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彻底黑了下来,齐斯从赵义和陈实的房间离开,回到自己住处,第三次检查了门窗,随后一如既往的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紧全身。
哪怕昨夜无事发生,可深入灵魂的恐惧依然如故,绝不可能在短短一日之间就轻易消失。
一旦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去,那种恐惧就会迅速侵袭全身,让齐斯控制不住地紧张、害怕、疑神疑鬼。
[不是,他怎么还这样啊?都换副本了,那些诡物还能跟来不成?]
[虽然已经看到几次了,但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感觉他好可怜]
[……可怜?别忘了,那个副本他为了活下来,让另外三个玩家永远留在了那里面。阳光小区里有多诡异怪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可怜他,谁来可怜那三个人?]
[笑死,换成是你你会自我牺牲让三个陌生人活下来吗?]
[我就呵呵了,一群只看颜值的脑残粉,不就是看他长得好看才这么维护的吗?请问一下,除了那张脸他还有什么优点?还是说脑子有问题也算优点?]
[别吵了,最新消息,奎星已经死掉一个玩家了!]
[???这么快?!]
由于在会场发生的一切都被全程直播着,之前不了解来龙去脉的人们也大概清楚了两队之间的恩怨。
没有人不爱吃瓜,这种势不两立的矛盾无疑为这场比赛增加了极大的热度和看点。
尤其是本该实力悬殊、毫无悬念的两支队伍中,出现了“齐斯”这个未知变量。
因此[黎明]和[奎星]两队的副本关注率甚至超过了排名前三的公会,所有直播间的弹幕中也一直充斥着大量相关话题。
齐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便只能通过观看这些弹幕转移注意力来让自己不那么恐惧。
[奎星的副本叫新嫁娘,是个民国背景下的鬼怪类副本。他们传进本的时间就是深夜……]
知情的观众们在弹幕上为其他人讲述着事情经过,同样,[黎明]的人也几乎都在关注着这些信息。
据说[奎星]的副本是偏向于灵异惊悚类的,刚进去厉鬼就先给他们来了一波毫无预兆的惊吓。
本来秉承着“夜晚不出门”的副本通用原则,他们八人虽然被吓了好几次,但躲在屋子里一直没有生命危险。
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个玩家突然疯了似的啊啊大叫着,不管不顾地推开门冲进了院子里!
然后他就在院子里被厉鬼新娘撕成了两半,还团成了两团挂在树上当“红灯笼”。
[反正就很奇怪,他好像在屋子里看到了什么比鬼还恐怖的东西,又像是被什么诡物操控了,一切都发展得莫名其妙]
[不过,就算奎星团灭了,也不代表黎明就能拿到冠军,毕竟还有那么多支强队在]
[我觉得还是有机……]
“叩叩叩——”
突然,一道玻璃窗被敲击的声音响起,齐斯瞬间恐惧得无以复加,猛然转头,直勾勾盯着左手边的窗户,浑身都开始微微发抖。
“叩叩叩——”
又一次。
再一次。
果然,它们还是没有消失。昨夜只是个意外,今夜这样才是常态。
“叩叩叩——”
齐斯垂下眼睛,裹紧被子靠在床头。
无助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可下一秒,出乎意料的声音隔着玻璃窗闷闷的传了进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
齐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窗外竟是那个卖豆腐的男人。
“我们说好的……可你……没有买豆腐……”
[……我都不知道现在该不该笑]
[小斯斯啊,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啊,说好的人家告诉你庙在哪里你就买豆腐,怎么给忘了呢!]
[看看,现在被人家找上门……不是,找上窗来了吧?还不赶紧对人家负责?]
“叩叩叩——”
“我知道你在……买豆腐……给钱!”
最后两个字被他喊得掷地有声。
齐斯回忆了一下,在之前的十六年里那些诡物从未说过人话,也没有假扮成任何他认识的人。
所以……应该不是。
他还是迟疑了几分钟,才终于动作僵硬地松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轻轻走到窗前,小心翼翼拉开了一点儿窗帘。
偏头望去,一张呆滞无神的大脸紧贴在玻璃窗上,整个五官都被挤压得完全变了形。
在齐斯看到对方的瞬间,他的瞳孔转到不可思议的角度,从眼角缝隙里死死盯着齐斯。
变了形的大嘴一开一合,露出其中布满黄垢的烂牙:“买豆腐……钱……”
说话间,他的手缓缓抬高,将一只装满腐肉和蛆虫的塑料袋提到脑袋旁边。
[啊啊啊*&^#!?/]
[卧槽!卧槽!快*……%¥#!]
