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平房院子，进了棉被搭盖的屋门，里边宽敞无比，水泥地还算干净，零零散散摆放着几张桌子，温度还没到零下，屋子中心的炉子重新搭上了，但还没生火，屋里有些阴冷。

池生扫视着屋内环境，眉头轻皱，最后选定了个位置，抽了几张卫生纸擦干净塑料板凳，正想让乌梅过来坐，见她已经落座了。

两人相视一眼，池生也像她一样坐到陈旧的编织马扎上，乌梅抿唇，“不用勉强。”

“乌梅，别想太多。”

见状，老板娘尴尬一笑，连忙把菜单递给两人，然后找出一块干净抹布仔细擦着池生选定的窗边桌子，这边能透到阳光，稍微暖和一些。

乌梅直接把菜单给了池生，“说好你点，我请客。”

池生没客气，价格最贵的优质羊肉泡馍来了两份，还有一份小凉菜，一份生肉小炒跟一份手撕包菜。

公路两边的小店，来吃饭的主要是往来货车司机，赚的辛苦钱，吃饭自然不会多花，哪怕最贵的，也没几个钱，菜单全部菜都点一遍恐怕都没有池生平时在外边吃的土豆丝贵。

老板娘拿来两个一次性纸杯，跟一个暖瓶，听池生点完去了厨房拿来两个大碗跟一小筛坨坨馍，语气颇为亲近，“乌梅，你们是自己掰还是？”

乌梅看了眼池生扫向老板娘手指甲的视线，轻声道，“苏琴，我们自己来就好。”

一声苏琴，老板娘红了眼睛，放下东西又回了厨房。

两人前后去洗了手，乌梅拿过池生的碗，开始掰手中的坨坨馍，掰成指甲盖大，“这么大，可以？”

池生点头，其实她不懂大小有什么所谓，但乌梅在给她掰，恐怕再差的食材跟手艺，这碗泡馍，她也视为珍馐。

乌梅低头给两人掰馍，听着厨房热火朝天的炒菜声，轻声道，“她是我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

池生没有想到乌梅会解释给她听，“你们之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乌梅毫不奇怪池生察觉到了她跟苏琴之前怪异的氛围，但她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池生见乌梅眼神晦涩，明显不想提起，也不再过问，反而说起菜单，“想知道多少钱吗？”

乌梅掰完两份，把碗放到一旁，突然听到池生这么问，一脸诧异。

“泡馍一份28块，凉菜3块，生肉小炒20块，手撕包菜10块，一共89块。”

苏琴把炒包菜端到桌上，拿过乌梅掰好的馍，突然听到池生在算账，眼神扫过池生衣服手表，满是震惊，嘴角尴尬一笑，转身回了厨房。

一直专注看着乌梅的池生自然没发现，乌梅笑出声，“算得不错，下次别当着人老板算账。”

“我只给你记价格，吃饭有服务员算账。”

乌梅咬唇，怒瞪了池生一眼，撕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

池生接过，单手拿着，眉毛轻扬，“要不要给你展示下我的指挥功底？”

乌梅没好气，“快吃吧，你点的。”

苏琴的手艺不错，两人吃的很满足，池生更是把乌梅掰的馍吃了个干干净净，肉倒是剩下不少。

见苏琴不时从厨房门帘探出头，乌梅更是放慢了速度，始终细嚼慢咽，没有落筷，池生借口打电话走了出去。

池生刚走出门，苏琴犹豫着脚步，走了过来，“乌梅，那人真的是池氏集团老总？你跟她谈恋爱了？”

乌梅眼神一黯，突然笑了，终于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你想听我怎么说？”

苏琴笑得一脸灿烂，语气亲热，“咱们以前多熟，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没谈恋爱，你还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乌梅眼神泛冷，但仍坐在板凳上，桌子底下手微抖。

苏琴明显不信，她视线上下扫过乌梅，还是素面朝天，但考上名牌大学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比之前有底气了。

“听说你在京都第一医院上班？转正了吗？”

乌梅握紧了拳，声音大了起来，“苏琴，七年前的事，你真的没有要跟我说的吗？”

高三，所有人都紧张备战那场决定普通人命运的考试，乌梅白天上学，晚自习打工，深夜跑医院，人愈发消瘦，校服空荡荡套在身上，突然传出的谣言差点让乌梅被学校开除，被人言辞凿凿举报她校外坐台被包养。

乌梅孤立无援，无奈找一同晚上在奶茶店兼职的苏琴去帮她证明，办公室，当着副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的面，苏琴捏着衣角说了句不知道，但确实见乌梅上了一辆豪车。

……

听乌梅提起以前的事儿，苏琴心一慌，身子微颤，嗫喏着辩白，“那时候大家都那么说，何况你当时都攀上高枝了，无论我怎么问你，你都敷衍我，你都榜上大款了，还不准人家议论了？”

“你现在都过这么好了，一个上市公司老总捧着你，还计较以前事有什么意思，让对方知道你以前的事对你又有什么好，我刚刚也算帮你瞒着了，不然……”

