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感在亚利瑟的心底不断增加,就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在白雾里遗忘,他侧过身,状似不经意间探向邻座的先生。
不行,不能急。
……如果没记错的话,酒馆里应该还有点东西吧。
“这儿真热闹,乔先生一个人能忙的过来吗?”他朗声询问着,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他?那是当然,他可是塔薇小姐的首位追求者,执行力可是比那些临时的酒保要强太多了。”邻座的先生侧过头,指着乔的鼻子道,周围人立时跟着笑成一片。
“安斯纳德!”乔不满的皱起眉头,随即勾住亚利瑟的肩膀:“你别听他瞎说,真是喝多了什么都……”
“乔?跑哪去了,再来一杯!”酒馆角落里又一次传来呼唤声,但其唤的正主还沉迷于恋情被拆穿的腼腆中。
泛红的耳尖在亚利瑟脑袋顶上晃动,亚利瑟呵笑着认真道:“这样啊,那乔先生一定很辛苦吧。”
喝剩的半杯小麦啤酒在他手里晃荡,亚利瑟思索着,扬起头笑的灿烂。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您吧。”
“……”
半推半就着,亚利瑟跟在乔的身后再一次进入酒保守候的吧台后方那间狭小的休息室。
“啊,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乔挠了挠后脑勺,俯身抬手将人拦在木门后,自己则弓着身子进去寻找酒馆后院的钥匙。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亚利瑟靠在吧台外侧,手里仍旧握着那个木杯。
“乔先生您太客气了。”亚利瑟低声回应着,像是羞涩般偏过头,借着地理位置迅速瞥向窗口。
瑞安的朋友,那个躲在阴影处的人已然离去,鉴于没有见过那个人的面庞,亚利瑟并未能在这一瞬间于人群中找到他们两个的身影。
上一次历程中的节点在他脑海里迅速翻涌。
他们没停留在原地真是毫不意外啊,毕竟没有哪个已定的坏人会想站着挨打。
不过理论来讲这个时间点塔薇小姐还没有回来……这个朋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木门开启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啦。”乔的身影重新从木门内浮现,一串古铜色的钥匙在他的指尖旋转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乔!再来两杯!”阿瑞克的声音含糊着从酒馆中央传来,乔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推辞。
“真是见鬼的热闹,还没被拒绝就喝这么多,要是真……”他小声嘀咕着,端起吧台上的木盘小跑着推开酒馆后院的门。
后院出乎意料的狭小,乔熟练的推开右手边的木门,露出里面类似储物室般的构造。
哦,之前伊路里前辈带我来的地方原来是这里吗?
亚利瑟稍一挑眉,鼻尖却嗅到了一股浓厚的、还未经过勾兑的酒精味。
算不得清凉的液体混在坩埚里,乔将手里的钥匙抛向亚利瑟,手下动作麻利的操作起来。
“感谢你的援助,我亲爱的小亚利瑟。”他说着从角落抬出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将里面的酒液灌入木杯中,又快速推给亚利瑟。
“真是的,每一次只要那家伙来,总要有这么几次大机遇……”
“呵呵。”亚利瑟尬笑着代替乔端好木盘站在原地,“只是几次的话,或许乔先生也可以考虑向塔薇小姐提出建议,临时雇佣几位先生或女士来帮忙处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声息的迅速打量四周。
门框边的木桌同窗户挨着,阳光照亮着整间屋子,十数个木桶连带着坩埚堆满了这间算不上大的储物室,光线下泛着灰尘的空气上下浮动着,并没有任何关于【污染】的痕迹。
是还不到时候吗?亚利瑟眯着眼睛,目光却不自觉的瞥向那些大大小小的木桶。
“嗯?”乔动作一顿,“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具体还是要等塔薇小姐回来。”
他说着,又低低的叹了口气,或许是被空气里那厚重的酒精所迷惑,他居然下意识的觉着身旁的少年是一位很好的倾诉对象。
“不过这次,还不知道塔薇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学者嘛,总是很忙,更何况她的父……”话语微滞,乔猛的回过神,迅速找补起来,“呃,是她的老师,你知道的,她的老师总需要她来帮忙做一些数据处理,嗯,你知道的,这对他们很重要。”
“当然。”亚利瑟善解人意的回复道,“我来帮您一起吧?”
半人高的木桶内,酒液被舀空了大半,乔端起木盘,像是没话找话般开启了新的话题。
“呃,这里的酒其实大多都是从马赛尔运过来的,塔薇小姐是真的很厉害……”
“当然。”亚利瑟微笑着,“我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您快去前面帮忙吧,我倒完这两杯就来。”
“……”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乔,亚利瑟独自站在储物室内,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桌子后的那些木桶上。
“好重的味道。”他低声自语着,手像是不经意间落在其上。
“不是香烛,也没有污染,那东西到底是被瑞安他们放进来……还是从木桶里爬出来?”
被自己的想象所干扰,亚利瑟打了个哆嗦,手指迅速从上头收起。
“要是我的天赋是透视就好了,现在如果打开它们的话,恐怕会对乔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后果吧……”他小声嘀咕着,眼神突然一亮。
“对哦,虽然我不能打开……”
他俯下身子,将手摁在木桶上对其进行轻微的摇晃。
好重。不是这个。
他侧过身对下一个进行晃动。
……里面好像装满了液体,看来也不是。
“亚利瑟?”
还未等亚利瑟检查到第三个,乔的声音便背后传来,震的他身形一僵,探着头收回手。
“乔先生,给。”抿唇笑的乖觉,亚利瑟目光微移,“哦,我刚刚看见有只蜘蛛爬下去了,就想找一找。”
“蜘蛛?”
