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果吃了瘪,只能老实闭嘴,从桌上的纸袋里取出傅栩要的咖啡,没好气地推到他面前。
见她终于消停了,傅栩松了口气,给安漾讲解起注意事项。
虽然《人间好》这部剧目对安漾而言并不陌生,但却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下演唱。她一边听傅栩说话,一边低头在歌词旁认真做备注。
考虑到这是她第一次来录音棚,先前也没有录音的经验,傅栩本想一步一步地教她,但刚做完初步的讲解,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来人是他的录音师小琰,一只手扶在门把上,只探进来一个头,“傅老师。”
和安漾的相处被打断,傅栩颇有些不快,但还是起身走到门口,“怎么了?”
对方的声音很小,安漾只断断续续听见了“和声”这类的词语,然后傅栩回身对她道:“等我一会儿。”
“好。”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果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可算走了。”
安漾:幻视一些班主任离开教室的高中生。
“小羊姐。”没了傅栩,苏果也放松下来,凑到她旁边,“你跟傅栩怎么认识的?”
她吸了一口果汁,从头讲起了傅栩给他打黑工这件事。
“难怪,上次录音我求了他好久,他死活不肯回来。”苏果听罢若有所思地点头,“早知道是因为这个,我就不催他了,要不他还得怪我搅黄了他的人生大事。”
安漾慌忙否认,说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诶,不用说了,我都懂。”苏果一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上次录歌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这人平时恨不得住棚里,那天居然拿着手机挂你的直播间。”
她扶额,这也不像是懂的样子。
但这动作显然被苏果理解为了一种质疑,她打开手机相册,“有图有真相。”
照片是偷拍的,傅栩背对着镜头,坐在控制台前,电脑上是颜色各异的音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
“我今天就是看这张照片才认识你的。”苏果把照片放大,屏幕上是她的直播间。
这张照片手法相当讲究,特地采用大景深,把傅栩和手机上的画面拍得清清楚楚。
“怎么样?”苏果问:“以后要是不唱歌了,我就去当狗仔,好歹在这行待了这么久,主打一个知己知彼。”
好好好,技多不压身是吧。
但玩笑归玩笑,苏果的专业技能还是非常能打的。趁着傅栩不在,主动顶了他的活儿,带着安漾熟悉新歌 。
准备得差不多了,安漾环顾这间密闭的录音棚,靠近门的那个架子上摆着一溜奖杯,走近一看,上面都刻着傅栩的名字。
她仔细看了奖杯上的信息,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听过的很多耳熟能详的歌都出自傅栩之手。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安漾的感慨仅仅存在了五秒钟,接着就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还上录歌这笔钱。
哦对,还要加上傅栩这些日子在剧团的工资。
越想越绝望,安漾坐回沙发上接着喝果汁,把吸管咬得都变形了。
傅栩回来时,苏果正在给她分享圈子里的大瓜,她抱着空了的果汁杯听得津津有味。
他叹了口气,抽走安漾手中的杯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安漾原本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可他这样一问,她反倒有点不确定了。
“可以了。”苏果抢答,然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推进录音室,“来!”
想到这是安漾第一次录音,苏果还贴心地先戴上耳机调试音量,等一切准备就绪,才把耳机给她戴上,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苏果关上录音室的门,此时偌大的空间里便只剩她一个人了。
傅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准备好了吗?”
隔着玻璃帷幕,她打了个OK的手势,开始第一次录制。
虽是第一次参与专业录制,但好在安漾的基本功扎实,第一遍的效果就不错。
看见傅栩眉眼带笑,她紧张的心情得以舒缓。
“副歌部分重新录一遍,进得重一点。”
她点头,再次进入状态。
今天一共录了两首歌,除了早就知道的《人间好》,还有一首《离恨天》。
安漾的状态很好,录歌没有耗费太多精力。苏果和他们一起在棚里解决了午饭,不多时便被助理催着离开:
她晚上还有通告,现在就要提前去做造型。
“小羊姐。”离开前她揽着安漾问:“你什么时候回景城?”
“后天就回。”安漾没打算在明京停留太久,她始终挂念着直播。
“那行。”苏果点开自己的日程表看了一会儿,又调出微信二维码要加好友,“我得空去剧团找你玩,顺带给你做做宣传。”
傅栩睨了她一眼,“少来,没空应付你。”
“我又不是去找你。”苏果不想给他眼神,依依不舍地搂着安漾:
好软好温柔一姐姐,傅栩他凭什么?
