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晞月从理发店里出来,电动车就停在靠店面的路边。
刚跨上去,准备发动电动车,就看见前面晃晃悠悠的来了一个人。
衣衫看起来脏污且凌乱,头发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打理了,手上拎了个酒瓶。
是季南。
已经肉眼可见地看出来他喝得上头,脸红脖子粗的。
任晞月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本想视而不见直接离开的,谁知季南忽然喊了一声:“任晞月妹妹?”
他略微眯着眼,胡子拉碴的,醉酒颟顸之态尽显。
任晞月皱眉:“谁是你妹妹?”
任晞月没怎么理会,径直骑车过去,谁知季南脚下突然一拐弯,直直撞到任晞月的电动车上来了。
“唉哟!”他直直往下一倒,“你不看着点儿路的啊?”
季南表情痛苦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认我这个大哥,看我不顺眼,但也不至于这样报复吧?”
说着又捂住自己的腿,“撞人啦撞人啦!”
任晞月:“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跑过来的,你少在这里碰瓷了。”
还好她刚起步速度也不快,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收场。
可眼下这状况,似乎也同样不好解决。
从理发店出来的客人围观这一幕,指指点点。
季南还在地上坐着,是打定主意要赖上任晞月。
任晞月:“……”
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也只能强定心神,搀扶着季南起来。
“要不要去医院看?”任晞月问。
季南咧嘴笑:“那倒不用了,就是现在真的是走不得路。”
他一身的酒味,任晞月把头偏了偏。
“那你骑我的车回去吧。”
季南说:“我喝了酒,你是想让我喝酒上路,出去叫车撞死啊?”
任晞月依旧冷着脸:“我没有这样说。”
“那你上来吧,我把你送回去。”最后还是任晞月作出妥协。
这一天下来又是迷路又是被人碰瓷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任晞月越想越觉得生气。
仲夏傍晚的凉风习习,迎面而来,她气呼呼地问:“往哪里走,你自己看清楚了!”
季南这会儿脚倒是不痛了,悠然自得。
他一点也不着急,语气缓慢道:“不急,就一直往前,到前面的路口绕一下。”
太阳下山,天光逐渐黯淡。
任晞月车子在一家汽修铺子前停下。
这里有很重的机油味,地上经年累月黑乎乎快看不出原本的地板花纹颜色。
到了家,季南却没动。
任晞月感觉不太对劲,季南看向她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那种黏黏腻腻的目光,似蛇一般往她脸颊脖颈下滑去。
季南的眼底淬出某种禁忌色泽,笑得不怀好意。
在季南抓住她手臂往屋里扯的时候,任晞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季南说:“既然来了,怎么说也要坐坐再走吧?”
任晞月挣扎着,“我不坐,让我回去!”
但力气悬殊总是过大,任晞月手腕被抓出了红痕,她忍着疼痛叫闹出声来,季南及时捂住她的嘴巴。
“叫什么叫?”季南视线丝毫不加掩饰地在她身上晃荡。
夏天的衣服大多轻薄。因为拉扯,任晞月衣服领口那儿扯开得有些大,项下泄出一抹柔腻的雪白。
那裙摆下的一双腿更是纤细笔直,就这么个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配裙子都被她穿得特纯,皮肤白得跟甜豆腐似的。
偏那张小脸还气鼓鼓的。
季南忽然觉得特别好玩,这么可爱,还是欺负一下吧。
季南拉住她往里,“有这力气还是留着在床上叫吧!”
任晞月瞬间惊恐到紧绷起来,拼命想逃离。
季南:“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不如亲上加亲,嗯?”
他俯身而来带有强烈的侵略气息,任晞月偏着头,巨大的恐慌害怕兜头而下,凉意袭遍了全身,眼睛里积蓄的泪水淌下来,落在季南捂着她嘴巴的手掌里。
季南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舌头在脸颊边鼓起来,语调懒散:“我也就比你大个七八岁的,咱俩不是很合适吗?”
