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悬夜趁陆离愣神,瞬间抽回手,又如法炮制,将二人位置换成平躺。
这次,二人十分默契地揽在一起,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可惜,画面依旧有点辣眼。
观心真人到底是老江湖了,他神色镇定,不忘回头带上房门,轻声道:“明凡,我就说了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你非要我直接进来。”
明凡还陷在这颇具冲击力的画面中,他支支吾吾道:“陆表兄你......无耻啊你!”裴表弟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定是这陆表兄威逼利诱胁迫他,真看不出来啊!长那么好看,怎么这样!
他手指乱指,一会儿指着床上两位,一会指着观心真人。哪知这三位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此情景下,表情依旧不动如山。明凡眼神乱飘,那三人的眼神过于镇定,仿佛是他大惊小怪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望向何处。等等!那裴表弟面上怎么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意。明凡见状又指了指自己,面色尴尬至极,长叹一口气,讪讪开口:“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陆离心想:都别活了!
观心真人神色自若道:“方才与二位一见如故,只顾喝酒尽兴,一时兴起,不慎在酒杯中错加了点东西,忘记给二位解药了,真是抱歉。”
加错?你再给我加错一个试试看?分明就是故意的!
陆离面如死灰,感叹自己晚节不保,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裴悬夜却在旁边幽幽道:“你是尽兴了,我还没有。”
闻言,明凡的下巴都快掉下来。
观心真人恍然大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裴表弟对我意见很大。”
裴悬夜道:“既已知道,为何还不离开?”
观心真人笑道:“如果说,我是来......”
明凡如同被电鞭了一般条件反射地抬头,抢先接话:“加入你们的。”话一出口,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脸都臊红了一层。近来话本子看多了,老喜欢抢下一句,这毛病必须得改!
陆离只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心头,他!你!还有你!几位家中亲族老祖还好吗?
空气凝滞,这回,观心真人也止不住的尴尬起来,他怔在原地,缓缓道:“明凡这个人就那样,二位切莫见怪。”又轻咳一声接着道:“其实,方才见到有一纸人潜入二位房中,我们担心二位的安危,这才赶来查看。”
陆离趁机坐起身,理了理衣衫,伸着脖子道:“确实有纸人来过,但是它自己又出去了,真人怎么看?”
观心没有回答,只笑道:“陆表兄好像一点也不怕那东西啊,莫非是什么隐士高人?”
陆离道:“高人算不上,不过略通一点岐黄之术罢了。”
旁边的裴悬夜也准备起身,只是起到一半不知为何又僵住了,他小脸惨白,神情很是诡异。时间过了这么久,药性早就散了,他的双目此刻已恢复清明,面上却飞上一抹红霞,后背绷得笔直,又躺了回去,他双袖交叠盖在腿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躺在床上。
陆离问:“你怎么了?”
他慌道:“你不要过来。”
这真是好笑了,他这样搞得好像刚才真是陆离强迫他似的。
明凡看在眼里,更加认定陆表兄为人卑鄙无耻,视线匆匆扫过二人,心里对其鄙夷之感更甚,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扭头向一旁。心道:简直不忍直视。
陆离望着他逐渐涨红的脸,疑惑道:“你到底怎么了?”
裴悬夜则是紧咬牙关,低头一言不发。
陆离顺着裴悬夜的视线往下望去,这下是懂了。他眉间微抽,嘴角紧绷,憋不住想笑,内心暗想着,这算是自食其果吧!陆离嘴角压了又压,勉强忍了又忍,正色道:“此事也算正常,不必放在心上。这个,嗯,这个会自行散去的。”
裴悬夜瞪大了双眼,他好像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非常震惊,非常不理解,他诧异道:“散不去……你帮我?”
陆离闻言,差点跳起来。心内惊呼:你是谁!!!???不管你是谁,立刻从裴悬夜身上下来!
裴悬夜真的变了许多。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怎么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这种话通常都是由他陆离来说的。
不行!
这个房间里面绝对不允许出现比他还厚颜无耻的人!
于是,陆离说:“好啊,现在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果然非同凡响,裴悬夜倏的一下熟透了,连耳尖都红得不得了。陆离见状非常满意。论信徒,论功德,论评分......他在白玉京里面自是排不上名号,但论厚颜无耻,那他可是当之无愧、一骑绝尘、实至名归的第一!他心情登时大好,得意得靠在床头想,总算扳回一城。
观心真人轻咳几声:“我们还在此地呢,还请二位暂且克制一下。”
陆离感觉火候不够,又往里撒了一把猛料:“我看观心真人也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儿,要一起吗?”
