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国良原本打定主义就是拖就是装死，钱在他手里，工作岗位也是他的，他一句没钱，先糊弄了再说。想了存款的事，他一开始工资还没这么高，因为周家条件不错，周建琦在的那些年，周家经常会送些吃食过来，后来董小华持家是一把能手，很容易就存下钱来，但董小华生了两三年病花了不少，等和王翠华结婚，他一半交给她家用，一半存起来，现在存折加现金有3000多块，和别的家庭比起来这是笔巨款，但要他拿出2000块钱抵欠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旁边的王翠华是真的急，看看低头不说话的老公，又看看周家几个围着那瘦猴子，就是街道办的几人也凑在一起小声在交谈。

看到儿女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马上示意他们关门，别出来。

章主任看看手表，“席国良同志，考虑好了吗？再没有结果大家也耗不起，只能和机械厂协调了。”

席国良抹了抹头上的汗，“我可以一次性给500元，但是二哥，你得把那张欠条还给我，以后这事就算过去了。”

席云杉心里也在为这渣爹点赞，看着老实其实不傻。

小舅周建兵一拍桌子：“席国良，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抚养费本就是你应该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要说我，你直接还欠款得了。”

二舅周建树沉吟了一下着说，“一次性给800块，400块算这三个孩子到成年的抚养费，另外400块是还欠条，欠条还给你，但接班的保证书还得写下，毕竟松子和梅子都是孝顺的孩子，这一点你应该心里明白。”

嗯嗯，席云杉在心里直说明白明白，就是亲生孩子的意思嘛！

席国良不顾王翠华的拉扯，点下了沉重的头，这个钱在他的预算之内，他也盘算好了以后自己孩子都不在家里吃饭，他给王翠华的生活费可以减少，钱一样可以攒下来。

“席国良，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王翠华抓着席国良不放，简直不敢相信这都能答应。

“王翠华，欠款是2000元，你要选择还钱也可以。”周建兵冷冷地道。

王翠华愣住了，街道办的几位同志也微微惊了一下，周家办事还真有章程，不过席国良这狗肉上不了席的样子，要个手把子确实是好事。

接下来就快了，写了接班保证书，席国良和青松冬梅云杉三个，以及两位舅舅都签了字，王翠华不肯签，王主任以她虐待孩子为由，明天要去厂里找领导，她才签下的。

800元现金家里是有的，这年头大家都不兴存银行，都是存一点，然后家里放一些，算是鸡蛋没有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席国良站起来去房里拿钱。

席云杉扯扯席青松的袖子，“哥哥，你的被子被阿姨扔了，我看棉衣也少了！”

王翠华受的打击有点大，800块啊，她得攒多久？而且以后接班的工作机会也没了，她和席国良是半路夫妻，顶着席国良克妻的名头和他结婚，不就是图他工资高，席国良虽然没有把钱拿给她保管，但时间长了还怕这钱不跟她姓？但再心痛，也不能真的把临时工的工作闹没了，儿子终究是亲生的好，好在终于把这三个碍眼的都扫出了门。

这会儿她心乱得很，心里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也不想争这三瓜两枣，起来道，“是我拿了，我这就去拿回来。”看着席国良还没出来，又放低了声：“席国良昨晚看我拿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想再说什么，王翠华敢虐待亏待孩子，肯定是席国良默许的。

当席云杉看着桌子上整齐的一大叠十元，眼睛都瞪圆了，又开始了表演，“哇好多钱啊，这下我肯定能吃饱了，姐姐，我每月也有12斤粮票的，你可一定要买了粮食给我寄过来呀！”

席冬梅马上接道，“姐姐肯定不会忘记的，姐姐以后住校也要交粮食到食堂的，到时我俩的我都会一起领的。”

章主任是真的服了这三兄妹，一环扣一环，只是不知道这小奶娃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台词的？

席云杉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哎呀，那真好呢，以后我和姐姐都能吃饱了，就哥哥最可怜了，没钱没粮食，对了，我今天听街道办的张姐姐说知青下乡有100元的补助，还可以选择领物资，哥哥，你明天也别忘了去领。”说着期待地看着席青松。

席冬梅立即说道，“哥，你就选择领物资吧，现在三子也跟着一起去总要备足一点。”

席青松状似慌张地看了看席国良，又看了席云杉，“这种事我都不会和小三子讲的，你知道的，我只想他能快乐些，不会给讲这些……这些事情。”

章主任已经麻了，他猜这钱席国良应该已经拿了，这兄妹弟三个可真是戏精本精了。

席国良脑子还是嗡的，当时去给儿子报名下乡是想让他早点滚出家，听说还有100元补贴脑子一热就去了，结果亲手数出去800元，这100元也保不住了，所以他当时为什么要急着给这逆子去报名？嫌自己的钱烧手？

