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馆回来，司阳就没怎么说话，也许是因为李澜清的事，也许是因为被发现他暴食的样子。

卓衍看着萎靡的司阳，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厨房，去取柜子顶格的零食，以前陆明晓要是不开心，这是卓衍一贯哄弟弟的办法。

打开柜子，卓衍敏锐的发现了，里面的零食少了一些，不对，是很多。

卓衍想，这也许不只是开不开心的问题。他转身去了司阳的卧室，敲敲门：“司阳。”

“怎么了？”

“我想和你谈谈，方便吗？”

司阳下床打开了门：“卓医生，怎么了？”

卓衍视线下移，司阳一手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卓衍说了句等下，转身去客厅药箱里拿了一板健胃消食片递给司阳。

“谢谢卓医生。”司阳拘谨的接过来吃了两片。

司阳实在是撑的不行，只能平瘫在床上，卓衍坐在一边替他揉肚子。

司阳忽然就想哭的不行，他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如何能这样发达，在矫正中心快两年，他也只哭过不超过十次，大部分还是因为被打断腿疼出来的生理泪水。

人总是能承受很多很重的苦和难，却承受不住别人无缘无故的一丝丝善意和共情。

“卓医生，你和我说说话吧。”司阳压下酸涩，带着鼻音说道。

卓衍便说道：“我弟弟有时也会很贪吃，哪怕成绩在班里就进步了一名也要我带他出去庆祝，然后胡吃海塞，晚上回来就躺床上撑的睡不着，很多次他一晚上都因为胃疼睡不了觉，但下次他还是吃很多东西，好了伤疤忘了疼。”

司阳笑道：“卓医生弟弟好可爱。”

卓衍顿了一会儿：“但其实，他小时候过的很苦，那个女人，我们的母亲，她对明晓很不好，把钱拿去挥霍，他爸爸还要还房贷，有时还要和两位老人借钱，明晓很懂事，就算饿了也忍着，更别提出去吃顿好的。”

“司阳。”卓衍看向司阳：“我知道，你在那里受了很多苦，你不必为自己感到羞耻，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司阳捂住眼睛，翻过身去背对卓衍。

“我去请一段时间的假，我有朋友在S大一院心理科，她很专业，我带你去治病好不好？”

司阳不说话。

卓衍耐心道：“司阳，好起来吧。”

“嗯。”

最后实在难受，司阳去卫生间催吐了一次才感觉好些，身体的疲累和精神的放松让他很快睡着了。卓衍先打了电话和医院请假，又联系了以前的同学。朱医生的号很不好抢，都预约到三个月后了，但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朱医生给他开了个后门，约定在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帮忙看看，卓衍道了谢后挂断电话。

第二天卓衍早早起来，煮了粥和四个鸡蛋，又去外面买了素包子，他想着平日里同事的食量给司阳准备了早餐。

吃饭的时候，司阳问道：“卓医生，我们今天就去啊，那住哪里啊。”

“别担心，我在S大旁边租过房子，我已经联系了房东，下午过去可以直接住进去。”

“哦。”

“我昨天晚上上网查了查，你现在最好让自己忙起来，转移注意力，司阳，你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

司阳咽下粥，想了一会儿：“我大学专业是英语，第二外语是法语，那时候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是翻译什么的吧。但是只上了半年，这就几乎等于没学一样。”

“那你现在还想学吗？”

司阳呆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那时候是服从调剂的，也不太喜欢学这个。”

“有别的喜欢的吗？”

司阳埋着头，小声嘟囔：“我高中想学设计的。”

卓衍看着他：“那很好啊。”

司阳有些急切地抬头：“可是，可是，我妈说我很笨，学点死记硬背的还可以，设计这种我学不来的，而且，我也觉得，我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很幼稚，没什么新意。”

“司阳，等你的病被治好了，很快的，那时候，你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而且，我保证你会做的很好。”

司阳有些呆的看着卓衍。以前，他的家人也对他说过，等他的病被治好了，他就可以回来重新上学了。他们告诉他，同性恋是病，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告诉他，他所有的委曲求全，自卑，自贬，暴食才是病，而且这病不是他的错。

司阳又有些想哭了，他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好羡慕卓医生的弟弟，我也想当你的弟弟，想被你养大。”

卓衍却摇摇头，没说什么。

吃完饭上车出发的时候，司阳的腿不便利，差点摔倒，卓衍赶忙过来查看，问司阳有没有事，司阳笑着道：“我这腿残了好久了，早就不痛了，没那么严重。”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的腿很疼。”卓衍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不符合他本性的话。

司阳凑到卓衍耳边：“卓医生，我可以追求你吗？”顿了下，他又补充道：“这不能怪我，是你让我变得这么大胆的。”

