也没吱声。
她回头看去,少年一身简单的白衣,靠在墙角,双手环抱在膝,偏着头。
冷白如玉的脸庞映着大半暗影,额间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听到慈粼那句反问后,连眼里那抹认真都消失殆尽。
慈粼有些怔愣,自西融过后,她不曾再见到这副落寞模样的贺玜。
她走上前,掀开遮挡的青玉幔帐,蹲下,与他平视,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对金累丝镶的绿松石耳坠。
耳坠宫廷式样,应出自前朝之品,是女子之物,应也是遗物吧。
贺玜的母亲传出身名门,与胞妹才华冠绝京城。传闻贺玜的父亲对姐姐一见钟情,不久后便两人成婚,封为太子妃。
再后来,贺成锋登基,当即封为后,虽几年来只诞下一子,因荣宠也久居中宫。
后因一场闹剧,先帝对皇后态度转变,废黜后位,降为妃,入冷宫。
自那后,贺玜也不受先帝待见,更是将其送去西融为质。
曾一时的疼爱尊荣顿时消散殆尽……
如今,人死仇消,活着的人该是要放下过往才是。
“走,带你去个地方。”慈粼眼睛一亮,拉起他道。
贺玜没肯动,自顾收好怀中的珍贵耳环,“不去。”
“还没说去哪呢?”
她不禁弯下腰,好声求道:“听闻今日宫外东城那边热闹极了,今夜去看看,好吗?”
少女语气带着几分商量与软和。
贺玜沉敛不语,漫长的视线下,贺玜张了张口,生硬道:
“眼下已过宵禁,明日还要上朝。”
哎?慈粼倒是没想到贺玜会拿上朝一事来做借口,那些烦心事她以为他早就不爱管了。
“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多管闲事的老东西么,一回不上朝又能耐你何?”
“你以为朕像你一样喜杀戮么?若是照你那般行事,那些老东西哪里够你杀的?”
慈粼听得一愣又一愣:“是是是,陛下大人教训得有理。”
见他面色怪沉,她贴笑凑近,灵动水盈的眉眼微微祈求着,双手合十,卑微又可怜:
“陛下仁慈明智,令人敬仰。可怜小女子自从进了宫,从未出宫去。整日待在那野春殿,难受死了。陛下大人,发发善心,当是陪我去看看,成么?”
少女灵动跳跃的面孔在少年墨瞳里放大,他神情一滞,视线不受控地落在那喋喋不休地红唇上。
今日,她擦了口脂-
见人不应,慈粼敛收嘴角,望向他,她话都求到这份上了,若还是不去,那便拉倒。
“随你。”
贺玜侧头,眉头微皱,语气裹挟几分别扭。
棱模两可--那便是去。
慈粼拿准了贺玜拧巴的性子,话不多说,扯着他手腕,将他带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