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划痕的涂着黑漆的大门徐徐在兄妹俩面前打开,一道瘦削而冰冷的缝隙里,银质的把手盘曲成蛇的形状张扬地吐露着信子向人们展示这座古老别墅的阴森与冰冷,蛇鳞在夏日的午后反射着森凉的橙光,朦胧如粘稠的陈年血迹,渗透着夏日的炎凉与死寂。
哈利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尽管正值夏季,这气氛却冷得诡异,像有看不见的寒流渗透每一寸皮肤。他抱紧了年幼的妹妹黛西,竭力逼迫自己平静,可就算强作镇定,五岁的他依旧双腿发抖,心跳急促。
“我害怕,哈利。”
霍莉将小脸埋入哥哥怀中,声音细若游丝,却浸满了颤抖。
克利切,那只眼睛像灯泡般突兀的家养小精灵,一言不发地催促他们踏入大门。几乎是一步刚跨进去,阴森的走廊里便响起一道刺耳的咒骂声:
“该死的肮脏生物!你滚到哪里去了!”
抱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哈利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极度的恐惧之下,那将他们强自带来的克利切反而成了相对而言更可以相信的,哈利犹豫一会儿迈出脚步向弓腰塌背的“怪物”更近一些,还没完全踏入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便听见虚弱又尖锐的骂声。
“该死的,你是不是该快点把你的头颅割下来!”
听起来像是个病重已久的女人,哈利抱着霍莉被克利切着急忙慌地跪在地上用脑袋去给壁炉烧烫的自残行为吓到惊恐交加地大喘着气,怀中的霍莉同样被吓到颤抖,感觉到哈利并不比自己少一点的恐惧之后愈发搂紧了哥哥的脖子想要给予他一点能够支持的力量。
“不怕,哈利,不怕,霍莉在呢。”
“什么声音?克利切!你把什么该死的脏东西带回来了!”
“该死的克利切,克利切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克利切该死!克利切不该把肮脏的麻瓜中带来糟蹋女主人的房子!克利切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女主人别生气!克利切这就惩罚自己!”
兹拉兹拉灼烧皮肉的声音混杂着克利切牛蛙般沙哑低沉又痛苦十足的声音盖过所有预设,未知的可怕被眼前极具压迫性的一幕覆盖带来的恐惧一时间让兄妹俩都无法接受,随着霍莉攥得越来越紧的拳头和哈利颤抖得越发厉害的双腿,高坐在卧室角落床上的女人瞪视着眼前两个陌生小孩。她的脸瘦削苍白,双眼深陷,面色苍灰宛如死去多时未葬的尸骨;披散的乱发令人联想起荒废多年的森林深处纠缠的枯藤。
“看看那个老得把他杀了都嫌浪费的低贱的东西给我带来了什么!”
“大难不死的男孩儿?”
想来是太长时间没有通过风的原因,这间屋子里沉闷得污浊的空气让两个人不得不减少呼吸的频率,稀薄的讨人厌的空气被女人病怏怏又阴阳怪气的话坠吊着砸在地上,没有一个孩子伸手去接。
“该死的杂种男孩儿!”
“就是你带走了我的儿子!带走了布莱克家族全部的荣耀!”
“你怎么不死!你怎么还不死!你早就该死!”
青筋尽显的黑发女人挣扎着痛骂出声,哈利被铺天盖地的恶意吓到,霍莉的小手却在此刻盖上他的耳朵,同时乖觉地在哈利耳边轻声唱着从电视中学到的儿歌,好能盖过那尖锐刺耳的辱骂。
“怎么,带走了我的儿子还嫌不够,现在还要来讨我的命了是吗?罪无可恕的小怪物!而这个——””
面色灰白的女人瞪着眼睛被漫长的沉默逼得咳起来,沉重的喘息夹杂着破口大骂劈凿下来,霍莉梗起脖子扭转过脸来正对着床上的女人就要反击。
“你是谁!”
她声音尖锐地打了个颤,突然注意到黛西微卷的金发和灰色眼瞳。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下贱东西!怪胎、杂种,你是玷污了魔法的污点!”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霍莉被女人凄厉的声音吓到,反击的话语卡在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时间堵得她本就因为哭泣和热气而憋得通红的脸颊更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红柿。
“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说啊!你是谁!”