任晞月嘴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脚不停地乱踢。
季南腿压住她的腿,在她两腿之间分过去。
衣服往上拉扯,背后露出一大片的白皙肌肤。
季南指腹下是莹润细腻的皮肤,他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哑声道:“乖,别乱动。”
屋里亮起的灯光刺眼。
门后响起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但谁也没注意。
那道黑色的身影停留了一会儿,宽大帽沿下,眉眼间冷淡的戾气压不住,狭长的眼尾收拢,他缓慢掀起薄薄的眼皮,看过去。
那双眼眸瞳孔漆黑,幽深灰暗,混杂着眉宇间的阴鸷,眼神冷得像冰。
可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着,静静地看女孩被拖拽到沙发上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看她被脸色黑红的男人压在身下。
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任晞月眼睛都哭红了,声音因为情绪的过度应激而变得沙哑。
季南费力地摁住她,手掐在女孩脖子上,在酒精的催化下,逐渐暴躁失去耐心,“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
他下手没个轻重,那白嫩嫩的颈脖皮肤上瞬时泛起一道红印子。
那长长的睫毛下挂着泪珠子,扑闪扑闪的,目光惊恐又仇恨地看着他,刺激得很,看得人心痒痒。
季南心一横,喝酒又壮了胆子,舔了舔唇,正准备把她上面的衣服扯下来,后脑勺突然被东西重重敲击了一下。
只可惜力度太小,对季南实在造不成太大的伤害。对他来说就跟挠痒一样的攻击力度。
“谁啊?”他愤怒地摸了摸后脑勺,转过头来看。
结果就看到个小屁孩,还没他一半高。
肉乎乎的小手上拿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木棍。
自然卷的黑色头发有一小绺搭在额头那里,抿着嘴巴,充满怒气的大眼睛瞪着他,看起来气势磅礴,挺唬人的。
不过季南也没放在眼里。
接着,那根木棍又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很有挑衅性。
季南被惹怒了,从沙发上跳起来,“没完了是吧小兔崽子?”
小男孩手里举着棍子,防卫的姿态,“坏蛋!不准欺负这个姐姐!”
“哟呵~”季南吹了声口哨,“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你还来管老子的事?”
季南从沙发上起来,一把拿过小男孩的棍子,扔了。
毫无悬念。
“哐当”一下,棍子扔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几圈。
由于高强度的神经紧绷和应激反应,任晞月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
慢慢的,她从惊恐中缓过来,拉下褶皱不堪的衣服,胡乱抹了抹脸上泪水。
看见门口被季南抱出去,小脚使劲扑腾乱蹬的小孩。
“谢宇?”任晞月追出去,“你放开他!”
她只见过谢宇一面,是那次在谢凛家里吃饭。
他跟谢凛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眼睛更为柔和稚嫩一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润干净。
他总是笑得很开心,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可爱的尖尖的小虎牙。
那次他乖巧地喊了声:“姐姐。”
任晞月没想过,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她姐姐。
谢宇被季南抱出去,季南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小孩,给他个教训。
谁知这孩子直接扑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耳朵都被咬破,咬出血来了。
季南疼得直龇牙,盛怒之下,把怀里的小家伙重重往地上一甩,再抡物件似的把人抡在墙上。
谢宇这一摔,本来就摔得不轻,脑袋磕碰到地上的石块,破了皮,混着泥土沙尘,温热的血液流淌出来。
然而此刻的季南根本毫无理智可言,他凶神恶煞地揪住小孩的衣领,疯了一样来回晃动。
“你再咬一个试试?”季南把他整个人都提溜起来,往墙边走,“你再咬啊?”
“叫你咬!叫你咬!”
季南红着眼睛,抓按住后颈,一下一下把小孩往墙壁上撞。
快速又重重地撞了不知道多少下,他只知道手里的人不哭了不闹腾了,沉默着没有声音,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垂在他手里。
天色完全暗下去,巷道里亮起惨白的路灯光亮。
几只乌鸦叫着,扇动翅膀从一棵树飞到人家屋顶上去。
“谢宇!”任晞月跑过来,从地上拿起个空酒瓶朝季南砸过去。
酒瓶破碎,季南砸得晕头转向的,一把推开任晞月。
任晞月重重往后倒去,滑出一米多远,小腿在旁边的钢筋铁架上撕开一道口子。
火辣辣的疼痛感,然而她整个人像是麻掉了,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站起来很苦难,手在地上撑了几下,混着泪水和血水,往谢宇的方向去,“谢宇!”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季南暴躁抓了下头发,“信不信老子就在这里办了你?”
任晞月从地上抓了把沙土扔过去,撒了季南一脸,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你妈的!”
