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对江同学说,有事可以和我说。可他不仅不领我的情,还骂了班里来说和的女生,最后我们班的卫华看不下去了,出去警告他不要这样做,结果他们说着说着动起了手,我只能上去拉架,以免事态恶化,李老师路过制止了我们,罚了每个人一千字的检讨......”
是江岩先挑衅的,但却是卫华先动的手,他就这么轻飘飘一句盖过去了。
河令卓发现他很会说话。
他肯定读过《语言的艺术》。
“有这个事情吗?”陈岸岸很震惊。
“您可以去和李老师证实。”金于诣垂下眼帘。
“我们家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更不会说一戳就穿的谎言。
李木根很会骂人,没事就在办公室里骂河令卓和卫华,一天能骂三次。
这么重要的事情,李木根已经在肖至义面前骂了好几遍了。
江岩还要辩驳,被肖至义用手势制止了。
“一个个说,挤在一起吵架头疼。”
金于诣知道这是要帮他的意思。
先入为主是很重要的,两个观念争锋相对只会让人立场动摇。
最重要的是说服陈岸岸,只要陈岸岸认为三班不是过错方就行了。
这件事情就好解决。
“河令卓并没有正面回应这件事情,接下来几天,一个自称认识江岩的同学找来,说要给江岩找场子。我观察事态不对,就拿出手机录下了当时的画面,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
金于诣把视频发到了肖至义的微信上。
肖至义在围观下点开视频,开始就是一个人捂着自己的脸骂着有病的画面。
余光下,江岩的脸色微微变了。
有视频有证据,陈岸岸也看出此人眼神不善。
“这不是十一班的孩子吗?”她认得。
每次抓江岩的时候,都能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孔。
属于宁江一中老“□□”了。
“‘这就是你新收的小弟?法治派?你敢不敢一起带过来?’”
“看看,看看,学生有学生的样子吗?”肖至义嘀咕。
“‘我不是,你现在说的话是可以作为辅证的,劝你好自为之......还有,我不和二十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背不全的人打架。’”
是金于诣的声音。
视频伴随着“你等着”的绝望呐喊结束。
这下陈岸岸心里有些尴尬没面子了。
是,江岩是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可作为班主任,有这么个恨铁不成钢的孩子在班里,也是很无奈。
她毕竟是职场新人,分班时就顶上了最难管最复杂的二班。
职责所在。
“光明的校园里还有这种事情呢?小陈你说,现在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呢?想我们那个时代,读书都是难事情,我们那个区里面,就只有我考上了大学,这不才来当了老师。你们就是条件太好了,吃饱了撑着不学习,也不知道父母供你们读书有多辛苦......”肖至义忍不住叨叨。
其实他心里不是不知道,只是碎嘴子,而这份碎嘴又很恰到好处的推进了事件,调动了一定的情绪。
“你怎么能把手机带进校园呢。”江岩一时间说不出别的,只好反咬一口。
“带手机是我有错在先,可是如果我那天没有带,没拍下这个画面,我和同桌又该怎么证明自己呢?”金于诣叹了口气:“我愿意接受违反规则带来的惩罚,但我们不是在就事论事嘛。”
“有这回事吗?”陈岸岸询问河令卓。
“是的,有。”河令卓垂下眼帘。
他再迟钝也发现了,金于诣在引话头,他在帮他,而且完全有能力处理好整件事。
或许会比河令卓自己处理的效果更好。
何况河令卓并不迟钝。
明明河令卓才是当事人,在整件事情里却成了没说什么话的被动方。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装可怜装受伤。
但金于诣的帮助让他既有些奇怪的情绪,又有些不安。
不安,是因为金于诣的出现是个变数。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玩得好?关系好?
他肯定不差自己一个朋友,想和金于诣扯上关系的人大概从北京排到法国了,比如谭磷。
他不傻,而且聪明,明知道事情的复杂,明明自己已经警告过他,还是要蹚浑水。
是为什么。
或许是一种情绪,有时候人帮人并没有想那么多,不需要理由。
情绪,或许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或许是触动到了心底某个地方,让他不得不站出来。
是因为触碰到了柔软的地方吗?是一种保护欲吗?
河令卓不知道,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酷帅拽霸天,对于情绪的感知还是细腻的。
有时候大大咧咧,只是太累了,累得没时间细想。
奇怪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这么帮他。
帮到点上的那种感觉。
钱冰会帮他,在老师面前帮他说话,在同学面前维护他。
可钱冰的脑瓜容易过载,虽然善良,但想事情太简单了。
河令卓知道今天如果钱冰作为知情人来帮他说话,再怎么说出来也得打个折扣。
因为她的表达并不像金于诣那么精确,不能很好达到效果。
她有心,但用不对力。
而金于诣很会说话,流露出的情绪恰到好处,而且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不一味硬刚,找好角色,才能事半功倍。
学习成绩不错的身份又给这个角色上了buff。
他是想好了才来的,河令卓明白过来。
金于诣因为河令卓投射过来的视线掐了一下手心。
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心里没有底,很虚。
不是他觉得他处理不好,而是他有点越界了。
还真让河令卓猜对了,金于诣做这件事的原因就是很没逻辑的想要帮他。
就是一种“我得这么做”的情绪。
陈岸岸看向江岩,她对金于诣的阐述已经相信了十之八九,而且江岩的行事风格她也知道的。
“好,是。”江岩烦躁地摸一把头:“我承认好吧,我和河令卓确实有点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大家都知道。”
“这是和老师同学说话的态度?”肖至义直瞪眼:“好好说话,不然给你拿把老板椅你给我们发号施令啊。”
江岩不如金于诣会说话,急得一转圈,咬牙学话道:“我承认,我认错,但现在不是在说昨晚的事情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半边脸:“我被这玩意揍成猪头了!”