木盘上重新摆满酒杯,乔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不应该啊,前两天才刚清理过这里。”
他咂了咂嘴,倒也没再询问,只是端起木盘在门口站定。
“还有什么事吗,先生?”亚利瑟扬起头,手下动作不停,将酒液注入新的木杯中。
“……没什么,感谢你的帮忙,不过你是独自来的酒馆吗?”
“当然不是。”亚利瑟摇了摇头,“是我的老师,瑞安带我一块来的,说起来,乔先生您见到他了吗?”
“啊。”乔挑着眉,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会帮你留意的,再次感谢你的救助,帮大忙了,小亚利瑟。”他说着,俏皮的挤了挤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精气向外走去。
这是怕我自己来付不起酒钱吗?
亚利瑟唇角抽搐着。
不过之前好像也没说要收……难道是再向我证明‘我是刚来霍德小镇的小镇居民’?这也太奇怪了吧!
算了算了,还是先帮忙然后再考虑这些吧。
他垂着头,同乔一起忙碌了两三个来回。
“啊……真是。好久没这么努力过了。”乔喘息着,将手摁在额头上。
“不过我刚刚转了一圈,没见到你的老师啊?”
没见到……?
不对劲。
亚利瑟睁大眼睛,面上表情不变:“是吗,可能老师他去见自己的朋友了吧。”
“唔,不过乔先生,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我应该还是要先去找找我的老师了。”
“当然,小亚利瑟。”乔动作一顿,很快又笑着向亚利瑟挥了挥手,“快去吧,真是麻烦你了,等伊路里结束回来,请你们一人喝一杯。”
“感谢您的慷慨。”亚利瑟笑着,顺着木门转身重新进入酒馆。
“喝!”大汉阿瑞克仍旧端坐在正中央,面上已然泛红。
那位摘下礼帽的先生仍旧在边角处同人喝着,绅士们两两三三的落座着划拳,亚利瑟收回目光,在心底冷笑一声。
该死,乔说的对,瑞安的确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果然不该放他离开视线……
他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出酒馆。
银白色的匕首从他的袖口滑出,亚利瑟推开酒馆的门,在出去的同时将手指抵在其上。
刺痛感一瞬而过。
白色的雾气覆盖了亚利瑟的视线,他重新回归于白雾之上。
“和朋友说完话就来找我……这哪里是预备来找我啊?”
“可是瑞安又不是伊路里,他能去哪里……”
不,不对。
乔的意思是伊路里还没休息,但伊索纳主教大人明明已经答应过我,伊路里会‘得到休息时间’,伊路里又去哪里了?
重新归来的历程重新在亚利瑟的脑海里回溯着,他皱着眉蹲下身子。
“队长和乔……不会是去解决那个污染了吧?可是理论来讲,他俩不应该被拖住,不,等等。”
“如果说,瑞安回来时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因为队长他们导致的……”
——毫无意义,他们大概率提前碰上了。
亚利瑟闭上眼睛,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
“不应该啊,队长他们应该是去我的那间木屋附近,瑞安怎么会,不。”
他重新睁开眼睛,将手伸向白雾。
是不是一试就知。
“我想去属于我的木屋。”亚利瑟低声祈求起来,“独属于我,在森林深处的木屋。”
…………
金色的枪尖又一次钉在雾白的屏障上,卡慕寒着脸,一向淡漠的目光此刻亮的惊人。
锁链顺着她的手腕,已然密密麻麻的封锁在伊路里的屏障周围,徒留下几处略大的空隙作为向外看的‘窗口’。
而此刻,两个漆黑的影子正落在窗口外。
“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还在这里啊。”陌生的男声从半空中传来,黑色的衣袍遮挡着来者的身形,唯留下两个算不上高大的身影轻巧的落在距离卡慕二人十几米处的草坪上,正对着卡慕辛勤劳动的影子。
“不过也好,克制平衡才是【公正】的特点。”黑袍人喃喃自语着,瞬息间侧过身,闪过几枚金色的飞镖。
“藏头露尾的杂碎。”卡慕哼笑着,殷红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带着隐约的憔悴。
“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和你那木头板子又重新制好了?”
“头儿。”伊路里撑着膝盖,喘息着扬起头跟着撇了撇嘴,“怎么能侮辱杂碎呢,这东西是渣屑,屑到不能再渣。”
“呵。”另一个黑袍人跟着笑道,沙哑的嗓音穿透云霄:“问我?你还是多担心下你自己吧……如果霍德小队的队长连带着她的屏障死在这里,恐怕即使是伊索纳那个老东西,也不好对王堡里的那些真正的杂碎交差吧?”
“已经成形的种子如果被转移到小镇里,才是你们真正的麻烦吧?”
黑色的污染物仍不断从树洞内溢出,卡慕握着枪杆刺在地上,轻巧的穿透了只老鼠,又扬起头很轻的低骂了一声。
“真是没完没了。”
“你们看起来并不像是铁十字的成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朗声询问着。
“为什么?”黑袍人古怪的笑了一声,嗓音听起来却愈发沙哑:“为了【公正】。”
“【公正】?”卡慕保持着动作,目光却是从缝隙处移动向身后的伊路里。
“几分钟的话没问题,头儿。”接受到卡慕暗示,伊路里深吸一口气,雾白色的光辉瞬时间从他的手掌心泵出。
金色的铁链突破了屏障的守护,卡慕俯下身子,顺势跃起踩在自己的锁链上,迅速逼近草坪上的二人。
“唉。”为首沉寂不久的黑袍人叹了口气,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宽刃,而身后那位则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
碰!
长枪被其格挡,卡慕冷哼一声,眼底的寒光更重。
枪杆在她手里迅速翻转着,借着反震的力度卡慕再次跃起,漂浮在上空眯着眼睛注视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