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傅寒星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原本微微弯腰俯身的姿势立刻要后退,站直身子和明彻拉开距离。
但明彻拽紧了抑制环,让他一时间没办法挣脱开来。
明彻的手已经搭在了抑制环侧边的感应器上,傅寒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捏住了明彻的手腕。
明彻皱起眉,他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了,但他还是固执地迅速打开了抑制环的微型锁。
清脆的“咔哒”一声,明彻把解开的抑制环从傅寒星颈边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狂躁,混乱而压抑的信息素排山倒海般迅速填满了整个房间。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而粘稠,明彻脸色一白,忍不住张口喘息了一下,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挤压着他肺部的空气。
傅寒星表情怔忪,有些无措地抬起手,试图遮掩颈后的滚烫发热的腺体。
明彻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至少全身骨骼已经长好了。
傅寒星一定是把他丢进医疗舱里待了好几天。
“你......就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吗?”明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强压之下,他感到胸闷气短,几乎喘不上气来了。
傅寒星脸色很难看,瞳孔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似乎神志也开始混乱起来。
他一手撑在旁边的桌面上,发丝从耳后掉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明彻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傅寒星伸手就要抢过抑制环重新戴上。
明彻阻拦了一下,心中感到十分奇怪。抑制环开到最高档位确实会让人难以忍受,但并不会导致信息素的暴乱。
反之,信息素如果出现了暴乱,也不是一个抑制环能够控制得住的。
傅寒星看起来越来越痛苦,明彻也感到呼吸困难,空间里的信息素浓度已经到了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引发爆炸的程度。
明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任由傅寒星抢回抑制环,重新戴了回去。
“别开那么高了。”明彻看着他急迫到有些慌乱的动作,忍不住有些担心地说道。
“闭嘴。”如果说傅寒星刚进来时还在努力保持冷静和体面,那他此刻已经难以继续掩饰他的焦躁和愤怒。
空气中漫溢出来的信息素渐渐被收拢。
明彻抿着唇,看着傅寒星难看脸色,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腺体功能紊乱的症状,其实就是一直服用和注射的药品导致的?”
“呵。”傅寒星冷哼一声,低下头俯视着坐在床上的明彻,“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敢主动提起这件事。”
明彻很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傅寒星一只手仍然搭在颈边,他那一片的皮肤还是红肿得吓人。
现在的气温很低,但是明彻可以看见傅寒星额上居然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我一直都在猜测,你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每次都破绽百出,但我偏偏找不到证据。”
“原来你的目标根本不在军区,而是圣安生物。”
“我不明白,如果你的目标是圣安的话,为什么还要大废周折地呆在我身边。”
明彻的眼睛看向窗外,他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好像忘了,待在你身边这件事,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明彻垂下眼眸,心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明白好了。反正傅寒星这么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情况可不多见。
“圣安的新闻......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难道圣安还有什么可辩护的吗?我的立场完全正义。”
“我完全不了解反叛军的动向,也没有做出背叛联盟的事情。”
“够了!”傅寒星忍无可忍地打断明彻的辩驳,“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到这个时候你不会还要假惺惺地说你不知道傅氏和圣安的关系,搞垮圣安必然影响傅氏对军部的控制,直接导致联盟内部的混乱。”
“你只是想让圣安治罪?”傅寒星只觉得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抬起手摁住额角。
“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你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吗?”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对你很好了吧?!”
明彻沉默了下来,他一向脾气很随和,很难真的去讨厌什么人。当然,他也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报复傅寒星的想法。
这只是一个常规的位面任务,投入太多真情实感的、无论是爱是恨的激烈情绪都是很没有必要的。
明彻只是单纯地觉得可惜,也真心实意地感到抱歉——他的位面任务和傅寒星的立场冲突了,导致了傅寒星不必要的痛苦。
但傅寒星痛苦的根源不在他的身上。
傅寒星所维护的东西,正是一直在伤害他的东西。哪怕傅寒星这个人十分固执,不轻易为外人所动,但逃离了精神上的控制后也无法摆脱对□□上的慢性摧毁和改造。
他甚至没办法回过头来对这个吸食自己血肉的庞然大物反手一记重击。
因为他们是一体的。无论是身份、立场还是利益,摧毁他们的同时也是在自我毁灭。
更何况傅寒星从来没有想过要割席——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选择忍受多年的温水煮青蛙。
直到现实被血淋淋地撕扯出来,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再也没办法自我欺骗了。
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圣安,他们都无所谓傅寒星的未来发展以及健康。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服从命令的杀伤性武器,传奇般的形象符号以及更强大的基因蓝本。
圣安生物在追求等级突破的道路上走入了歧路,修改基因链创造了更强大战士,并让他们当中不稳定的个体迅速陷入了异化状态。
导致了更大的灾难。
“傅寒星,我不可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了。”过了很久,明彻才轻声说道。
“你对我的好,是指把我从原来的生活中完全剥离出来,断绝一切社会联系,彻彻底底变成你一个人专属的活体抑制剂。”
“我没有自己的工作和住所,一切以你为中心,只能依附于你。你还觉得这是在供养着我,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对吗?”
