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异动持续了三天，翠绿粗壮的藤蔓从梅洛蒂所在的楼层一直向上攀爬了四五层，好在及时疏导且物资丰富并没有发生大乱子。

亚瑟和伊恩站在黑塔之下，遥望高楼层上梅洛蒂制造出来的异象，像是特意做出的绿植装饰，从不知道谁打开的窗户缝隙中钻出，在寒冬中凌霜生长。

在第三天里，藤蔓突然消失，严守的巡逻队先是排出了机器人去查探，确保那只白色的巨大驯鹿没有在走廊内游荡才有穿着战术防护服的人走进被藤蔓占据的楼层。

在确保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后，医疗人员径直赶往梅洛蒂的疏导室。

“轻微缺水症状，先补充营养液。医疗舱能源充足，先放进去吧。”

“精神值100%，暴动值为0，精神识海未识别到缺口。”

梅洛蒂被抬进了医疗舱前，一名医疗人员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渍，被其他人多看了眼，“新来的，小心把人吵醒了。”

门外一支小队在处于警戒状态，那头巨大的仿佛要将楼层戳穿的白色驯鹿在三天里对想踏进这个绿色领域的人还是机器严防死守，走廊里遍布的机械零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梅洛蒂被安全运送到了医疗部，换进了具有防护能力的医疗舱，严谨来说，是她被关进了医疗舱，确保她醒来后能够正常交流不会随意攻击他人。

又在医疗舱里躺了两天，梅洛蒂才彻底醒来。庆幸的是她还没有丧失理智，整个人却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大脑四肢和进食功能没有影响，说的话都能理解，只是不会再笑着和人说话，每天除了吃饭和解决生理问题就是躺在医疗舱里，像个空荡荡的精致人偶。

在面对医疗人员的询问时，她安静地听着，只在次数太多或者实在太吵时才开口说了醒来那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我需要休息，如果还需要我做疏导工作的话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会让我恢复得更快，或者，”梅洛蒂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绿色眼眸看向围着她的一群人，“你们直接抽我的信息素吧，真的那么着急的话。”

说完便又闭上了双眼。一名医疗人员不死心，继续问了句，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脖子满脸痛苦，事后检查是被下达了窒息的精神暗示。

至此，除了送营养剂的机器人再也没人来看过梅洛蒂。

深夜，亚瑟一进入放置装着梅洛蒂医疗舱的房间时，微小的精神触肢让他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脚步轻轻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捧着本书在今晚的月色下看着书。

书页翻动发出细微却不恼人的响声，躺在医疗舱里的梅洛蒂感知着房内深夜造访的陌生人，从记忆中翻出了与之符合的气味，熟悉的翻书声让她想起了在前往文兰星时的那段小睡。

“今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现在的月色也很美。”如山涧小溪流淌般清冽温润的嗓音说了这么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也并不恼，接着看他手里的那本书。

“很快就是新年了，今夜不止月色美好，繁星同样璀璨，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亚瑟在房中继续待了会后，合上书页悄声离去，梅洛蒂的精神触肢再次遍布了整个房间，编织出了一个属于她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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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梅洛蒂向导。”前来抽取向导素的女医生对眼前削瘦的向导说完这么句话后，为她拭去了从后颈沿着脊柱滑落的鲜血。医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梅洛蒂，今天又没一针扎进腺体里。

将一管10ml的向导素做好封存，经过与稳定剂的混合稀释后比现如今研发出药效最好的哨兵用稳定剂能降低暴动值和稳定精神值的效果要好上千百倍，若是直接注射向导素效果更佳，只是那太过奢侈。

毕竟一支10ml的信息素能做几百支哨兵稳定剂呢。

梅洛蒂在亚瑟离去的当晚，从医疗舱里起来独自走回了自己的宿舍，期间当然有人知晓，只是没人阻拦她。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晴空高照，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像下雨一样，轻扫的机器人忙到飞出残影。

当天没有工作报告，梅洛蒂去了Evan的房间，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躺着，嗅闻着好闻的信息素心中也激不起一丝波澜，还没超大软床带给她的感觉好。

第三天，梅洛蒂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外散的精神触肢能比眼睛更先‘看’清其他人，没有对视也没有理会对方的打招呼声，她就像一具游魂在四处游荡。

第四天，天气变坏了，天空阴沉沉的，一开始只是下雨，后来下起了鸡蛋大小的冰球。梅洛蒂坐在大厅，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在提防着她往外走，手边的热饮放到冷却后被机器人收走，梅洛蒂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没有收到疏导的通知却还是去了自己的疏导室。

