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之主仅微微眯起双眸,脸上挂起自认为最具轻蔑嘲弄意味的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丝丝寒意。他缓缓扬起头,居高临下地睨视着眼前这个身形着实称得上是小个子的年轻人:“我是说,你们都是懦夫。”
“你倒是说得轻巧,有能耐你自己去抗衡那个外来者啊!”
“哼,这是你们自己的命题,所以得你们自己来处理,旁人插手不得。”
他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面上毫无惧色,在那揪住他领子、浑身散发着腾腾怒意之人爆发前,话语陡然一转。
“你们不敢去,无非是忌惮那个女忍者会对你们不利,她那些可怖手段,大家都见识过,就凭你们这点胆量,害怕倒也正常。不过……要是我有法子把她支开呢?”
“她再如何厉害,终究也只是个女人罢了。难不成,你们还会惧怕一个女人?”
心底深处那股难以抑制的轻蔑,瞬间让黄毛僵在原地。他原本紧紧攥着恐怖之主衣领、青筋暴起的双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松开。紧接着,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满含复杂情绪、让人捉摸不透的哼声,在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说得倒像你真知道该怎么办似的。”
恐怖之主双眉陡然挑起,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不屑:“我还真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满心忧惧的,说到底不过就那一个人罢了。咱们只需想个由头,把她打发走便是。”
“你说的倒轻松,可谁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中都写满了抗拒,谁都不愿揽下这桩棘手事,生怕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招来灾祸。即便局势已万分危急,即便先前他们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高过一个,可真到了需要站出来的时候,却都本能地往后缩。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那这次就让我来吧。”
他一副甘之如饴被视作英雄的模样,那姿态、那神情,仿佛拯救众人于水火是他最大的荣耀。若不是知晓内里隐情,旁人定会被他这般看似无私的牺牲精神深深震撼,可其中的真相,却远非表面这般简单。
在恐怖之主的刻意蛊惑下,人群开始慢慢聚拢,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种莫名的紧张与躁动在空气中蔓延。他们已然下定决心,要对那个新认定的罪魁祸首采取行动——那个给他们带来了安稳生活的外来者白炙,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成了一切祸端的根源。
“杀死受诅咒者!”
“杀死受诅咒者!”
“杀死受诅咒者!”
他们越聚越多,喧嚣声浪层层叠叠,不断攀升。那声音虽无形,却似有实质般,带着尖锐的恶意,仿若世上最锋利的尖刀。言语的人,就如同置身于无形的刑场,必将被如刀的话语割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这边的喧闹声如汹涌潮水,很快吸引了陈彬的注意。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世界的本质,以及此前发生的骚乱场景。陈彬望向那面破碎的镜子,抬手细细整理着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暗自思忖,虽说如今已不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可对一个普通人来讲,又有哪个地方,能比哥谭更加荒诞离奇、危机四伏呢?
待恐怖之主将一切布置妥当,人们才仿佛从虚无中勉强攒起那本就不存在的勇气,迈着迟疑的步伐,朝着白炙此刻休憩的地方行进。
他们再度喧闹起来,此时并非黑夜,仅仅是个不合时宜的黄昏,然而那氛围,却比黑夜还要漆黑、深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们在反对谁?”声音冷不丁响起,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突兀。
那些自恃理应受到庇护的人群,闻声齐刷刷扭过头,只见在一片混沌与苍茫交织的背景中,站着一个面露几分惊诧的女孩。正是白炙。
刹那间,一片死寂降临。
人们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先前喊得震天响的反对之词,此刻竟一个字都吐不出。紧接着,那位母亲身旁的孩子,猛地指向白炙热,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我们反对的就是你,你这个可恶的外来者!”
他这般张狂的态度,并未让白炙心生惧意。尽管这孩子一心想以此威吓她,白炙心里更多的却是没来由的困惑。
“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她挠了挠头,无法理解这恶意的来源。
“你……你罪大恶极,却还佯装无辜!你自以为能拯救众人,却不知这天罚正是因你而起,因你和丽美奈,要审判这里的每一个人!”
起初,那少男说话还带着几分结巴,然而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一股莫名的魄力油然而生。一种仿若救世的责任感,让他声音愈发高亢,语调抑扬顿挫,仿佛他此刻所做的,真就是正义之举。
白炙微蹙眉毛,直直看向那少年,质问道:“我何错之有?”