他转头去看抱着被子出来的王翠华，这钱当时是她拿了。只见王翠华把被子往桌子上一扔，“钱早就花完了。”说着就进了她儿女的房间把门甩上，席国良只得起身回房再去拿。

周家两位舅舅想不到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顺利，拿到了钱，还拿到了以后接班的保证书，一个劲地要请街道办的同志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街道办的同志也不推辞，这会儿快十二点了，而且就小席同志一起下乡的事，细节方面还要再协商一下。

席家的八卦成了今天中午各家餐桌上最好的下饭菜，说的都是这事儿。

都是楼上楼下的老邻居了，以前董小华在世多好，温柔和善，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最主要的人家真心把前头的两孩子当亲娃疼，衣服上的补丁都能补出花样来，有事叫她搭把手也有回应，这么多年谁家没受过董小华的好，所以对席国良更加看不上眼了，后妈虐待孩子是不少，但亲爸这样的，还在城里筒子楼住着，这脸都不要了。

更何况席国良技术是有，但绝对算不上最好，他能拿满级的技术员工资就是仗着进厂早工龄长。说起来这份工作还是当初周建琦娘家出的力，大家对周建琦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但也有老人记着，说那也是一个好姑娘，就是命苦，没享到儿女的福。

然后又是席国良踩了狗屎运，娶到了这样好的两个老婆却都被他克死了，就该这么三个懂事聪明的孩子和他离心。

就着八卦，咬着二合面窝窝头或红薯，来口稀粥，来点小咸菜，吃着更香了。

国营饭店里二舅舅请客，两份红烧肉，蒜苗炒腊肉，醋溜白菜，干煸四季豆，再一个西红柿蛋花汤，五菜一汤，肉管够，白米饭管饱，很是丰富和热情。

席云杉看着油亮黑红的红烧肉，两只眼睛圆溜的都能发光了，他前世病了大半年饮食清淡，真得好久没吃肉了。

“小馋猫。”席冬梅笑着给弟弟夹了一小块，“我们平常油水太少，只能吃这么多了。”

席云杉看着碗里的这一块比她姐姐的大拇指还要大一些，尚好的五花肉，满足地点点头，先吃了口白米饭，然后轻轻咬了口红烧肉。

看他晃着脚，眯起眼睛享受的样子，大家看着都想笑又心酸。

周建树对席青松道，“你们去了乡下别的都暂且放一放，先把身体养好，农村不缺粮食蔬菜，一定要顾好身体。”

席青松点头应下。

章主任和王主任都在心里暗叹，如果不是席国良不做人，这么早给儿子报名去了徵省那个穷沟沟，凭着周家的关系和席青松的聪明能干，即使一时没有合适的工作，也能找个近点的地方下乡。

现在这么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奶娃也要跟着下乡，要准备的东西可就多了。而且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小席同志和上面的两个还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说到下乡补助，席青松原来也想选100元，他计划从他爸这里要回钱后留给妹妹的，手头有钱，她和三子的生活总能改善些。想不到今天这么顺利，一下子要到了800元，其中400元买工作的钱舅舅们也不要，当时这么说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下乡物资有一床6斤重的棉被，一套棉衣，一条毛巾毯，一张1.2米的席子，一顶蚊帐，一个铁皮水桶，一个搪瓷盆，一个搪瓷大缸，一个铝饭盒，一个水壶，一套毛巾牙膏牙刷，一块肥皂。

虽然这么丰富，但一般人还是会选100元补助。

当下，席青松和章主任说了下午去街道把100元补助还回去，选择领物资。这年头布票和棉花票太难弄到了，现在既然不缺钱，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说到物资，周家是为席青松下乡准备些了，现在加上小奶娃就有些不够了，尤其小席同志严重营养不良。

最后章主任和王主任想了想，把今天的事情做成材料，下午再带小席同志去医院做个检查，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病证，这样就可以多给小席一些照顾，20斤全国细粮票，3张奶粉票，2张糖票，9尺布票，3斤棉花票。

糖票还好说，奶粉票是真弄不到，只新生儿有配额。布票也一样，每人每年只有9尺，9尺布票够给小奶娃做两身衣服，添个小被子了。

席云杉知道这具小身板底子太差，一下子受不住油水，细嚼慢咽，吃了一小团白米饭，一小块红烧肉，几根蒜苗，喝了点汤，就停下了。

席青松一把抱过来横放在膝盖上让他睡午觉。

席云杉今天走了这么多路，又哭了这么久，如果不是有红烧肉吊着，他早就打盹了，这会儿一被席青松抱着，马上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