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黑面鬼。”
纪筝不以为意。
她接过调岗令，不急着打开看，先问老川上天的法子。
老川道：“做城隍，立大功，可外派做阴阳先生。”
“城隍？阴阳先生？”
“没错。”老川点头，“我替你松动过了。你这回去妖异岗，若能平安无事，回来转正，泰山府君有意找你亲自谈话，替你定岗。十有八九，是城隍。”
“城隍……那倒不错。”
纪筝听老阴差们讲过。在地府好好干，高低做个地府土地公，也是到顶的妙职了。
城隍，即地府土地公。
不仅能分管一方土地，而且还能享受人间愿力供奉。替凡人实现愿望，惩恶扬善，愿力加功德反哺。城隍的神通，也会越来越大。
是很不错的良性循环。
不过……
“外派做阴阳先生？”纪筝不大明白。
老川道：“是，绝密消息。地府也是五百年才出一个阴阳先生。必得是自称一方土地的城隍，在人间赫赫有名，还得立过大功：或是阻止战争挽救人命，或是阻止暴|君上位坑杀百姓等等，救的人命越多，功劳越大。”
这也合乎情理。多救人，给地府减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嘛。
“那立功后？”
“立功后，泰山府君评定，会特准这位城隍，外派做阴阳先生。以凡人身份，在人间自由游走。颇为自由。”
纪筝懂了，不打卡。上班时间自由。
“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诶！”老川大不同意，“阴阳先生，会得到泰山府君亲赐法器一件。可无条件上天入地，各一次。用完作废。”
这就说到纪筝心坎上了，“什么法器？”
老川摇摇头，他没打听出来。
纪筝叹息，五百年才出一个阴阳先生，打听不到也正常。再说，能无条件上天入地的宝物，任职阴阳先生的，肯定也是藏着掖着，以免被有心之人掠去了。
“好，那我会尽力做好妖异岗。”
纪筝刚想打开调岗令。
不对。
她忽略了一事。
遂用探究的口气问道：“阴阳先生，仅城隍能争取？”
老川知她问到要点，摇了摇头，“中层以上任职的。尽可争取。做城隍，只是机会多一点。”
纪筝心沉下去。
若是如此，那大为不妙。
她愁的不是城隍机会大不大，而是竞争太激烈了。
她一个新秀，再努力，面对着那么多中层地府的上峰们，论资历论实力，怎么争？
而且，她是个明眼人，洞明世事。
活人阴差，尚可游走人间，只不过收魂危险辛苦。
可地府的其他上峰，是死者居多……
死者就逃不开一点——想回到活人世界。
为了回生者世界的执念，可以付出所有。
那么，阴阳先生，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的。
纪筝一个活人阴差去争，还不得被撕碎。
这路……不好走。
行差踏错，她不死在敌人手里，怕是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纪筝忍不住愁眉苦脸，“判官也想当阴阳先生吧。”
老川点头。
怪不得，判官这么针对她，生怕她起势。实力增强，还得人心。到时判官就没机会回到人间，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人世了。
前路险阻啊。
纪筝又想开了，反正不争也是争。
道法自然。她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总有法子踏过这荆棘载途。
如是想定。
纪筝反过来还安慰老川哩。
老川也透了底。替纪筝代领了调岗令。他想明哲保身也不可能了。
就算他不想站队，现在在外人眼里，也是纪筝这派的了。
但老川很定心。
原因他说不上来。总是坚信纪筝，非池中物。
或许站|队就是这样，短期看手段，长期都看人品。
他认纪筝的品性。
才乐于效力。
纪筝亦是赤子之心。全权信任老川。用人不疑嘛。
彼此互通了合作的意思。
纪筝才打开调岗令。
这次的调岗林，内容冗长。
除了公文固有的格式，开头结尾的致意，足足给纪筝布置了三件任务。
【任务一：到达昆仑妖异岗，接交接班，换下阴差扈之桃。】
【任务二：找到小储君，送归姑射之国。附小储君画像，及信物模样。】
【任务三：处理妖异岗日常。不得让妖异犯出昆仑。也不可让妖异进犯昆仑山。】
纪筝头大，公文就是公文，人话少，官|话多。但字字句句又得琢磨，画外音可比明面上的文字重要多了。
总感觉，这三个任务里，各个都埋了大坑。
