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揉了揉脖颈不再犹豫,亚利瑟推开这扇门——然后看见里面露出一扇熟悉的新门——那扇刻画着白粥的门。
嬉笑声再次围绕着亚利瑟响起,甚至隐约间夹杂着愉悦的击掌声。
什么意思?人家套娃你套门?眉头紧锁,亚利瑟刚想开口就觉得脚下一空。
白雾沿着门缝涌出,一阵头晕目眩后,眼前的场景让他瞳孔一缩,不自觉后退两步。
——这里是教堂的中殿。
比起在几分钟前,在伊索纳天赋里见过的中殿,这里更加昏暗,大半的烛台已经燃烬,徒留零散的几根试图照亮整个空间。
“这是什么情况?”无声嘀咕着,耳尖蓦然传来滴答声,亚利瑟屏住呼吸,试图听身辨位。
这声音忽远忽近,晃晃悠悠,听得他转过头环视四周。
教堂不可能漏水吧,外面也没下雨声啊?
零散的几根烛火跳动着,亚利瑟的身后空无一物。
滴答。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的耳尖上。
“我靠!”暗骂一声,亚利瑟单手握紧匕首向右侧一个猛跳,另一只手在耳尖上快速摸过。
咸腥味从手指上传来,亚利瑟垂眸匆匆一瞥,看着自己染红的指甲。
见鬼,这次的未来故事是恐怖故事吗?
用力抿住唇瓣,亚利瑟猛然瞥见身侧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压住直逼嗓子眼的尖叫,他侧过身快速退后,却被一个菜篮子绊住脚步。
“我——”壮胆子的叫骂声停在亚利瑟的唇边,菜篮子里掉出几个熟悉的饭团,被亚利瑟踩成一滩。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那张浮在身前的脸。
是莎尔婆婆。
她被一根细长的绳子吊死在这里,而且似乎还是死后被搬运到这里——她的手腕、脚腕皆被人割断,黑褐色的血液仍在一滴一滴的落着。
绳索的上端挂在莎尔身后那座石像上,祂高洁的、大理石做成的手腕同往常一样放在胸口,任由绳索挂在祂的手腕上。
“这,怎么会?”来不及细想,亚利瑟跳起身子,想要将莎尔婆婆放下来——至少不能让她就这样留在这里。
“您最好不要动她。”清亮的女声从背后响起,这一瞬间,亚利瑟的天赋被触动。
他看见一柄同样银白的匕首从背后插向自己。
毫不犹豫的弯下身子,亚利瑟回眸,笑的咬牙切齿。
“塔薇小姐。”他低声叫道。
“嗯?原来您在这里啊。”塔薇一击不中也不气馁,或者说,她本来目的也不是这个。
“真是难得见到您这么狼狈,伊路里先生。”
“……”啊?明了自己这次的身份,亚利瑟皱起眉头,莎尔那张惨白的脸还印在他的心口。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乔在哪里?”他抬眸,一字一顿的问道。
“聪明的先生从不问愚蠢的问题,如果你问我墓地的话,我可能还会回答一下。”哼笑一声,塔薇耸肩,未被头纱遮掩的脸庞笑的娇美艳丽,一双眼瞳艳到猩红。
心脏在胸口跳的生疼,即使知道这只是白雾里的一扇门,一种不可言明的悲伤与愤怒还传递在亚利瑟的心间。
“无谓的挣扎还是省省吧,先生。您不是最爱这些镇民吗?出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吧,趁圣子大人没来。”她嗤笑着收起匕首,甚至好心的侧过身让出道路。
大家……?
心尖一颤,亚利瑟回眸深深望了一眼莎尔婆婆。
有塔薇在这里,莎尔婆婆是动不得了,冷静,这只是梦,先收集线索,至少先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再说。
他深呼吸着,转身向外走去。
“伊路里先生,圣子大人对您的邀请还算数,在这之后,希望您能拥有新的答案。”冷不丁的,塔薇的声音从背后再次传来,亚利瑟回眸,一片昏暗里,只有塔薇猩红的瞳孔与莎尔婆婆惨白的面庞隐隐发亮。
侧廊里的烛火同样燃烬,摸着墙壁踉跄的向前冲着,不安感在亚利瑟的心头放大。
如果我是伊路里前辈,那队长还有伊索纳主教在哪里?啄木鸟小队在哪里?还有我,‘我’在哪里?
