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事情说开之后,云树就好像找到了一个比做拼贴画,还有说怪话更好玩的事情,那就是时不时跑过来问关呈明的调查进度。
关呈明一开始还能正常跟他说几句话,到后来被问烦了,就粗着嗓子撇下来一句不告你,继续打游戏去了。
但是他不说话,架不住有人非要拉着他说话。
云树不仅时不时地关心他的调查进度,还非常热心地要给他分析当前的状况,好像巴不得他快点调查清楚一样。
分析完了还要撑着下巴,从长长的额发下面很愉快地看着他,然后说一些烂话:“前路漫漫呢。”
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在做拼贴画,就是无所事事坐在旁边,欣赏关呈明的表情。
关呈明冷淡地转了一下笔,不理他。
云树也一点都不在意:“分析出来什么都告诉我吧。看我的反应就知道对不对了,免得走错路。”
关呈明这下有反应了,拧着眉头嗤笑一声:
“是吗真是很抱歉了我可能看不出来。麻烦你做明显一点。”
关呈明是在记仇云树撒谎骗他。
但哪怕是这样,云树也觉得很有意思。
*
某天吃完午饭,关呈明回教室上晚自习。
途经走廊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那个女老师。
传闻中跟关海波有一腿的那个女老师。
女老师跟他走的同一个方向,背对着他,在前方拐角处消失了踪影。
她高二没课,办公室也不在这栋教学楼,一般都在另一栋综合楼活动,照理说不会往这边来。
关呈明虽然有点意外,但是说到底,这又不管他什么事。
他也不是很在意,继续往教室走。
关呈明回到教室,在云树旁边坐下。
云树正在补下节课要收的作业。手速很快,运笔如飞。
关呈明看着他安静补作业的侧脸,大概是福至心灵,把刚才看到的女老师和云树联系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和女老师聊天的那一次,自己回到教室以后做了一个人物关系表,当时云树对自己说,他也很不喜欢「像他们这样」的人。
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当时会下意识地觉得云树跟自己处于相同的处境,为什么云树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云树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和他现在调查的事情有关系?
关呈明一边思考,一边打开游戏。
游戏界面里,他的角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背后辽远的雪景里显得格外渺小。
盯着角色孤零零的背影,关呈明忽然想起来,新闻上那张合照只有云树和他的母亲。
为什么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他身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女婿,丈母娘死了,他当时居然不在场?
除非……
云树的父母离婚了,父亲离开了这个家,不再是其中的一份子。
但是,又为什么离婚?
关呈明又杀了几个怪,还是心不在焉。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云树的母亲出轨了。就像关海波一样。
游戏里传来一连串音效,关呈明回过神看向屏幕,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上了雪山,毫不意外被雪山巨兽弄死了。
关呈明无意识重新上了雪山,本来就觉得莫名其妙,又被吊着打了一次,更不爽了,干脆继续跟巨兽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当然还是失败了。
为什么啊———
关呈明的不爽打几次游戏就发泄完了,懒散地趴回了桌上,决定下山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
体育课。
云树没有直奔体育馆后门,他往常会呆着的地方。而是先绕着操场转了一圈,绕到围栏后面。
那边有一片小树林。大部分是樟树和梧桐,但是最角落的地方还有零星几棵不太一样,是橘子树。
橘子树是常绿乔木,冬天也长得很好,枝叶茂密郁郁葱葱。
云树拨开枝叶,在橘子树上挑挑拣拣,找到几片称心的,匀称光洁,也没什么虫蛀痕迹,非常完美。
其实他自己收集了很多种类的植物叶子,花瓣儿,风干保存制成标本都有。
但是这次他不想用。这次很特殊,要特殊对待。
云树又绕了半个操场,回到体育馆后门,在灌木丛里坐下来。
他先用刀子给叶子简单修了个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折纸一样的小玩意。
这是先用折纸定个型,照着这个型再来处理叶子。
其实这个果然还是用木头做最合适了,找一些自然分叉的树杈,大小都可以,避开木纹,用刀削一削就很称手。
但是他计划是做一个挂件大小的小玩意儿,木头的话,这么小会很不好处理。
说到底还是技术受限,云树毕竟不是专业的,就是自己业余玩玩,赚点小钱。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小的折纸,把折纸放到一边,拿起叶子和刀,开始动工。
*
晚上,关呈明吃完饭回到教室。
云树在做拼贴画,一只手拿着一片叶子,另一只手拿着刀,有条不紊在叶子上面进行处理。
因为他的桌上还摆着其他东西,关呈明又离得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云树拿着叶子的手被遮住了一多半,不仔细根本看不到。
关呈明瞳孔缩了一下。
他有一瞬间幻视云树其实是在拿刀划自己的手,把本就满是伤痕的手背划得更加骇人。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只是云树拿着叶子的手被挡住了。
最近有点疑神疑鬼了。
关呈明定了定神,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掏出手机开始玩。
云树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没有抬头,两个人安静各做各的,过了一会儿,他闲聊一样和关呈明搭话:“又过了一天呢。”
“有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关呈明其实很想像之前那样不搭理他,但是好死不死,他确实有一些困惑需要云树解答。
“……”他有点嫌弃地啧了一声,“有是有啦,但是同样的,也遇到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说来听听。”云树说,哪怕只是侧脸,关呈明也看出来他那种早有预料的表情,让人很看不惯。
“你妈妈……”关呈明开始描述。但是刚起头就停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了云树一眼,云树还是低头在做拼贴画,听到这三个字手上动作停都没停一下。
但是关呈明就是觉得他不喜欢这个说法。
不过,一时间关呈明想不到更好的称呼,现在改口也显得唐突,只能继续往下说:“……出轨了吧。”
“所以你父母离婚了。”
听到这里,云树转了一下手里的刀,也没显得多惊讶,好像本来就断定关呈明能够推断出来:“还有吗?”
“她……是不是很想复合?”关呈明想了想又补充,“为了钱?”
听到这句,云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点意外:“……这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关呈明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你对我说,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钱。”
“从你爸每个月给你转的生活费来看,你家应该比较宽裕。那就只可能是你妈妈因为离婚,没钱可拿了,为了拿钱才领着你做这些事情。”
关呈明分析了一通,又觉得哪里说不通:“可是为了钱,她应该会找前夫求他原谅,求他复合,为什么要带着你四处闲逛?而且每到一个地方就呆很长时间?”
“这对于她拿到钱有什么助益吗?”
“嗯,”云树眼里的意外已经消失了,好整以暇看着关呈明:“说不准呢。”
“你觉得为什么?”他反问关呈明。
“想不到。”关呈明低头看着游戏界面,回答很干脆。
“认输了吗?”云树额发下眼皮微微抬起,有点轻佻地瞧着他。
“……什么时候这件事情就有输赢性质了?”关呈明又被云树惹得有点无语,也斜着眼睨他。
这家伙。
以前虽然也神经兮兮的,现在直接不演了,他就是喜欢看关呈明这种被惹到了,浑身炸毛的反应,反应越大就越高兴。
……有够神经。
但是经此一事,至少关呈明知道刚才分析出来的都是对的。
只是疑点仍在。
关呈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影,站在江边,缎子一样的乌黑秀发被江风吹得四散飞舞。
他放下手机,伸出手指,出神地在桌上画了几下。
「我想要钱,所以想要和前夫复合。」
「我带着小孩去江边,去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就是呆站着,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我认为这样前夫就会跟我复合了。」
「我就会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