“小羊姐,你别被傅栩这种人带偏了。”
安漾无奈地看看傅栩,又拍拍她的背,“快去吧,等来景城了我请你吃火锅。”
“好嘞。”苏果爽快答应,一步三回头地跟她道别,终于离开了录音棚。
录制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工作都交到了傅栩手上,他留在电脑前做混音,安漾坐在沙发上听着明天要录的歌,时不时在歌词上画点标记。
“要不要出去转转?”手上的工作初步完成,傅栩怕她无聊,问。
安漾瞄了眼电脑屏幕。
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但她料想傅栩应该还有很多工作待处理,说不定一个人待着习惯了,多个她在这儿不自在。
于是腾地站起来,“好,我出去溜一圈。”
开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她还特地放轻了动作,生怕吵到他。
安漾不想出去吹冷风,只在走廊上瞎晃悠。
两边的墙上挂着许多唱片,其中有一半都出自傅栩之手,另外一半则来自陆景初。
已经是傍晚了,冬天的夜晚来得早,隔着玻璃门,她看见露台上一点橙红色的火星。
安漾走近一看,是宁知遥。
她背靠在露台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橙红的光亮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烟雾与呼出的热气融为一体,再一同消散,她沉默地注视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神色惆怅。
感觉到背后的光线变得黯淡,她回头,看见门里的安漾。
宁知遥一手推开门,另一只手迅速地碾灭烟头,“我要走了。”
“去进修吗?”安漾想起昨晚在车里的话。
“嗯。”她把熄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去美国。”
“那陆景初?”
“我们分开了。”宁知遥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绒盒,“这次,换你帮我还给他了。”
掀开盒盖,硕大的鸽子蛋衬得盒子小得可怜,光芒在微弱的灯光下依旧耀眼。
皮薄馅大,安漾突兀地想起这个词。
“他跟我求婚过很多次,戒指上的钻石一次比一次大。”宁知遥扯了扯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笑,“但是安漾,我经常会想,人是可以看见未来的。”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像是《粉丝来信》*那样,互相托举和成就。”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有的故事其实是没有结局的。”戒指盒啪地合上,她说:“就像看剧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一觉醒来发现散场了,连谢幕都错过。”
安漾无意评判她话里的对错,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宁知遥反而笑得释然,她再次推开露台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所以,我要在最重要的剧情里谢幕。”
“再见。”
背着光,宁知遥朝她举起双手,优雅地倾身。
走廊上的光把她镀得多了一丝飘渺之感,仅仅一步之遥,安漾却觉得自己与她隔着一道银河。
即使是谢幕,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而温柔,与刚才独自抽烟时判若两人。
安漾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傅栩发给她《钴蓝》的海报。
《钴蓝》中那个半路离去的主角,海报上那个逆着光的剪影,一切都在这一刻重现。
宁知遥离开后,安漾一个人在露台上待了很久,被风吹得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准备回去,手机正好响起,循着手机上的信息回头,傅栩正朝她走来。
他刚做完了后期,带她回去听成品。
垂眸扫过她冻得苍白的双手,傅栩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手包裹住。
属于他的温度紧贴着皮肤,这下安漾的手是不冷了,连脸也跟着热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低着头小声道:“戒指。”
傅栩一愣,放开她。
安漾把戒指盒递给他,“你还给陆景初吧。”
他一眼认出这个盒子,带安漾打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是陆景初的录音室,他人不在,傅栩只把盒子留在桌上便离开了。
两首歌已经完成,听下来的整体效果远超安漾预期。她没什么经验,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很满意了。
从录音棚离开后,傅栩带她去附近的餐厅吃晚餐。
冬天,铜锅涮肉吃起来很暖和,安漾的脸被热气熏得红润。
首次录歌就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她心情好,主动问他要不要喝两杯。
安漾不常喝酒,但任姿和老安都是海量,出于遗传,她一直觉得自己酒量也不错。
但只喝过了一杯,她的眼神就有些朦胧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安漾说着,又抿了一口。
傅栩心道不好,这话一出他就知道她喝迷糊了。
但她一个人醉还不够,拎着酒瓶就往傅栩杯里倒,“喝这么点你养鱼呢?”
“我们俩至少得留一个清醒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趁她不注意换了个新的杯子。
安漾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最后猛地趴在桌上,没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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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安漾刚被这痛感唤醒,马上就被从窗帘缝隙里透进的阳光刺了眼。
她翻了个身背对窗户,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场景逐渐清晰,意识开始回笼,她终于看清了——
这不是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