他像开闸放水一般,将之前听到的那些斥责之词一股脑倒了出来:“你打着救助的幌子,行忤逆犯上之事。地狱星按既定秩序运转,那是神意的具化。你却罔顾冥冥安排,仅凭一己私欲,妄想扭转命运轨迹。”
“你的所作所为,表面善意满满,实则是对神意彻头彻尾的亵渎!你自恃是救人的大善之人,可在我们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们压根不需要你这虚情假意的拯救,更不认同你那自以为是的正确!”
“嘿!”白炙一下子跳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起承转合又把账全算我头上了?我到这儿来,一心就是为了恢复秩序,难不成你们反倒觉得,在混乱里过日子才舒坦?”
此言一出,原本群情激昂的众人顿时语塞。白炙挠挠头,压根没把那些对自己的斥责当回事。她心想,这群人要是能想通其中的道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实在想不明白,等自己彻底平息了这场混乱,人们总有幡然醒悟、念起她好的那一天——前提是,她这次能成功解决所有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她与这群人截然不同。
但说穿了,白炙心里压根没怪罪这群人的打算。毕竟这是个碎片世界,从完整体系中剥离出来后,其逻辑本就残缺不全,一切都是为达成某个既定目的而设。她伸出手,做出下压的动作。
尽管向来在天真与呵护中成长,此刻的白炙也收起了笑容。人群稍稍安静了些。
“事已至此,虽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对我抱有这般误解,但我愿为未能让你们满意致歉。”她朗声道,“然而,即便丽美奈星是因某人而来,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我 。”
“你撒谎!”
人群中猛地蹿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那少男像是得到了强力的支援,瞬间士气大振,趁白炙刚要张口解释,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不过是你给自己脱罪的把戏罢了!”
“这世上哪会有你这么好心的人,混乱当头,居然想着拯救所有人,你肯定早就知道大黑丽美奈会把丽美奈星引到这儿!”他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就是想用我们献祭!”
人群瞬间又骚动起来,像汹涌的潮水般蠢蠢欲动。白炙心急如焚,扭头四处找寻蒂娜的身影。方才蒂娜还在不远处,这会儿却踪迹全无。瞧着这群情绪失控的人步步紧逼,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也明白不能硬拼,当机立断,清了清嗓子,趁着众人短暂沉默的间隙,转身撒腿就跑。
悬挂在天上的地狱星是一轮狰狞的红月,它仿佛感知到地表的混乱,又重新颤动起来。
蒂娜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再次变换了面容。这位来自高维世界、主宰着这个如泡沫般脆弱宇宙的存在,似乎对借用他人皮囊情有独钟。
他自顾自说着话,言语里不时蹦出“马甲”“爽文”“震惊”“无畏之人”之类的词,让蒂娜难以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之主仿若才察觉到此处还有旁人。缓缓扭过头,带着一种刻意伪装出的轻蔑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蒂娜。须臾,发出一声令人脊背生寒、满心厌恶的轻笑。
“你很听话——”
恐怖之主开口,蒂娜敏锐察觉,他故意把声调拉得很长,每个字都沉甸甸地砸落。
他这般举动,全然一副有意让蒂娜下不来台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刺客的脸,好似要用目光将其内心窥探个底朝天,一心想从那脸上揪出些许窘迫情绪。
只可惜,直至最后一刻,他也没能在蒂娜脸上捕捉到自己所期待的神情。这女人远比他料想中更为镇定,平静得近乎诡异 。
好似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而是某种残忍的处刑工具——恐怖之主没由来地颤抖了一下,当然,他很快就抑制住了——且不为他所用。
倘若他对刺客联盟稍有了解,理应能洞悉这个中缘由。
他不再过多纠结,转而对蒂娜说道,人群会去处决这个外来者,任由他们的恶意肆意蔓延。如此一来,被强行按下暂停键的世界,才能重新步入既定轨迹,朝着那无法阻挡的毁灭一路奔去。
“很残忍,是吧?”他语调平淡,声音裹挟着寒意,“但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毁灭是既定的结局,压根没有拯救的必要。”
“既然毁灭是注定的,就把隐藏在人皮之下的本性都通通释放出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