可不是嘛，执笔的判官，能不坑她嘛。
纪筝与老川通通气。老川将三个任务一一与她掰开来讲，里头的坑，与纪筝预料的大差不差。
但老川对昆仑几方势力的盘根错节，分庭抗礼的形势分析，还是帮到了纪筝很多。她是个新人愣头青。太缺背景性的消息了。
纪筝将老川的提醒，牢牢记在脑中。
当先任务一，就不简单。
【任务一：到达昆仑妖异岗，接交接班，换下阴差扈之桃。】
到妖异岗的路上，有没有危险？除了昆仑地界妖异多，会不会遇到南洋派势力？判官会不会借此下手，做成她是被邪恶势力害死的？
再者，交接班。扈之桃她让不让纪筝接？
能在妖异岗久留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好在她听老川说了八卦。
扈之桃和判官不对付。也是个反骨仔，本事大，脾气更大。她心性直，当年不知道为什么缘故，和上峰闹地不愉快，直接冲到阴差办拍桌理论。气得上峰头疼脑热，在地府疯狂大吼大叫。
这不，扈之桃刚理论完，就被调到妖异岗，自生自灭去了。
纪筝：“是位女勇士。”
堪称年度地府职场爽文。
老川白她一眼：“你好到哪里去了吗？”
纪筝讪讪，她对老川还是理亏的。不小心把人拉上她的贼船，还下不去了。没办法，老川是个打听消息的人才，太对纪筝的胃口了。
为表谢意，纪筝写了一大堆强力符咒，送给老川。连成功率特别低的隐身符都送给老川。多多塞攻击符和保命符。连保底的反噬符都送了，架势是要把老川往阴人的方向引了。
她感觉出来，老川身上的阴炁重了，想来最近收魂顺利，灵力应该也是有增长的。
老川心满意足。
两厢话别。
话别完地府，就要人间话别了。
纪筝同邱老头和小埋话别。
钱财上，年山墓园日子好过很多。有苏婴酒楼那边芋圆甜品及奶茶的分红，每月都有进账。而且邱老头现在山上养鸭，也是越养规模越大，卖鸭蛋很赚钱。最近都忙不过来，盘算再招个小子来帮上半天忙。
生活上，纪筝接了黄夫人的家徽戒指。
官|府这边，不说多照拂年山墓园吧，找麻烦肯定是不会了。
纪筝就担心一个小埋上学的事情。山高路远，不放心小埋来来去去。
小埋很懂事，“齐先生以后会顺路送我的。他可好了，齐棋还和我一起互相考背书来着。”
还好，有齐怀远。
纪筝庆幸自己当初“多管闲事”。
如今有人照应，她能对小埋放心一些。
小埋跑过来抱她，眼泪汪汪，“阿姐，总觉得最近好多事。”
“总觉得阿姐要走了，不要我了。”
纪筝被她拽着衣袍，心都软化了。
拍拍她的小脑袋，“答应你，一定会会回来的。”
小埋不依不饶，“回来了……还会再走吗？”
纪筝失笑，“考虑那么远的事？”
小埋很执着地等她回答。纪筝避不开，也不想骗小孩子。
“我以后，会去西京。”
她要回西京。复仇的钩镰，将会挥向她的哥哥们。真相，她要知道；复仇，她也一定会坐到。
小埋得到她的答案，抿唇不语。小小年纪的女孩，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等她有了本事，考到西京去，就能和阿姐长久在一起了。道士把爷爷一道接去。在西京过好日子。
她听齐先生说了。西京，是最繁华的地界。
下定决心，小埋就跑过去背书了。脚链夸啦夸啦地响。
纪筝盯着她的脚链。若有所悟。
“怎么？”那伽留意到她的出神，“她脚链上有护身符和反噬符。不必太忧心。”
“不是这个。”
纪筝摇摇头，希望是她多想了吧。
她觉得，方才同小埋对话，有一瞬，她好像被套出了心里话。
那种无法抑制的，顺着小埋的问题回答的冲动。
她似是被脚链的声音影响了，无法自控地口吐真言。
小埋的娘亲的指骨……里头是有什么力量吗。
纪筝无暇深究。
只要对小埋没恶意，那就是保护小埋的力量。
是友非敌。
那伽在收拾两人的行李，侧影清冷。
一绺黑发微微弯曲，垂在肩头。
纪筝本还想戏弄，看到他收拾的行李，不由两眼一黑。
“你放禧龙灯作甚？”
这小子真是没心没肺，知不知道他们是去妖异岗，脑袋都绑在裤腰带上了。行李里不多放点保命的、阴人的，放个没用的花灯。夜里头照明吗？
那伽眨巴眼，“单是装你的东西，我的装不得？”
纪筝：好，你茶，你说了算。
纪筝怕再较真，给自己气晕了，干脆多背了一个包裹，以备不时之需。
由此，纪筝与那伽，踏上了去昆仑的征程。
渡过大江、穿过密林，要赴任妖异岗。
他们根据调岗令上的路线而走。据说这是最快捷的安全路线。
行到交界地界，他们买了船票，乘坐青莲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