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文长明乘着马车到了家。
走进大门,云树说:“还好老大人的故交愿意给公子个面子,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是给叔父面子,也是知道中书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下人走过来,说:“公子,宫里来人了。”
文长明赶紧去了主屋,宫里来的内侍正侯着。
“久等了,您请坐。”
内侍说:“喝过茶,不必再坐了,这次来也是奉陛下的命令看看小大人身体好了没有。”
“已然痊愈,承蒙陛下惦念,不日就能复任。”
内侍说:“别不日了,陛下有口谕下来。”
“臣听旨。”
内侍清清嗓子,说:“陛下口谕,弘文馆文长明,博学多闻,德才兼备,明日入宫兼任皇子侍读。”
内侍把文长明扶起来,说:“恭喜大人,留着弘文馆的位置俸禄还能伴读皇子,这可是美差。”
文长明问:“不知是为陪伴哪位皇子?”
“是当今皇后所出的三皇子,高盈。”
传令太监走之前说:“大人,三皇子殿下年幼,您是第一任伴读,还望您有个准备。”
云树把人送走了,回来后发现文长明在看信,问:“是老大人来信了吗?”
文长明看后把信递给云树,说:“朝廷改制的消息传到南边,叔父知道后让我别蹚这浑水。”
云树看了信,说:“老大人身在南边,是还不知道中书已经?”
“消息传不过去这么快。”
云树把信还给文长明,问:“那圣上那边的安排?”
文长明把信收起来,说:“接啊,为什么不接?”
“人过一辈子总得有几道坎,三灾九难的躲也躲不掉。”
文长明对云树说:“告诉厨房今天晚上别烧饭了,让人去外面的酒楼买,挑最贵的。”
季家,季世平正在家闲着喝茶,冯夫人倒是来来回回地走着。
“哎呀,你先坐下来吧。”
冯夫人坐到椅子上,说:“出了大事,你还在家闲工夫喝茶,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在弘文馆好好当着你的官。”
“事已至此,邵相已经在想办法了。”
季世平问妻子,说:“云暮这两天还好吧?”
“比你强些,换了个位置还能进宫揽点事情做。”
“这就好。”
冯夫人还是放不下心,说:“不行,我现在去找人打听打听宫里的动静。”
“你去找谁?”
冯夫人说:“我带着云兰出门踏春的时候,认识了武老侯爷家的儿媳韩氏,那位娘子看着很好说话,她公公老侯爷在朝廷上也有一些面子,我去找她聊聊。”
次日,文长明在弘文馆外面正犹豫着,正想着进去会不会碰见季云暮,若是碰上了又该怎么说话。
后面突然出来个小书童,说:“文大人身体可好些了吗?”
文长明被吓着了,说:“啊,全好了。”
“大人怎么不进去?”
文长明不好意思多解释什么,硬着头皮进去了,可等到进去了才发现季云暮并不在。
东瞅西瞅见不到人,文长明问旁边的同僚。
“云暮...季大人去哪里了?”
“文大人这几日告假有所不知,季小大人去了兵部做事,早已经离了弘文馆。”
文长明有些惊讶,旁边的人摇了摇头,说:“眼看着中书失势,兵部的尚书赵康还是顶着风头强要了人去,也是不容易。”
文长明还没缓过神来,一名宫女从门外走进来找文长明,说:“文大人,您这边收拾完了就可以到去见三皇子了。”
文长明跟着宫女进了后宫,文长明问:“如今是哪位老师给皇子授课?”
“是从翰林院中挑出来的魏老大人,朝中李尚书的岳丈。”
到了地方,宫女请文长明进去。
文长明进去后就看见了因为第一天进学堂而高兴着的高盈。
“见过殿下。”
高盈跑来拉过文长明的手,说:“你就是父亲给我找的伴读?”
“是。”
“父亲说你去年名列二甲,很厉害。”
“能陪着殿下念书,也很荣幸。”
“念书比在御花园好玩吗?”