“所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这就是你报复我的原因?”傅寒星脸色发白,他的胸口起伏着,垂落在腿边的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
“这是事实。”明彻很平静地说着一些激怒傅寒星的话,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给傅寒星不痛快。
明明打算好好说完,然后找个时机离开位面的。
或许是被铐住的手腕上,皮下堆积着的瘀血让他感到有些逆反了。
“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畸形的。我们之间并不平等,而你享受着身处高位的感觉,倾轧了我的空间和生活,我的无条件退让却让你觉得我们相处的一直很愉快......吗?”
傅寒星一句话都不想再听。
他头痛得快要爆炸。当他在审讯室看到明彻奄奄一息的样子时,他几乎是不顾一切阻拦地把他带走了。
特殊时刻,医疗仓的位置很紧缺,但他还是很强硬地要求给一个背负着高度嫌疑的叛徒优先使用。
他把明彻放进医疗仓,就像把一个缝缝补补多次后再次被暴力损坏的玩具送进维修店。像孩子一样虔诚地希望打开仓门后,它能恢复得像新的一样。
所以在明彻醒过来后,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刻意忽略了尖锐的、客观存在的问题。
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床边听着一些只能让他难受的话。
听了那么久也没走。
明彻在说些什么,他或许听进去了或许没有,他只知道自己想结束这些让他头痛万分的无意义争论。
傅寒星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说道:“总之,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听着,你现在想要离岛难如登天。离开这个房间多的是想要从你身上套出信息的人。”
“我是在保护你,多少放感激点吧。”
明彻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傅寒星,听完他这句话,有些苦恼地扯了扯嘴角,“你要监禁我?”
“闭上你的嘴,”傅寒星一拳砸在桌面上,接近抓狂地说道,“我不想听到你再多说一个字——”
傅寒星的情绪几近崩溃了。明彻猜测多半是强效干扰素抑制剂的副作用又加剧了。
明彻很能理解他,但谈不上同情。每时每刻都要忍受信息素过载的压力,没有人的脾气能好得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把我藏起来吗?”明彻平静的语气和若无其事的态度也是让傅寒星感到恼火的因素之一。
“难道非我不可吗?”明彻有些意外,傅寒星居然还能待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一肚子火地愤然立场。
傅寒星无声地瞪着他。明彻猜他此刻肯定很想把自己从窗外丢出去。
“你一开始选择我无非两个原因。精神力的等级差距下,我不能通过信息素来压制你,其次就是我们匹配度低,对于你来说可替代性高。”
“不是吗?”
“那你是想让我现在就杀了你?”傅寒星冷声道。
明彻笑了笑,身上还是很疼,他自己拿了个枕头放在身后靠着。
“叛徒应该得到应有的结果。”
“这样你也能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是吗?”
傅寒星被几番刺激下来,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
明彻心不在焉地在007后台上看了看任务进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等等让任务完成度更高一些也不无不可。
和傅寒星纠缠到这种程度,早就超出了一个专业后勤员的行为准则和规范。
明彻叹了口气,出其不意地握住傅寒星紧握成拳的手,把他的指头一个个展开然后牵住。
“既然还不走的话,就过来一点。”
傅寒星低头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眉头锁得更深了,他望向明彻的绿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他其实很需要自己。明彻有些心软地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
傅寒星推开他,“你搞什么?”
“你受伤了,还是被罚了?”
明彻有些搞不懂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有些低迷地说道:“身上的血腥味盖都盖不住。”
“先不说那些,我帮你擦点药吧?”
“擦什么药?”傅寒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有病吧?我们不是在吵架吗?你这个疯子。”傅寒星低声咒骂,眼睛瞪得很圆,绿莹莹的,像正在发怒的猫科动物。
傅寒星立即转身,一边推门离开一边继续低声骂着,“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耍我很好玩吗?”
明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剧烈的动作下,后背的血丝透过白色的衬衣渗了出来。
傅寒星看起来瘦削,但其实是个挺结实的omega。屁股上肉比较多,打几十棍子应该扛得住。
但是明彻有点担心伤口发炎之后,他会开始发烧,或许傅寒星现在就正在发烧。
就算伤口自然愈合了,说不定也会留下不少坑坑洼洼的疤痕。
尤其是傅寒星现在处于一个谁的话也不听的发疯状态,也没有人能劝他去医疗仓里躺个一两天的。
明彻叹了口气,重新躺下来闭上眼睛。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先想办法和莱克斯联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