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竺?烈的陪伴，宫旸还是费了一番力气才从悲痛里走出来。

他努力装出释然的模样试图让实验室众人安心，可惜没能瞒过任何人，这或许跟他不擅长伪装有关。

穆辰苏是最不给面子的，她用眼白斜了宫旸一眼，直接掏出手机给竺?烈打了电话。

“歪，傻狗，你不是说人不治好不让来上班吗？我看上他不像好了的样子啊！”

“辰苏，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不觉得这话太冒犯了吗？”宫旸哭笑不得。

“不觉得。”穆辰苏的回答一点不留情面。

“我已经调整好状态了，真的，我没事了。”宫旸郑重地说道。

“哦？是吗？”穆辰苏冷哼一声掐掉电话，用双手撑住宫旸的肩膀，“你看看你今天的状态，5个小时做了3份申报材料，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很好，是我的材料出了什么问题吗？”宫旸意外地问道。

“没问题。”穆辰苏揉着太阳穴，无语地说道：“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呃……我有点没懂你的意思。”宫旸的眉毛揪成一个古怪的形状，看起来更疑惑了。

“阿旸！”穆辰苏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刚刚失去一个亲人，我拜托你不用勉强自己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即使你发个呆走个神填错几个数据，世界也不会因此毁灭的。”

“噢……”宫旸茫然地点着头。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故意填错几个数据？”他试探地问道。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穆辰苏恼火地捶了他一拳。

“好了，知道你在关心我。”宫旸见状不再跟她开玩笑，抿了抿唇解释道：“我还在努力适应，小昀已经离开的事情。我不知道普通人面对这种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我希望不要因为我的个人情感问题，拖累你们的工作。”

“我的老天爷呀……我们那么多年的关系，你觉得我们连这点事都不能包容吗？”穆辰苏一时间觉得无语问苍天。

她恨不得狠狠喷宫旸一顿，却不知从何下口。

“阿旸，如果今天是我的至亲离世，我可能一整天都在发呆，或者说痛苦到连实验室都不想来，你也会拿出这种态度敲打我吗，让我不要因为私人情感影响工作？”她咬着牙跟宫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当然不会，就算不作为朋友，作为同事，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我也会为你分担的。”宫旸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谢天谢地！”穆辰苏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宫旸回答“会”。

“既然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了，那么请你也用这个标准来对待自己行不行？”得到好友肯定的回答，她瞬间支棱了起来。“就算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就算流露出伤心也没关系，你失去的是亲人啊，难道我、糖糖还有火锅不能成为你的依靠吗？”

宫旸被她振聋发聩的发言震到了，沉默数秒后才不自在地回道：“辰苏，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小昀的死对我打击很大，但你明白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不……”

“Stop！啊——我真是要疯了！”穆辰苏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叫停。

“宫旸你是有两套处理系统吗？啊？？？感情要跟工作分开处理？你能不能活得像个人啊，允许自己伤心允许自己落魄允许自己失意，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穆辰苏强忍着把拳头往宫旸脑袋上呼的冲动，大声咆哮道。

“呃，下次我会试着这么做的。”宫旸被她的气势威吓住，身体微微后倾说道。

穆辰苏这会儿情绪正上头，咄咄逼人地问道：“为什么要下次？这次不行吗？！”

“因为眼下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做，情况紧急，我必须尽可能提交更多的资料上去。”宫旸一本正经道。

“什么事？”见他态度严肃起来，穆辰苏也皱起眉。

“你知道腺体还原剂需要和医药合作销售吧？”宫旸叹了口气道。

“当然，伴侣Alpha的腺ti液提取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需要由专业的医生操作。”穆辰苏答。

“是啊，我最近一直在跟几家大型医院沟通供药的事宜，结果不太理想。”宫旸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说？”穆辰苏挑眉。

“医院不愿意为了新药额外开设一个门诊，这也情有可原，真正需要腺体还原剂的只有Omega，而Omega的人口占比本来就占少数，很多医院连专门的Omega门诊部都没有设立，更别提针对这项专科。”宫旸解释道。

“知名度打不开，是个大问题。”穆辰苏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宫旸接着说道：“每一份腺体还原剂都是独一无二的，需要单独制作，以我们四个人的能力，一个月破天也就做10份出来，远不够最低的供货量。”

“你怎么想的，实验室扩招？”穆辰苏率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是个解决方案，但对于我们现阶段入不敷出的情况，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宫旸就事论事道。

他知道竺?烈不会跟他计较投入的成本，可让他就此对恋人负担的压力视而不见，他做不到。

“你的打算是……？”穆辰苏眯起眼睛，似乎猜到了宫旸的心思。

“没错，我打算开放腺体还原剂的基因序列和研究成果和其他医药公司达成合作，一起协助制作。”宫旸正色道。

“这确实是个双赢的提议，不过你还记得你前面说的什么吗？新药连需求量都不稳定，跟我们合作连收益都很难保证，你找谁合作去？”穆辰苏一针见血地指出核心问题。

缺乏知名度还原剂卖不出去，没有需求又导致生产企业赚不到钱，一来二去形成一个死循环，谁接这活谁怨种。

“我今天刚刚完成了创新药申请进入医保的系列申报，如果能成功获批，还原剂的费用会大大降低，国家也会提供扶持计划，希望能有所改善吧。”宫旸不是没有准备，他把能想的办法已经想遍了。

“我们先不提动辄半年的审批流程，就算医保给你上了，请问我们是应该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呢？是先找到合作厂商，还是等医院问我们要货的时候，我们交不出呢？”穆辰苏不客气地问道。