很好,金于诣心想。
只要他先承认,接下来就简单了,局势和舆论都会以江岩有错在先切入,河令卓就占优势。
事实本来也是如此,但说话是门艺术。
只要好好运用,就可以轻松获胜。
“先得了解前因,才说后果啊......”陈岸岸觉得烧嗓子:“好了,说说昨晚的事情。”
“显而易见,我被打了,”一提到这件事,江岩就怒火中烧地指着河令卓:“我根本就没动你!你脸上哪来的伤口。”
说罢,他就上前一步,伸手要摸河令卓的脸。
河令卓一个后撤步,爱惜地单手捧着半边脸:“别碰我的绝世容颜,摸坏了你拿什么赔。”
好做作。
金于诣:“......”
江岩:“......”
金于诣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忘记重点。
于是河令卓捂住肚子:“哎哟。”
此人虽然看起来十分自信,但还是有一定的演技。
“怎么了这是?”肖至义被他吓了一跳。
“没事,扯到昨天的伤口了。”河令卓在脑海里回想金于诣楚楚可怜的神情,试着模仿了一下。
“我没打你肚子啊,你们两个人联起手来污蔑我!”江岩反应过来,觉得这是一场盛大的鸿门宴。
“到底打没打?”金于诣转向江岩,平静地询问他。
昨晚的场面是相当混乱,肾上腺素飙升,谁会具体记得做了些什么。
何况是一个打架如吃饭喝水的人,出手应该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了。
这话一问出来,江岩顿了一秒,梗着脖子:“没有,我没动手。”
“可我好像看见了。”金于诣说。
陈岸岸撩开河令卓的衣摆,赫然是一块明显的淤伤。
“不是你打的,是谁打的?他自己打自己?”陈岸岸有些上火。
“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肖至义皱眉:“江岩,你自己清楚的吧,再背一次处分你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金于诣没吭气,默默观察着河令卓的反应。
他知道理由,但他觉得河令卓不会说。
因为他知道,河令卓不会想让别人可怜他。
他的家庭情况老师们基本都知道,家里没有管事主张的人。
不然也闹不到需要动手来解决。
“之前就有点摩擦,时间久了也不记得了。”河令卓叹了口气。
河令卓不点名,江岩也不会主动说这种丢脸的事儿。
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理亏,害怕河令卓把真相说出来。
那到时候就不是停学休学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江岩脸色一暗,他只顾着自己挨了顿痛打,把这样重要的导火索给忘了。
江岩知道,河令卓是不会主动告老师的,也就没细想。
但万一河令卓手上有他骚扰河令越的证据呢?
这件事儿本该在昨天就了结了。
结果江岩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推入了火坑。
江岩抢着说:“一直是我主动约的河令卓,这件事情错在我。”
他现在只能让步,先一步把理由说清了。
“他约你打架,你就真的去?”肖至义觉得河令卓脑袋被驴踢了。
“可能是怕影响别的同学吧。”金于诣说:“我想我的同桌应该很想好好学习,前几天还问我英语的题目怎么写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当事人河令卓,都集体沉默了。
好好学习,英语,这两个词和河令卓三个字连起来无比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挠不自在的味道。
年纪倒数主动学习,堪比母猪上树,究竟是肖至义的赤诚之心感动了当事人,还是当事人被夺舍了......
事实是问了英语题目,只不过问的是答案。
金于诣面不改色,询问河令卓:“对吧?”
“恩......”河令卓抬头望着天,有些含糊。
一种奇怪的心情在肖至义体内翻涌打架,一边是不可置信,一边是流泪的感动。
最后流泪的感动战胜了怀疑和不可置信,他揭竿而起,痛斥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岸岸,就算他这次错了,也是对了,他都这么躲着人了,只想要好好学习,你们还要他怎么样?他是退无可退才选择只身应战啊!”
河令卓:“......”
一股浓烈的中二味道......
没有孩子的中年老师就是容易生出护犊子情绪。
“对,对,对。”陈岸岸默默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是......啊,都是我不对,我昨晚怎么主动打人了......”江岩的嘴角一抽。
“那你承认河令卓身上的伤是你弄得了?”肖至义把话拉回来。
是就是,不是也得是了。
这回他扳不回来了。
“是,对不起。”江岩深呼吸一口气。
“我脸上的伤是河令卓在还手的时候弄得。”
那就是属于正当防卫了。
“你确定吗?”陈岸岸神情严肃:“你要想好,这件事情已经很复杂了,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我确定。”
其实最坏的结果应该是两败俱伤,最多背一样的处分。
可他不得不服个软。
三班的转学生脑子太好使了,这件事本来他也不占优势。
如果昨晚是“互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