“御花园有御花园的好,念书有念书的好。”
高盈不懂这些,拉着文长明的手往外走,说:“刚才有人来说教书先生快到了,咱们先过去吧。”
文长明左看右看没看到皇后在,跟着高盈先走了。
在魏老大人课堂上,文长明看着李文英的老丈人,心里想着李文英果真是找了个好岳丈。
文长明往四周看了一圈,右面坐着高熙,是二皇子,后面还有陛下的两位公主也在听课,也就旁边的高盈才发现听学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拿着笔在纸上描花画草。
上午的课结束了,高盈连书都没收拾就往外跑,说着是要去御花园放风筝。
宫女拿着书本就往外追,倒是文长明反应不过来,回过神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了。
高熙在旁边笑着说:“三弟弟向来如此,大人费心。”
文长明尴尬地笑了笑,准备出去追的时候又被魏老大人拦下。
“你是陛下钦点上来陪读三皇子的?”
“是。”
魏老大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等文长明追到了花园,高盈已经让人把风筝放起来了,皇后也在旁边的石凳坐着。
“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这孩子以后的功课就劳烦小大人费心了。”
“陛下信赖,微臣职责所在。”
皇后把远处的高盈喊过来,说:“盈儿,以后学业上的事情要听这位大哥哥的话,再玩一会儿就要去用午膳,下午还要去听学。”
“母亲,儿子不想去听课,课堂上动也不能动的,太无聊了。”
宋皇后拍他一下,说:“不许这么任性,就算是乡村里的白丁,也是要认字识礼的,难不成你还能放一辈子的风筝?”
宋皇后对文长明说:“让大人见笑了。”
“殿下年幼,贪玩也正常。”
等高盈又跑远了,皇后问文长明:“大人是盈儿的第一个伴读,可看出盈儿的资质如何?”
文长明说:“殿下如今年幼,虽说有些好动贪玩,但日后也可成为马上定乾坤之人。”
“大人夸张了。”
文长明说:“殿下的能力会变但身份不会,殿下始终是陛下的嫡子,永远是陛下最喜欢的孩子,娘娘永远是陛下最宠爱妻子,陛下的宠爱与信任,绝不是旁人轻易可改的。”
“大人不处后宫,怎么会懂得陛下的宠爱?”
文长明说:“臣不处后宫,但前朝如此,估计后宫亦是如此。”
皇后却说:“但好比那些宠臣,陛下的宠爱固然再多,可若做错了事,宠爱也是会淡去,大人可要谨慎些,别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但心中的位置并不会变,就如同殿下一样,殿下好动,就算今日砸碎了花瓶,明日撕了名画,三皇子永远都是陛下的爱子。”
“娘娘您说不是吗?”
皇后不说话,文长明接着说:“三皇子招人喜欢,日后若有贵人相助,定是前途无量。”
宋皇后把手中的茶盖拿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就是没有将茶喝下去。
在出宫的路上,文长明碰上了孙昌朝。孙昌朝看到文长明来的方向是后宫,有些惊讶。
“你怎么...”
“孙大人好,前几日因病告假,不曾向大人问好。”
孙昌朝就要直接走了,文长明喊住他,说:“孙大人重回户部,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同你说什么?”
文长明说:“人是你抓进大狱的,白绫怎么带进去,伤痕是怎么有的,大人最清楚。”
“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怕不是脑袋也出了病。”
文长明看着孙昌朝走远了,才扭头准备离开,一转身看到季云暮就在不远处站着。
文长明变得紧张到不停眨巴眼睛,文长明心想:每次都是这样,又不是第一次了。
文长明走过去,说:“好了?”
“...”
文长明攥着拳头给他一下,说:“现在好了?”
季云暮还他一下拳头,说:“好了。”
两个人每次吵后心照不宣地不再去争什么对错,都知道和对方说清楚只是时间问题。
文长明问:“听说你这两天去兵部了?”
“嗯,中书被搁置,赵康受邵相公的意思去把我要走,说是对不住我和我爹。”
“你们家都还好吧?”
“都好,陛下并不是轻易受蒙蔽之人。”
说到皇帝,文长明有些犹豫,思前想后对季云暮说:“我叔父离京前告诉我不要和陛下站的太近,我希望你也是。”
“为什么?”
文长明说:“你就当成是月盈则亏,物极必反。”
季云暮没接着问下去,换了个话题,说:“今天去见了三皇子?”
“见了,也见到了皇后。”
季云暮说:“陛下还是愈发不喜欢曹家了,安排了你去在旁边守着。”
到宫门口了,季云暮突然说:“过段时间尚书赵康带着我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嗯?”