一时无话，直到上了车，卓衍才道：“司阳，等你病好了，想清楚再决定，如何？”

司阳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羞愧，缩回了龟壳：“嗯。”

那晚回来，沈然就发现楚臻家里已经变了个样子，虽然还是空，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沙发，电视柜，茶几，还有墙上的米色壁纸都让这里更有人气了。

“这才一天啊，效率真高。”沈然赞叹。

楚臻进门后把手里的袋子放进厨房，从里面出来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又解了袖扣和领带。

沈然走过来拉着楚臻坐在沙发上：“你怎么了，今天话好少，虽然你一直话很少吧，但就是感觉气压不对。”

楚臻皱着眉：“今天很累。”

沈然捏着楚臻的脸：“是吧，我就说上班会吸人精气的，你瞧瞧，啧啧，你这么厉害还是逃不了这一劫。”

楚臻扯了扯嘴角，笑了。不得不说真的是上坡容易下坡难，之前在victor一连应酬几天也没觉得什么，现在回国只是休息了两个多月，以前好几年勤勉刻苦的好习惯就全没了，今天也只稍微做了点事就觉得很累。

沈然跳起来，出去了一天还活力无限的样子：“那你休息，我去煮粥，我今天给你弄个超厉害的。”

“嗯。”

沈然跟着教程，一会儿剥虾仁片鱼片，一会儿切花菇，一会儿看水的比例，油和盐放多少纠结的倒出来又倒回去，沈然一步一步严谨的照视频做，最后仪式感满满的揭开了盖子，霎时香味扑鼻而来，用料足，时间久，最后的成品自然也不会差。

沈然端着粥出去，却看到楚臻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楚臻是那种即便睡着了也很周正刻板的人，他的手脚规矩的放好，呼吸稍微浓重了些，但依旧算是很安静。

沈然把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蹲在一旁静静的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臻的头动了动，他缓缓醒过来，偏头看向沈然，又抬手捏捏山根：“抱歉，粥好了？”

沈然道：“你累的话先睡吧，明天我给你再煮。”

楚臻侧过身，头枕着右边胳膊，另一只手握住沈然的手：“不累。”

“但是你明明就是累啊，其实也正好，这粥第一次手忙脚乱的，有好多步骤都搞错了，明早我给你重新煮更好的。”

“只给我做吗？最好的。”

沈然点头：“嗯，你愿意吃的话。还有早饭和午饭，我都给你做，我会让你胖起来哒。”

楚臻笑了笑，复又闭上了眼，很安心似的。

一回生二回熟，沈然在第二天早上做出了他自认为的比昨晚更好吃的粥，还做了紫薯山药饼和蔬菜饼，上面洒了蔓越莓和欧芹碎，非常漂亮，沈然为自己的厨艺骄傲不已。

楚臻吃的不多，他已经习惯了三个包子一杯温水的量，粥和饼都各自尝了一份，在沈然期待的眼神里点点头。

沈然抱着胳膊不满道：“就点头啊，起码说个很好吃，人间美味啥的吧。”

楚臻眼里满是笑意的看着沈然气鼓鼓的吃了口蔬菜饼满口嚼。

楚臻去上班后，沈然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他看着word空白的页面，手指落于键盘上敲下小说的名字。

23号跳了出来：“老弟，终于要开始写了？”

“嗯，你记不记得楚臻以前说过，他很期待我的小说。”

23号干脆利落：“不记得。”

沈然同样干脆：“那滚吧。”

“我说，现在男主角的好感度都满了，你干脆用分数把以前写的换回来呗，也不用重写了，多省事啊。”

沈然把脸皱的一脸褶子：“自从炸鸡店那里不干了后，我不就闲下来了吗，然后我看了别人的小说，也看了一些写小说必备的工具书和教程，结果……”沈然深呼吸一口：“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回想我以前写的那几十万字，真的要尬的亲脚扣出三室一厅。就是我写的时候本意是想紧凑一点的，但是最后写出来就变成水字数的流水账了。”

“为什么？”23号飘到书桌旁立在上面，像是一个小电视。

“我觉得，是因为我写了太多和主线无关的剧情吧，就算是支线，它也要推动主线的发展，强化主线，而且剧情必须时刻处于变化之中，就是写着一段是要让它发挥什么作用，是铺垫剧情，还是塑造人物，还是迷惑读者，剧情节点的切入点，人物行为动机，冲突和悬念，伏笔要怎么埋这些我在以前写作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故事，对白，人物，我一个也没做好。”沈然惆怅的叹气。

23号压根不知道沈然说的是什么劳什子，但她还是推了推屏幕里的金丝眼镜，握拳顶住下唇，故作深沉道：“嗯，我觉得你说的对。”