歇斯底里的女人彻底维持不了冷静,漫天的咳嗽声和愤怒的吼叫让她看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皇后,霍莉被这情形吓到,捂着哈利耳朵的小手紧紧地攀住哥哥的肩膀,挣扎着坐起来的女人拧着眉毛将本就因为瘦弱而高耸的颧骨送得更高,目眦欲裂地伸出胳膊直直朝着哈利的方向,像是要从他怀里抢走他的妹妹一般癫狂。
就在这时,黛西忽然扭过头,一边哭一边大声冲沃尔布加喊:“你是个坏蛋!”
她的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显得不可思议地响亮。然而,这不过更加激怒了沃尔布加。那老女人面目扭曲地大吼着挥动魔杖——一道诡异的绿光从杖尖喷涌而出!
短短半个小时,哈利固有的世界观被堪称魔幻的经历打破重塑,他看着那黑漆漆的棍子闪烁着的点点萤光直直朝自己撞过来,一定时间内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此。
小美人鱼绘本里那个鼻子硕大的巫婆也比不上她!
睁开眼的哈利在看到怀中的霍莉哭泣着被那可恶的女人拽在怀里的时候恶狠狠地给她下了定义。
“畜生!贱货!肮脏和罪恶的孽子!杂种,怪胎,丑八怪!”
看见霍莉那双灰色瞳孔中的泪水之后突然变得癫狂的女人尖叫着把霍莉从臂弯里扔了出去,哈利使出浑身力量想要挣脱那困住自己双脚的咒语,然而直到霍莉摔在地上的前一秒,他才无力又踉跄地跪倒在地上伸出胳膊,要去接离自己还有两米远的妹妹。
“霍莉!”
“我的宝贝!”
陡然又变得关切的声音丧失了本来的尖利,霍莉被女人一个咒语拽过去重新被她抱在怀里,扔出去时失重造成的极端的恐惧和这一出混乱的闹剧导致的惊怕让她不由得高声尖叫,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哈利!哈利!”
“妈妈!教父!爸爸!”
她轮换地叫着所有想起来的认为能够拯救自己的人,哭泣声里发着抖又被重新变得娴静温柔的女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晃。
“妈妈的乖孩子,怎么哭了呢?”
“妈妈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放开她!”
哈利总算站起身,大喊着扑上去拽住妹妹垂下来的腿,听到喊叫声终于从自我惩罚中回过神来的克利切快跑上前向后扯着哈利拽下,肉乎乎的像猪一样大的鼻子紧紧贴在哈利的胳膊上激起他浑身的鸡皮疙瘩。
“别哭,别哭,妈妈的宝贝,妈妈在这呢。”
陷入癫狂的女人什么也管不了,她轻轻地拍打着霍莉的身子去哄,却换来女孩儿愈发大声的哭,直到恍惚回过神来看见怀中女孩儿短绒绒扎成双马尾的草莓金发,才终于意识到怀中抱着的到底是谁。
“啊!脏东西!脏东西!滚开!”
“去死!该死的克利切!你怎么敢把这个杂种!这个恶心的怪物带到这间尊贵的房子里来!”
克利切颤抖着跪在地上爬行过去伏身在他女主人床沿,惊慌失措地用床头柜上的蜡烛去烧自己的耳朵,一边烧着一边恶声痛骂着霍莉两人。
终于,哈利将被抛落在地上的霍莉抱在怀里慢慢地拍打,妹妹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在他怀中发着抖,哈利恨恨地瞪着那仍旧在发疯的主仆,却无意识间发现整个屋子里的灯光一簇簇熄灭,他警觉地看了看还在骂着兄妹俩的女人和怪物对着霍莉挤挤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慢慢向后退去。
得了哥哥示意的霍莉放声哭泣,吵闹得能把人所有的思维都炸碎的哭声震得整座别墅都在颤抖,面色灰白如死人的沃尔布加抬起头,又去急切地寻找怀中霍莉的影子时,哈利终于抱着哭声凄惨响亮的妹妹挪到卧室门前。
“妈妈的宝贝,你在哪?别和妈妈捉迷藏了!”
“小天狼星?”
“雷尔?”
过于急切要去向女主人认错的克利切没有关上的大门终于将哈利和霍莉两个人从窒息的口袋中放出,霍莉从哈利怀中下来被哥哥的手拉着一路向楼下跑去,身后沃尔布加一声比一声无助又焦急的寻找声音慢慢微弱下去。
直到一楼庭院中明显多年无人打理的荒草巧妙地掩蔽了兄妹俩的身形,楼上卧室里被风送下一句模糊的哭泣。
“我的宝贝!”