教堂的入口就在眼前,可眼前的黑暗仍未被驱散。
浅紫色的星空乌云密布。
亚利瑟踏出教堂,怔愣在原地。
所有的镇民都在街上无声奔跑着,就像中了邪一样,他们奔跑着,互相冲撞着——站起来的重新奔跑,站不起来的开始在地上拼命的爬行。
他们对着空气挥打着。
黑色的雾气在他们脚底下缓慢的流动着。
什么情况?亚利瑟张了张口,目光率先锁定在一个高大的背影上,他已经撞飞了不少镇民。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亚利瑟认识。
他是曾经和亚利瑟有一竹筐之缘的熊蜂蜂蜜商,汉斯。
“汉斯!”追赶过去,亚利瑟出声叫喊道。
刷——
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转着圈的摇头寻找说话者。
“小队长!”汉斯无声嘶吼着回过身,眼神空洞。
“什么?”亚利瑟上前扶住汉斯,他的天赋并未感知到未来会受到的伤害,同样,他也不在乎这些镇民的注视。
汉斯身上很凉,握着亚利瑟的手上布满汗水,他大口喘息着。
“别急,我在。”亚利瑟轻声安慰着,并未发现一抹不可见的微光从他的手上传递向汉斯。
“小队长。”气音出腔,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汉斯颤抖着抬眸,明明比两个亚利瑟还壮的身躯此刻却萎缩的团成一坨。
他的眼眸微微亮起——至少能让他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许是听到了汉斯的声音,周围的人群像是得到了主心骨,他们眼神空洞着又开始跑动起来。他们在找那个能让他们安心的存在,霍德小镇的小队长。
“发生什么了?”亚利瑟问道。
“天全黑了。”汉斯急切的回复着,冷汗顺着他四方的脸庞流下,还未说上两句,他便又鬼祟着回头环视四周。
“天全黑了,雾里有人,藤蔓,虫子,还有乔,到处都是乔,到处都是啊!”他重复着,撕心裂肺的叫喊道。
“全黑了?”亚利瑟睁大眼眸,看向天空。
浅紫色的天空同往日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几片乌云。
“乔,乔又来了!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汉斯嘶吼着,蓦然扔开亚利瑟的手捂住脑袋。
“看不见,看不见!你看不见我!”庞大的身躯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汉斯向前奔跑着,声音很快又消失在他的嗓子眼里。
他开始无声的叫喊着,同其他镇民一样,艳红的颜色涨上汉斯的脸庞,鼻涕和眼泪便一起流淌下来。
寒意刺过骨髓弥漫上亚利瑟的脊背,恍惚间,他蓦然想起自己的第二次死亡——在他成为天赋者之前。
藤蔓,虫子,乔。
污染席卷了这个小镇,这些镇民们只是普通人,幻觉让他们分不清现实,只能无助的奔跑着。
那莫名其妙的,处处都是乔的幻象……甚至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
碰。
汉斯脚步一顿,面朝大地扑通一声。
亚利瑟手指轻颤,压着心底莫名的情绪,向前走去,抚上汉斯的面庞。
通红的眼眶不断向外流淌着泪水,汉斯一动不动。
他死了。
紧跟着倒下的是和亚利瑟一面之缘的浆果派摊主。
他仰面倒在地上,嘴巴还在一张一张的。
亚利瑟攥紧拳头望过去。
他在说,“快跑。”
快跑吧,这里早已不是祥和的小镇,背叛者的血液污染了一切。
扑通。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地上,亚利瑟看见脚下那些黑雾聚集起来,像是丝带般从远处延伸过来,很快,它们就死死的缠绕在了镇民身上。
奇特又熟悉的、像是腐败了的酒香味从空气中传来,亚利瑟垂着眼眸,手上抱着汉斯的头。
这片污染之下,没有人能逃开,他血液里的天赋只能保护他自己一个人。
他谁也拯救不了——即使这里是梦境,还好这里是梦境。
“考虑好了吗。”清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亚利瑟回眸,又一次见到了塔薇小姐。
头纱遮着她大半的面庞,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又变得漆黑。
“诸神以死,黄昏已至。唯有献祭众生才能获得吾神的青睐……你也不希望莎维亚消失在卡洛托斯大陆上吧?”塔薇说着,双臂抱紧。
亚利瑟没有回答,只是怔愣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
复杂的感觉在他的心头交织着,明明和这些人都算不上认识,明明他来这里只不过短短几天,过得日子也不算温和——
明明只要自己活着就好了,不是吗。
“他们也会在那个世界得到新生的。”塔薇继续说道,却听得亚利瑟开口。
“为什么?”
“什么?”塔薇扬眉。
“……为什么要我看到。”亚利瑟低声问道,偏过头看向塔薇。
‘梦境’里的塔薇嗤笑一声,心口却是一跳。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双灿金色的瞳孔。
心跳不自觉加快,塔薇抿唇道。
“我们需要你的能力,不要在为女皇卖命了,她自己都还在等那个先知来破解……”话语一滞,塔薇眼神蓦然空洞起来。
“【诸神交织的命运】已被隐藏,那个女人只知道寻找那些虚假的先知。”
…………
白雾仍旧无休止的运转着,亚利瑟从空中掉落,干脆的落在地上。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位置。
亚利瑟合十双手闭上眼睛,感受着胸腔里不急不缓的心跳。
啊。
还是死了算了,他没什么表情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