“也只是估摸着,还没定下来,不过到时候真出远门了你和我妹妹也别太念着我。”
“我也会找个钦差大臣替我去看着你。”
等上了马车,云树笑着说:“公子和季家又不冷着了?”
文长明说:“是我菩萨心肠,宰相肚子。”
宫里,晚上用膳的时候,皇帝刚好在皇后宫里。
“盈儿今天第一天听学,怎么样?”
皇后笑着说:“孩子第一天听学,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趣。”
“不着急,让文家那个孩子慢慢调教,宫里的孩子不愿意读书识字可不行。”
“是。”
皇后亲手倒了一杯酒,说:“皇上喝一杯臣妾新酿的酒。”
皇帝接过酒杯,说:“你手腕上这个镯子看着不错,不像是宫里的手艺,还是宫外的工坊吗?”
“陛下果真慧眼,正是宫外的手艺。”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女子家多些首饰没什么,既然好看就找人多做几件首饰,看着也舒心。”
“臣妾知道了。”
次日上午,皇后就让手底下的宫女出宫采买,捎上了金银和几块玉石,到坊间请工匠雕琢。
夜里,曹汝阳反复看着手里的信,眉头紧锁,这个时候下人走进来,说:“主子,孙大人到了。”
“传。”
孙昌朝进来的时候,曹汝阳正对着蜡烛把信烧掉。
“下官请大人安。”
曹汝阳坐下来喝口茶,说:“你也坐。”
孙昌朝坐下来,说:“不知道传唤下官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回到户部还习惯不习惯。”
孙昌朝站起身行礼,说:“劳大人挂念,一切都好。”
曹汝阳示意他坐下,说:“其实还有一件事同你商量,就是这中书的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如今中书元气已伤,但仍有陛下的偏袒,而中书一直意图致大人于死地,肯定还会有错处,只需静待时机,便可让群臣规劝陛下重组中书,到时候大人就能再上一步台阶。”
“中书一定要彻底崩溃吗?”
“大人,邵唯宁虽年迈,但他只要在中书一日就一定会满门心思在您身上,中书省里的人一日不除,大人便一日不安稳。”
曹汝阳点点头,说:“那李家的呢?”
孙昌朝愣了一下,回过神说:“如今两位大人联手共同对抗中书,中书瓦解后就算来日分开,大人胸有谋略,也定是稳操胜券。”
“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孙昌朝不知如何回答,明明曹汝阳是同意了联手李文英除掉中书一干人等,可如今不知道怎么却松了嘴巴。
“大人...”
曹汝阳抬起手示意他安静,说:“昌朝,当初说由我站出来指责中书行事不端,可你说为了避嫌不给中书反咬的机会,让李文英出面当堂指责,你不是偏向于他?”
“大人,我可是对您忠心耿耿。”
孙昌朝刚要辩解什么,曹汝阳说:“诶,你也别紧张,我的意思是毕竟你去年才入仕,很多事情你不懂,我也不怪你,但针对中书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参与了。”
“可是...”
曹汝阳打断他,说:“现在的日子是要打算,可将来的日子也要打算,你先回去吧。”
孙昌朝出了曹家的大门后找来自己身边的人,问:“曹大人近来还是常往如意坊去吗?”
“是,原先为了递消息就常去,可现在也还是隔两日就去一次,就算自己不去也要派下人去。”
几天后的晌午散了学,文长明正和三皇子在路上走着。
三皇子说:“文哥哥,今天早上我跟着母亲去找父亲请安又看到那个有白花花胡子的老头了。”
“殿下还是唤臣的名字好。”
高盈没理,自顾自地说:“感觉宫里都是些没意思老头子,要不是有你们陪着我,我都能无聊死了。”
文长明说:“殿下不喜欢他们吗?”
高盈想了想,说:“今天这个年纪更大,但感觉挺和蔼的,不像前段时间总是碰见的两个老头子,看起来凶巴巴的。”
文长明能猜出来高盈说的是谁,只是笑笑。
春天里的飞鸟在宫墙上停留,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高盈抬头望了望天,说:“我能出宫去玩吗?”
“这要皇后与皇上同意。”
高盈有些沮丧,说:“父亲估计不会同意,我听父亲说外面有好多人生病了,不安全。”
文长明听出来不对,应该是京城外出了事情。
“是啊,等外面安全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