被自己亲手毁坏的东西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枯坐在柔软椅子上，过了许久才出现了一位满脸写着不安的哨兵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

“你好…向导小姐。”

梅洛蒂不想多说话，在哨兵坐下后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臂，控制着精神力想要为对方疏导。可梅洛蒂发现她做不到。

不管怎么操纵，她就是做不到将精神力输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为他做疏导，可用精神力做其他比疏导还要精细的操作都可以轻松完成，唯独为哨兵做疏导不行。

“你走吧，你和他们说，我不能做疏导了，以后都不能做了，我做不到了。”梅洛蒂看着那位哨兵，透过他和幕布后的人说。

又在医疗舱里躺了几天，梅洛蒂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是亚瑟亲自带她去的。看着悬浮梯的楼层显示一路向下直到地下51层，梯门开启，布局和地面以上的楼层没有任何区别。

亚瑟带着梅洛蒂进了一间房，她宿舍里的东西全都被搬来了这里。亚瑟为她念了会书，是一本诗歌集，从虽然平整却不是很新的外观来看，亚瑟应该翻阅过多次。

“等冬天过去，春天就不远了。虽然我见不到熟悉的花吹不到熟悉的风，但我的灵魂依旧会因合时宜的雨而萌生新叶。”

“春天过去便是炎夏的热浪和如同孩童心意的天气，灵魂在被烈日曝晒和暴雨吹打的来回中茁壮成长。”

“秋天到了，我的灵魂却也并不算成熟，还不到采摘的时候，但我中意的作物正是丰收的季节，在春日不能吹到的风中闻着代表成熟的香气一同吃下。接下来就是冬天了，我的灵魂得积攒足够挨过寂寥冬日、迎接那呼啸寒风的食物，直到下一次春的到来。”

亚瑟把这本书放在了房间里的书桌上，深深地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梅洛蒂，起身离去。

至此，梅洛蒂被抽取向导素的生活开始了。

滋味并不好受，也算不上多难受，哪怕食物供给是无限制的，梅洛蒂也吃得下，却还是日渐消瘦着。抽取完向导素后当天下午，或许是晚饭时分又或者是入睡前，亚瑟都会为她带来一本被翻阅多次的书，为她念一段。在某一次念完书后梅洛蒂主动开口问了一句故事发展，亚瑟之后都会在念完后等一会，等不到她的回应后再起身离去。

今天是新年，房间里很安静，梅洛蒂枕着她的小鹿，哦不，现在应该叫它大鹿，不知怎得它突然拔高好大一截，还长宽了，现在它能驮着梅洛蒂，哪怕是躺在它背上也不会掉下来。

梅洛蒂把每日三餐的限量水果省下来喂到小鹿嘴边，它用嘴把那些水果拱到梅洛蒂面前，蹭了蹭她削瘦的脸和皮贴着骨的手。

你吃吧，你比我更需要营养。

梅洛蒂觉得今天亚瑟不会来了，于是翻开了上一次他带来的没看完书，整个人都趴在小鹿的柔软长毛里。时间过了十二点整，梅洛蒂用手比了个开启礼花的姿势，嘴里噼里啪啦模拟着放鞭炮的声音，对自己的鹿说：“新年快乐，现在是——星历1677年，在我的故乡已经是5202年啦。”

梅洛蒂看到凌晨三点终于把那本书看完，打着哈欠想去睡觉时，房门被轻声打开，梅洛蒂和穿着华丽隆重的亚瑟面面相觑。

亚瑟见她还没睡小小惊讶了一下，很快便坐到了他每次来梅洛蒂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开始了迟来的念书。

“勇士说：‘不要畏惧过去，也不要对未来产生莫名的迷茫，最要紧的是注重眼前，面对眼前的荆棘只要用剑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今天亚瑟念书的时间短了些，看着并没有困意且眼里生出了想要得知后续的好奇光亮时，他只觉得今天的疲惫全是值得的。

“抱歉，我半个小时后还得赶去工作，新年第一天会比较忙。书就放在这里了，先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再看。”

亚瑟起身整理着衣物上微小的褶皱，走到门前时，梅洛蒂出声问：“下一次，你还这个时候来吗？”

亚瑟回过头，瞳孔收缩眼睫颤动，为了抑制住身躯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憋了会气后缓缓吐出，精致的面容露出一个浅笑，“下一次，我会尽量早一些。”

梅洛蒂说：“那我会在你来之前把书看完。”

亚瑟点点头，看了眼时间，离开时的步伐快了许多。

虽然亚瑟的长相和伊恩一模一样，但也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