[*&@!%¥#!!!]
玩家视线左下角的弹幕区突然出现了满满一屏幕的乱码,显然是观众们发出了不可透露的副本信息。
可是,齐斯这里发生的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很重要的秘密事件。
他歪了歪头,略感疑惑的敲了敲窗户,对外面的男人说:“今晚吃过饭了,用不上豆腐,明天我会去找你多买一份。你老婆和女儿都在家等你,别回去得太晚。”
“老婆……女儿……”
这两个人对他来说显然是非常重的执念。
男人低声念叨了几遍,呆滞的眼底竟隐隐有了几分光泽,随后笑着说:“好,我回家陪她们…你明天一定来……”
齐斯也笑:“放心吧,一定去。”
两分钟前。
女生们的房间是个双人房,里面有两张单人床,如果拼在一起,睡下三个女孩也十分宽裕。
但在黄月铃的坚持下,严穗与汪南各睡了一张床,而她则打了地铺。
时间不算太晚,房间内没有关灯,床上的两个女生都还没睡,正在闲聊。
黄月铃却蔫巴巴的走进了肮脏的卫生间。
她转身将门锁起来,脸色极其难看地靠在门后,眼底渐渐积起一片水雾。
一眨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她嘴唇紧抿起来以免不小心哭出声,接着慢慢低头,抬起双手,一点点拉开了左边手腕处的袖口——
本该白皙无暇的手腕上,霎时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芝麻大小的黑色孔洞。
它们的数量已经比她上一次看见时多了将近一倍。
下一秒,没了衣物遮挡的上百个黑洞之中……争先恐后地冒出一只只生命力旺盛的……未知虫类。
它们的形态看上去有些像触须,尖端很细,越往下越粗。
可颜色又有些像蛆虫,白花花的,还布满恶心的透明黏液。
当然,它们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黄月铃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不……或许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就像楼下那个直到现在还站在那里的前台女孩。
弹幕中开始出现大量乱码。
黄月铃苦笑了一声:观众们也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吧?就像她刚发现时忍不住发出的那声尖叫一样。
当时她只是正常进卫生间洗漱和上厕所,也正因为要上厕所,直播间中她的视角被打了码,所以连上帝视角的观众们也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们都看到了,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到她。
她紧闭着眼睛,眼泪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滚落出来。
脑海中开始不断循环出现之前看到的,在那女孩后脑勺内一闪而过的未知生物。
——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吧?变成一具被诡物寄生的空壳。
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黄月铃无论如何回忆,都无法想到任何有可能中招的事件。
她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一开始和大家都在一起,后来分组之后也没有和钟武、汪南、以及陆杰分开。
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为什么?她还有时间吗?
只要能回到[蓬莱],玩家在副本中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复原。如果赶在这东西蔓延全身之前尽快通关副本的话,说不定就能……
“月铃,你没事吧?”
门外传来了严穗的问话声。
黄月铃双手一抖,连忙将衣袖扯下去盖住那一片令人作呕的孔洞。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不用担心。”
汪南说:“那我给你烧点热水,你一会儿出来喝点,会舒服些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却让黄月铃已经止住的泪水再度疯涌而出。
几分钟后,卫生间内传来一阵冲水声。
黄月铃随之推门走出,有些尴尬地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没吃东西,肠胃有点不舒服了。”
汪南指了指床头柜:“水给你倒好了,不过还有点烫,稍微等一下喝吧。”
严穗则盘腿坐在地铺上,一边捻着手里的佛珠一边说:“身体不舒服就去床上睡,我睡这里就好。”
黄月铃抿了下唇,差点儿又没憋住要哭。
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是哭腔,只能“嗯”了一声,默默走到床上坐下。
可是怎么办呢?
她们现在对她好是因为大家是一个公会的成员,更是这个副本里生死相依的队友。
如果让大家知道她身上出现了那么恐怖的“东西”……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人带她一起行动了。
所以——不能说。
绝对、绝对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