“所以，”沈然猛地一拍桌子，吓得23号一抖：“从今天起，我要重写，我要把我的故事写的更好，不能再停留在以前的舒适区了。”

23号的手递出一根红布条，上面写着奋斗二字：“加油，爸爸看好你哦。”

沈然：“……滚。”

公关部门组织和筹备发布会，法律顾问对外发布消息，早上十点，瑞研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就瑞研近期丑闻做出回应。

在一众记者的长枪短炮和闪成一片的闪光灯里，楚臻系上西装扣子，接过助理艾米递过来的文件，缓步上前，拉开椅子坐下，将话筒调至合适位置：“各位早上好。今天我将对瑞研近期受到的一些控告和诽谤做出回应，当前主流媒体有大量关于敝司内部存在员工霸凌，x侵害，滥用暴力，动用私刑，且管理层对此通过一些手段进行掩藏和遮盖等违法行为的不实传言，我司在获悉此种言论后，董事长兼CEO曲长林已对公司内部进行了深度的调查，现已查明真相。”

楚臻翻开手里的文件：“公司财务部会计总监林航，在公司管理层不知情的情况下，借助其职位便利，欺凌，威胁，打压，甚至联合其一众好友一起企图隐瞒和遮掩事实真相，现在，在我手里的，”楚臻举高了文件下面的另一份文件：“是带有其个人签名的相关文件，稍后，我将会提交法律机关，公司会发布律师函，林航及相关人员需要对其自作主张的欺瞒和个人不法行为付出代价。除此之外，我司已向受害者支付相应赔偿，并与其达成和解，在这里希望各位尊重受害者隐私。稍后我司公告会发布相应说明，并且会回复你们提出的任何疑问，谢谢。”

楚臻说完站起身穿过记者往后台走去。

“楚先生，公司高层真的不知情吗？”

“受害者是得到了赔偿还是被威胁了？”

“传言贵司现在有代理权之争是真的吗？”

……

楚臻准备乘电梯回办公室，没走几步，后方传来重物的破空声，楚臻偏头躲过了后方砸过来的装饰花瓶。

林航现在不仅要被推出去抵挡舆论风暴，甚至面临诉讼坐牢的风险，他急红了眼，朝楚臻愤怒的喊：“我草你妈的，@#￥%……你他妈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上赶着给曲洁舔X才坐到这个位子上的吗，你牛X什么，等哪一天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楚臻依旧面无表情，没说什么，他看了林航一眼，像是在看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羔，那眼神似乎是说：滚回你的小草地玩去吧。

进了办公室，曲长林和曲洁已经在里面了，两人笑呵呵的心情不错。

他们当然心情不错了，发布会上那句“在公司管理层不知情的情况下”，鬼都不信，上位者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脸皮足够厚，说什么脸不红心不跳，大家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只要有人出来背锅，满足大众好奇心和窥探欲就好，而万一以后东窗事发，以前背锅的不顶用了，现在谁说的这话那自然锅就在谁身上。

至于林航，等热度散了，公司内部外部操作一番，他未必会坐牢，说不定还能拿到曲长林大笔的安抚金，但他要是还闹，那自然迎接他的就是曲父的铁血手腕，所以林航也就只能朝楚臻撒撒气了，然后该背锅还得好好背。

一会儿高管们陆陆续续进来，大家商讨接下来的战略方向。

裴语现在手里的股份和曲父势均力敌，甚至略胜一筹，且传言她已经筹措好了外部资金并拿到了银行贷款。

曲父对楚臻现在非常满意，还走过来拍拍楚臻的肩膀，众人坐定。

“楚臻啊，对于你加入我们瑞研，看来市场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两天股票市场就涨了5个百分点，这样，你明天主持开一场员工大会，这段时间公司事情有点多，很多人都不安分了，你这个总裁得上去好好安抚一番军心啊。”

后面的李总附和道：“就是，起码能把女员工的军心安抚住。”

众人哈哈大笑，当然除了曲洁和楚臻。

曲洁站起来回到正题道：“现在主要是两件事，一个是裴语，我们要赶在股东大会前尽可能游说足够多的股东，那些想买了股份退出的，我们的动作要比裴语快。再就是收购温华。”曲洁看向公司银行顾问和楚臻在的方向：“要加紧收购事项，尽快谈拢买下温华，一半股权，一半现金，全部买下。”

曲父接道：“不管是我们还是温华，都要做好裁员的准备，温华有个20%的员工留存率就行，到时候，这事就交给你了，楚臻。”

楚臻没什么表情，只点了个头，不发一言。反正就是什么得罪人的事全交给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