女人焦急的呼唤从黑漆漆的大门外传来。
是佩妮。
哈利瘪了瘪嘴吧很有几分受了委屈要找家长抱怨的小孩儿样,霍莉不住地在哈利怀中扭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看到妈妈,干燥又温软的日光晒得两个孩子头脑发胀,一时之间停住了所有的思考只伸长了脖子向声音的来处去看。
直到看起来完全丧失了平日的冷静与干练,显得过于狼狈,过于凌乱的佩妮趔趄着朝他们张开了怀抱。
与此同时,佩妮身后的莱姆斯冷静地抽出魔杖对准兄妹二人身后气急败坏追出来的克利切,两个人被拥入佩妮的怀抱中时听到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咒语在身后响起。
“哈利!霍莉!”
失而复得的女人仍旧处于极度的紧张与惊恐,哈利和霍莉被佩妮紧紧地禁锢在怀里放声大哭,本就有点燥热的空气被压缩至极为沉重的一小块缀在三个人快要不存在的空气中,猛地砸在小孩子的脚面让兄妹俩一时之间快要痛呼出声。
“你们怎么样?”
总是来家里同他们玩耍的莱姆斯叔叔蹲下身子柔声地问,同时适时地拍打着佩妮的背部好让她能够尽快地恢复冷静。泪流满面的霍莉先此刻憋着气缩在佩妮怀里的哈利一步向她的教父伸手,她正被妈妈抱得紧紧的贴着佩妮瘦削到硌人的锁骨,这会儿快要喘不过来气。
“教父……呜呜呜,我,我和哈利害怕那个怪物!”
儒雅清瘦的男人意识到教女的害怕,顺从地从佩妮怀里将霍莉一把抱起坐在他的臂弯里,心疼地亲了亲小姑娘热气腾腾的冒着汗的额头,换来霍莉更加委屈的哭泣。
“姨妈,对不起。”
因为妹妹摔在地上而感到抱歉的哈利对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道歉,半点不提自己的恐惧。
“你呢,哈利?你害怕吗?你疼吗?”
佩妮颤抖着将哈利抱紧在怀里亲了又亲,他有些不太适应如此的亲密,却凭着本能懵懂地闭着眼睛向她怀中靠了靠,从记事以来就对自己和妹妹没怎么展露过笑脸和爱意的姨妈兼教母的佩妮在这一刻将自己破开放在阳光下赤裸裸地晒,哈利蹭了蹭佩妮,小手在她背后紧紧扣住,恐惧和害怕慢慢被温馨甜蜜取代。
“对不起,哈利,对不起……”
七月份的夏,仍还氤氲着湿润的水汽,佩妮的金发粘在出了汗而变得粘腻腻的脖子上磨出几分烦闷,她抱着埋在自己肩头的哈利站起身来有些后怕。
万幸她时刻都在关注着两个孩子,万幸她从不曾真正将魔法从自己的世界中剔除。
“姨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
“哈利,记得吗,今天早上你喝了一口我的红茶。”
佩妮抬起手摸了摸哈利湿漉漉的黑发避重就轻,每个早晨费心打理的头发在一通奔跑中重又变得乱糟糟,佩妮耐着性子按了一次又一次,那些枝杈竖起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佩妮实在没了耐心,胡乱地揉了揉哈利的脑袋。
“你每一次喝茶,喝咖啡总会一天都睡不着觉。”
四岁时第一次喝茶的哈利闹瞌睡闹到凌晨三点才勉强睡去,佩妮蹭过他的脸蛋将那些黑色的尘灰抹去,仍旧记得那时还要照发着烧的两岁女儿的自己满心的崩溃与痛苦。
“妈妈!克利切!”
狼狈地从地上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的克利切歪歪扭扭地仍旧要上前来,霍莉搂紧了教父的脖子颇为担心地提醒佩妮。
“别担心,霍莉。”
在莱姆斯的魔杖挥舞下站定在原地的克利切用那双大如网球的眼睛怒视着佩妮,他那张看起来充满憎恨和愤怒的脸让他显得愈发丑陋起来。佩妮向后退了几步,午后的日光直直打在两人中间,金色一如那一年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灿烂耀眼。
她一时快要分不清。
“你不妨想一想,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将你拍下并在第二天的《卫报》头版头条对巫师进行报道,你和你身后的这间屋子,以及你那可笑的家族,会得到些什么?”
哈利缩在佩妮的怀抱里并不怎么在意她话语中那些陌生的词汇,他此时正把玩着佩妮的长发试着去学那个女人树枝中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