任晞月觉得此刻,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个魔鬼,一个披着人皮从地狱深渊而来,游荡在人间的恶魔。
之前在屋子里,闹出的动静多少有点隔音,而现在是在空旷的场所。
起初听见小孩的哭喊还以为是哪家大人在教训熊孩子,而现在,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
一栋楼房的阳台窗户边,有人探出脑袋来望:“喂!那边是干啥子嘞?”
“唉哟,不得了了不得了!怎么都是血哟!”
季南猛地一震,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向倒在血泊里闭上眼睛睡着一样的小男孩,突然慌乱起来,一溜烟地朝路口边跑过去了。
任晞月咳嗽几声,尝试着扶住墙边站起来。
她哭得好累,一生的眼泪仿佛要在今天流淌干,眼睛湿润与干涩的感觉并存。
“谢宇!谢宇你醒醒!”任晞月抱起谢宇,努力擦掉他脸上的红色血迹,“谢宇,你不要吓姐姐!”
任晞月去找手机,手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应该是之前在屋子里,她想掏出手机来报警,被季南一把夺去,摔在地上。
楼上的人很快跑下来,看了这凌乱的场面,一时也不知所措。
“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哦?”
任晞月哭着:“阿姨,快点打120,快救救我弟弟!”
警车救护车依次亮着灯而来。
将这片偏僻的居民区照得热闹亮堂起来。
林薇既心疼又庆幸,将女儿抱进怀里。
而另一边,谢宇抢救无效,医生摇着头,面容沉重。
“怎么回事?任晞月,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谢凛红着眼睛,质问任晞月。
任晞月第一次见他这模样,无法抑制的怒火与悲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心肺。
任晞月眼睛还是很潮湿,她试图解释:“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越解释越觉得苍白无力,不论如何,谢宇终究是因为她才发生这样的意外。
他才七岁,才刚刚翻开人生的扉页,他那么可爱,是那样一个鲜活而又美好的生命,不应该就此殒命的。
任晞月将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关了很久,那段时间她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将自己封闭起来。每每入睡都会在梦里重现谢宇最后的样子。
如果她能再跑快一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从季南手中救下谢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可惜没有如果。
谢宇救了她,她却没能救下谢宇。
谢凛应该也会恨她,因此疏远她吧,他那么在意他弟弟。
林薇对自己的女儿这个状况很是担忧,照顾她的感受,也很少再跟季向见面。
至于季南,任晞月帮助谢家人,在警察和法院方面提供足够的证据指控季南。
一个月后,在邻市抓捕到企图畏罪潜逃到季南。
最终被判以死刑。
任晞月患有轻度的抑郁和自闭,需要吃药维持正常生活,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这几年她过得很是艰难,一直活在愧疚与逃避之中,她害怕面对谢凛,就连每次放假回到浔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会激起任晞月对于那个夏日傍晚的可怕回忆。
她极力地想要忘却,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考填报志愿时,她选了距离浔阳很远的城市。
而现在,谢凛又出现了。
他跨越两千多公里的距离,来到任晞月所在的城市,还租房子正好在她家对门,问她,为什么不遵守当初的约定。
任晞月又记起那些她极力想要忘记的噩梦一般的画面。
那些恐惧、不安与愧疚,纷至沓来。
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掀起波澜。
接下来几天,她刻意地避开谢凛,不与他正面交锋。
可同住一个楼层,又是在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总会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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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晞月听完网课,再刷一套真题卷,时钟指向八点时照例去洗澡。
这里房租相对来说比较便宜,交通也便利,可其实也有不足,任晞月当初来看房子时就注意到。
这片整体的房屋都比较老旧,属于老小区范畴,基础的一些设施也不是很齐全。
比如晾衣服没有阳台,只能在挂在窗户边上的几行铁丝上,不是很方便。
大部分租户都在楼顶置了晾衣杆,把衣服晾在楼顶。
还好夏天的衣服都比较轻便,任晞月洗完澡搓完衣服,就端着小盆去顶楼晾衣服。
挂完一件衬衫和短裤,任晞月听到动静。
有人坐在台阶边,很轻快地跳了下来。
夜色模糊,晚风凉爽。
男生缓步从暗处走出,身影修长挺拔,隔着零散挂着的随风晃动的衣物,他眉眼逐渐显露出来。
额前垂落些许短发,眼眸漆黑,透过这寂寥浓厚的夜色觑着她。
看得任晞月无端咽了咽口水,后退几步。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谢凛报复,推下楼顶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