这个问题着实把宫旸难住了。

腺体还原剂是在和对方压力的抗争下才上市的，由于极端Alpha派系坚持反对，愿意合作的厂商本来就少之又少，再加上收益如此不稳定，就算出去谈合作也会被视为烫手山芋。

“我再想想办法。”宫旸一时没有主意，揉着鼻梁疲惫地说道。

穆辰苏有点后悔刚刚逼得那么紧，毕竟宫旸才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好像表现得太不近人情了。

“阿旸，慢慢来吧，总会有办法的。”她放柔声音安慰道。

“嗯，我知道。”

宫旸回以微笑，办公室门突然被叩响了。

“宫教授，有客人找您。”霍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宫旸和穆辰苏对视一眼，穆辰苏识趣地准备撤退。

“进来吧。”宫旸坐回自己的位置回道。

就在穆辰苏开门的一瞬间，视线对上一对精心秒回过的眉毛，火红的oversize大衣就算隔八百米都无法令人忽视。

“Andrea?”穆辰苏震惊地喊出对方名字。

“好久不见啊，Rita。”Andrea微笑着伸出手，替穆辰苏捋平衣领。

穆辰苏被她暧昧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警觉地探头看向外面，确认唐诗缘在自己办公室里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压低声音质问道。

“我？我是来找宫教授聊合作的。”Andrea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用三根手指轻佻地将穆辰苏推开，径直走进办公室。

“宫教授您好，我是嘉兰生物的研发部负责人韩晶，之前跟您邮件联系过的，您叫我Andrea韩就好。”Andrea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拉开椅子自己就坐下了。

“合作？什么合作？”穆辰苏看向宫旸，一脸疑惑地问道。

宫旸也同样茫然。

“我看到腺体还原剂上市的新闻了，嘉兰生物，不，是我个人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所以冒昧来访，希望宫教授不要见怪。”Andrea用手指卷着发尾，娇媚一笑。

“喂，你这也太唐突了吧？”穆辰苏无言以对。

“会吗？新药上市需要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以你们现有的条件，和嘉兰合作是最优解。”Andrea没理会穆辰苏，直接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宫旸。

“你自说自话点什么呢？”穆辰苏虽承认Andrea说得没错，但这态度也太嚣张了。

“我要跟宫教授谈合作，闲杂人等能不能先退下。”Andrea跷起腿，反客为主地开始赶人。

“你以为这是谁的地盘？”穆辰苏无语地扶着太阳穴。

一旁的宫旸能看出她们两个似乎有额外的交情，但大好的合作机会近在眼前，他不能任由辰苏耍脾气。

“好了，辰苏，你先去忙吧，我跟韩总单独聊聊。”他被迫站出来打圆场。

“哇，你这个没良心的，就这么对自己的朋友！”穆辰苏嘴上念叨着，实际上也是个明是非的。

“你看我以后帮不帮你说话！”她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临走前还是贴心地带上了门。

“什么——”

穆辰的嚎叫声震耳欲聋，办公室的门都耐不住小幅度颤动了下。

“嘉兰付出点什么就敢开口要一半的利润啊！那女人是吸血鬼吧？！”

她双手拍在宫旸面前的办公桌上，圆瞪的双目看起来随时打算把宫旸生吞了。

“黑是黑了点，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宫旸不停按压着鼻梁，心道这位韩总可真是个狠人。

方才两人谈判时，Andrea开口便是直击痛点，将他们的劣势拿捏得死死的。

“虽然说腺体还原剂是由贵团队研发的，但提出这项合作，嘉兰也需要承担相应风险。”Andrea双手交握，面带微笑地说道：“宫教授很清楚创新技术上线是需要经过市场打磨的，其间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我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预估。”

“同时，我以一己之力扛着公司的考核压力提出这次合作，如果我无法证明我在腺体还原剂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有价值，那么我的职业生涯也许会终结于此。”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浅酌一口，将自己堵上未来的决策描述得风轻云淡。

“我明白您的意思。”宫旸交握的双手悄然握紧。

纵使嘉兰的分成提议属于狮子大开口，但眼下愿意破釜沉舟陪他赌不确定未来的，恐怕也很难有第二家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韩总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呢？”宫旸忽然问道，“我是说，除了腺体还原项目之外，嘉兰应该还有很多别的合作选择。”

项目合作不能仅以不亏损作为衡量标准，以腺体还原剂的投资报效率，他不难猜到Andrea韩在嘉兰内部是排除了多大的非议才能安然坐在这里。

“要是站在利益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如果你换个角度思考，就很容易理解了。”

她嫣然一笑：“如你所见，我是个Omega。”

宫旸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

“考虑好的话，记得联系我。”Andrea说着掏出名片在上面印了个唇印，随后按在宫旸桌上。

“我可是出于对宫教授的信任，才提出这项合作的，不要让我失望哦。”她冲宫旸妩媚地眨了眨眼，丝毫不在意自己在道德绑架对方。

穆辰苏听宫旸转述完原委，扶着额低语道：“嗯，听上去是那女人能说出来的话。”

“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主张也没问题，错过嘉兰我们未必能找到其他愿意合作的公司。”宫旸客观评价道。

“好吧，就算产能问题和嘉兰绑定，销量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穆辰苏可不认为宫旸会眼睁睁看着Andrea的前途毁在自己手里。

宫旸的脑袋迅速过了一遍问题，认真回答道：“广告投放，医药行业头部数字营销，这些我都考虑过，不过一方面考虑到成本，另一方面我们针对的客户群体非常窄，不知道传统的营销方式是否有效。”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出解决方案的。”他给了穆辰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