乌梅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从小长大的好友，那个小时候她被父亲打出家门会收留她，被人欺负会放话罩着她的人。

乌梅直接打断，“所以呢，我告诉你我跟池氏集团老总在一起了，我在京都最好的医院上班，我有钱了能给你买房子开店，能让你看病不用取号不用花钱？”

苏琴涨红了脸，有些羞恼，“你就是看我落魄，怕我攀着你。”

乌梅嘲讽一笑，“你在厨房偷拍的照片尽管发到网上，看能不能让你当个网红，直播带货，苏琴，从网上看到我当了医生，榜上池生，你嫉妒死了吧，守着你这家店，继续独自羡慕吧，毕竟池生可不会再让我来这么一家又冷又脏还用假羊肉的小店。”

说完，乌梅起身扫了墙上的二维码，转账过去八十九，没再给苏琴一个眼神。

掀起门帘，看到靠在车门等她的池生，乌梅突然眼前一阵模糊。

池生快步走上前，把人拥入怀中，冰冷视线扫过这家小院招牌，看着门帘探出脑袋又躲回去的人，眼神透着一丝狠戾。

重新上路，乌梅搓了搓脸，双眼通红，强忍着没哭，声音透着一丝低哑，“池生，我能帮上你吗？”

池生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心里愈发后悔放任乌梅跟那人单独待在一起。

“你想帮我什么？”

乌梅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如果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为什么……”

剩下的话乌梅没有说出口，她朋友不多，也处在迷茫中，反思自己这小半辈子在为人处事上是不是一败涂地，浑浑噩噩的。

池生拿起侧边储物中放的矿泉水递给乌梅，“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不带目的一直做无私的事，哪怕池氏集团的各种捐助跟慈善活动，也是图一个名的。人跟人交往也差不多，但又更复杂，单方面的付出不是什么都没得到的，起码心理上是满足的，你呢，你想我帮你什么吗？”

乌梅没立刻表态，凝眉思索，“一开始想让你别因为相亲的事情辞退我，算吗？”

“我没想过辞退你，所以不算。”

“后来觉得你……总之有些误会，所以想让你离我远一点，算吗？”

池生面色突然有些难看，很快恢复如常，“算，那现在呢？”

“想让你带着好好玩儿一场，疯一场，算吗？”乌梅突然哽咽，鼻头微红。

池生抽出纸巾，轻糊在乌梅脸上，“算，先把鼻子擦干净，我可不想带着流鼻涕的小孩玩儿。”

池生换了车道，下了高速公路，乌梅小口喝水，车突然驶入一段昏暗蜿蜒的隧道，手被人轻握住，乌梅心如擂鼓，但没抽离。

前方光点一点点变大，豁然开朗起来。

乌梅远远看见蔚蓝天空下高大的摩天轮，忍不住一阵惊呼，拉着池生握住她的手一阵晃动，“原来附近真的有游乐场，那是摩天轮，好大。”

池生嘴角勾起笑意，双眼温柔宛若此时的午后暖阳，慢慢加快了车速。

售票处，池生拿着两张票拉着乌梅的手往前走，乌梅双脚停在原地，浑身使劲往回拉。

“我说了我不喜欢过山车，我不坐，你自己去。”

“票都买了。”

乌梅蹲下身，任由池生拉着手，耍赖，“不管，那你坐两次。”

池生嘴角含笑，眉梢轻扬，“不是说让我带你疯一场？退缩了？”

乌梅鼓嘴，咬牙站起身，“谁退缩了，不就是小小过山车，看我怎么拿捏。”

工作人员给两人绑好安全带，因为工作日原因，人不多，除了乌梅跟池生，再就是一对年轻小情侣，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七八岁的小孩。

乌梅跟池生在第一排，过山车启动，缓慢爬升到最高点，轨道与轮子啮合发出轰隆的响声，乌梅闭紧了眼，感觉自己肾上腺素正在狂飙，紧张地口干舌燥。

“嗖……”一下，轰隆轨道声跟欢呼尖叫响彻云霄，乌梅只觉冰冷畅快的气息涌入胸腔，身子一轻，仿佛在飞，慢慢睁开眼，看到飞过的群鸟，乌梅举起手欢呼惊叫。

突然发现没听到身旁池生的动静，转头看去，却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攥着胸前安全带。

乌梅轻笑一声，眼珠一转，脸颊突然微热，在过山车再次翻转，身子倒向池生那边的机会，嘟嘴朝她侧脸印去。

贴上柔软温热的肌肤，乌梅连忙往回退。

不料，刚撑起身子，眼见池生突然睁开了眼，抬手摸过嘴角，双眼满是震惊。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四眼相对，都心如擂鼓。

乌梅正要解释，过山车突然一泻而下，只见池生往下一看，眼一翻，晕了过去。

乌梅哭笑不得，牢牢握着池生温热的手，继续欢声尖叫，畅快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