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乔早晨是在书桌上醒过来的。

昨晚他给段知彻挑礼物挑花了眼，动用了电脑和手机两台设备，甄别了好多条广告帖子，又翻阅了好几轮评论，才勉强凑出了几个礼物方案。

后来竟也没回到床上，连灯都没关，迷迷糊糊地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所以此刻，时乔的脖子已经完全梗住，动一下都酸疼得要命，他皱着眉忍不住“嘶”了好几声，按揉之后足足缓了十分钟才成功将脖颈摆正了回来。

时乔将面前已经有些发烫的电脑关机，然后解锁手机锁屏，屏幕上出现的是购物软件的界面。

购物车里展示的是他昨晚辛苦挑选了一夜的成果，时乔蹙着眉看了看，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更眼花缭乱了——这些统统都是备选，并没有哪一个能够激发时乔愿意最终敲定下来的冲动。

他并不是对这些礼物本身有什么不满意的点。

相反，除了需要忍痛花费将近半个月的稿费之外，每一样东西在他看来已经是绝顶的好，毕竟本来就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昨晚他一个接一个在各平台寻找真实买家分享的反馈的时候，看得他自己都想入手了。

但他是他，段知彻是段知彻，他喜欢的别人不一定会喜欢，他想要的别人不一定会想要。

如果送出去的礼物最终的归宿是被孤零零地放在某个角落落灰的话，时乔觉得自己可能也会独自躲在某个角落偷偷伤心。

他将手肘搭在桌上，用手撑着头，焦躁不已地闭上了眼。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给他提出一点建议就好了。

可他根本没有朋友。

不过……谁说只有朋友可以帮这个忙？

时乔睁开眼，拿着手机点开一个傻乐表情头像的聊天框，纠结了许久，才咬着嘴唇试探性地发送了一个购物车的截图过去，然后打字问：【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喜欢哪一个？】

时乔通读了一遍，觉得不妥，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增加了问候和前情提要，最终发出去的消息是：【早上好［太阳］。我仍在为挑选礼物而发愁，所以想向你寻求一点帮助。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喜欢哪一个？】

文字发出去以后，时乔有些忐忑。

也许对方是真的在研究他购物车里的东西，也可能是看到消息后觉得莫名其妙没兴趣索性关了，又或是压根就还没看到他发的消息。

总之，直到时乔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洗漱完出来，对面都没有给予答复。

时乔失望地捏着手机，想把时间进度条拖拽到十五分钟前。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再起这个念头了。

没关系，不用尴尬，他是陌生人，他不认识你，不愿意搭理你也是正常的。时乔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他想了一下，决定给自己找补，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方便回答吗？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时乔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没事我很好”这几个字，花了十几秒从智能罗列出的相关表情包里找出了一个最软萌可爱的发了过去。

然后立马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决定不去看它了。

但时乔才将房间打扫到一半，又忍不住打开手机，结果发现D先生刚好在一分钟前回复了他的消息。

【D：抱歉，刚刚在忙，没看手机。】

【D：没有不方便。】

【D：每一个都很棒，看得出你很用心。】

【D：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希望我的室友花这么大价钱给我买东西，因为下一次我可能就需要回一个同等价值的礼物了。】

【D：不过我不是你的室友，也许你的室友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呢？】

看到这里，时乔立马反驳：【他不是。】

【D：抱歉，我不该随意揣测。】

时乔继续打字：【我不需要他给我回礼物，这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他才送的。】

【D：嗯，那反过来，如果是你收到呢。】

时乔顿时像一颗泄了气的气球，因为换位思考过后，他确实会觉得是负担，就算对方强调说不需要回礼，他也不可能会心安理得地收下。

时乔瘫软地倒在柔软的床上，问：【那怎么办？［苦涩］［苦涩］［苦涩］】

【D：我觉得你上次的方法挺好的。但不需要时时这么记录，有意无意地关注一下就好，也许不经意间就能有一些收获。】

【。：真的吗？】

【D：嗯，你可以试试。】

时乔对他道了谢，便继续打扫房间，边打扫还边琢磨着D先生的话。

大约五分钟后，他打开卧室门走出去，看见段知彻侧身站在玄关柜旁，手机贴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应该是听见他的动静，段知彻转过脖子，朝他看过来，半挑起眉，幅度很小地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时乔顿了顿，也将脑袋轻轻点了一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段知彻点头示意的那一下及其轻松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是问候。而他的点头，则僵硬得像是被强行拉动的木偶，伴随着一种生硬的顿挫感，时乔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的动作带着一股怎样的傻气。

段知彻已经收回了目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时乔觉得自己回房间之后，还是非常有必要把这个微小的动作按着段知彻的样子再练习练习，免得以后闹出笑话。

时乔稍显拘谨地移步至厨房，打算给自己煎一个荷包蛋，再热一杯牛奶。

而他端着早餐再次出来的时候，段知彻还没结束通话。

时乔在餐桌拉了一把背对段知彻的椅子坐下，埋头吃起早餐。

绝对不是他故意偷听或者窥探什么，实在是段知彻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没有避着人的意思，不大不小的声音十分丝滑地钻进时乔的耳蜗。

“剧本创作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领域，很有难度。”

“您知道的，我没有什么编故事的能力，更何况是一个需要具备幽默感和节奏感的小品。”

……

“好的，我尽量，您放心吧。”

一个荷包蛋下肚的时间，时乔已经从段知彻口中捕捉到这通电话内容的七七八八。

并得出一个关键讯息：段知彻要准备创作一个小品剧本，并且他需要帮助。

过了一会儿，段知彻那边已经转到了别的话题。

时乔这才知道原来电话那头的人是段知彻的母亲，现在应该在劝导并催促他早日成家，并打算给段知彻安排相亲。

段知彻一直耐心地回应，语气很温和地哄着，但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

牛奶还有半杯，时乔捏起杯子贴在唇边抿了一口，然后掏出手机开了一局消消乐，在画面启动之前，很自觉地将手机音量调至静音。

一局还没结束，段知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时乔余光瞥见他绕过餐桌走进厨房的身影，厨房里很快传出咖啡机启动的“滋滋”响声。

几分钟后，段知彻端着咖啡杯走了出来，随意地拉开时乔对面位置的座椅坐下，姿态优雅。

时乔故作镇定地抿了抿唇，视线范围突然变得有限了，只能微垂着眸在方寸之间停留。

他总是不敢直视别人，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不过时乔曾在心里给自己找补，认为这只是在严格践行“非礼勿视”的理念，当然，大多数的时候，他也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超级实践者。

时乔突然想起了上一次两人在这张桌上面对面吃饭的场景，不过这并不是一个美妙的回忆。

大概是条件反射，段知彻在对面坐下来的时候，时乔的屁股就已经忍不住想从椅子上抬起来了，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这是一个机会。

为了不显得刻意，他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喝完杯里的牛奶，然后才抬起眸，缓缓开口：“我刚刚听见你说要写剧本。”

刚开了个头，时乔又立马忍不住摆手解释，“那个我绝对不是故意听的，就是……呃……就是……”

“我知道，是不小心听见的。”段知彻笑了笑，说，“确实是要写一个剧本，而且我没写过，觉得不太擅长，还挺苦恼的。”

段知彻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时乔说：“你刚刚想说什么，可以接着说。”

时乔顿了顿，手里的已经空了的牛奶杯被他攥得很紧，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地说：“我的主业是写小说，曾经也写过一两次剧本，或许我可以帮你。”

时乔说完后，微微低下了头，不太自信地补充：“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段知彻闻言，唇角勾起，表情明显地亮了一下，“真的可以吗？那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反应，让时乔觉得很意外，同时，一种罕见的激昂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弯起了眼，“可以，我会尽全力帮你写好的，初稿写完我就发给你看看。”

时乔松开了手里的牛奶杯，问：“请问什么时候要？”

“不急。”段知彻笑了下，说，“有整整两周的时间，而且剧本不用太长，可以慢慢来。”

.

回到房间后，时乔实在忍不住想跟D先生分享喜悦：【你太神了！我知道要送我室友什么了，并且刚刚已经问过他的意见。我终于不用再纠结啦！！】

半分钟后，D先生发来了回复，他说：【那太好了，真替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