明凡呆了,这个陆表兄,简直是厚颜无耻!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刚刚强迫裴表弟,现在又盯上了观心真人,他就不会害臊吗!
裴悬夜闻言面色骤变,一双凤眼又瞪上观心真人。观心真人虽身形一僵,却也是不甘示弱,又直直望了回去。两人对视间,似有刀光剑影,似有狂风疾驰,似有山洪暴发,而那挑起事端的陆离倒是懒散地靠在一旁好整以暇,还有闲心拨弄衣摆的褶皱。
陆离见观心真人还没发火,料想是烧得不够旺,又问:“观心真人意下如何?”
观心真人一时语塞,他还未曾面临过这种情形,不知如何作答,见陆离表情过于诚恳,他迟疑开口:“……那好吧。”
明凡闻言险些脚下一滑。观心真人其人一本正经,面上总是挂着似有似无的三分假笑,言谈举止就像个假人,实在是想不到从他口中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明凡勉强稳住身形,又往那几人面上看去。他的表情在震惊之余又有一丝崩坏,崩坏之中还有一点变态,变态当中又夹杂些许兴奋。具体在兴奋个什么,明凡也搞不清楚,他内心摩拳擦掌,暗自期待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这简直比话本里面还要离谱上几分。
这下轮到陆离呆愣了。
啥?你说啥?
这和他预设的走向不一样啊,观心真人听了他这番无耻言论,应该是忍无可忍,怒发冲冠,拔刀相向才对啊!
陆离的自信心这回是彻底的!崩塌了……
他纵横厚颜无耻界数百载,一招同归于尽屡试不爽,总能叫对方面红耳赤、拂袖而去,堪称白玉京的无耻祖师,亦是三骚之一的无骚。
“无骚”,顾名思义就是在无耻领域独领风骚的人物。
又称臊遍玉京无敌手。
骚话口中过,羞耻只在他人心中留。
白玉京的神明恪守天规,又爱拿腔拿调,自是说不出几句有悖身份的糊涂话。被他气恼了也只是拂袖而去,最多给他一掌,那一掌就是个警告用途,他皮糙肉厚,哪能奈何得了他。况且大多数神明都不屑同他多费口舌,叫他一招鲜吃遍天。
如今竟是遭逢对手了,在座的各位无耻程度皆是不容小觑!
看来,他无耻的底线有待持续降低。
就在陆离思忖间,屋外沙沙声再度响起,方才那纸人又来了。
众人皆朝门外看去,这纸人就在他们房门口来回踱步,却不进去,好像是在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陆离现在也无心调戏别人了,那股味道又飘来,而且比之前的都要浓。
另一个影子陡然出现在纸人旁边,接着门被一脚蹬开。哐当一声响,风吹烛灭,屋内瞬间漆黑一团,月光倾泻下来,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立于纸人身旁。
那东西气息诡异,说是鬼又不太对劲,没有怨念,没有邪气,只是有股阴寒感,既像人又像鬼。他身形挺拔,背上有把长剑,腰间又别着一道拂尘。
陆离皱眉,大片浓烈的气味窜进来,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将那檀香味狠狠盖过,房间内的味道难闻至极。
明凡如临大敌,一手取出照明符,一手已按到腰间的剑上。
呲啦一声,符咒亮起,他往前一丢,那符咒就慢慢悠悠地往那边晃去,随着光源接近,那东西的面貌终于显露出来。
他浑身都用厚重的绷带缠住了,绷带缝隙处,大量绿色的毛发挤出来,各种脓血也渗透出来。他头上只留了两只眼睛,他一动,身上就不断地往外渗透着血色,绷带上全是鲜红的血迹。那眼睛却是人类的眼睛,眼睛底下也不断有液体渗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怖至极。
若之前明凡说的没错,这位应该就是梅道长了。陆离本以为这纸人跟梅道长是一伙的,谁知,梅道长直接伸手一劈,纸人的头颅滚落,身子也倒了下来。
没有利爪,没有红瞳,通身腐臭,遍布绿毛、脓血……陆离与裴悬夜对视一眼,同声说了句:“鬼化人。”
鬼化人介于人与邪祟之间,可以说死了,也可以说没死。他们的存在是一种无尽的折磨,不能吃不能喝都不算什么了,最痛苦的是,身体日渐一日的腐烂。先是奇痒无比,钻心刺骨的痒,恨不得蹭掉自己一层皮。接着,內部跟着外部一起腐败,跟摆在外面的肉一样,也会生虫。后来,浑身长满绿毛,身上的皮肤全部脱落,血液不断渗出,蛆虫在腐肉当中肆意啃噬,直至掏空最后一片血肉,才算是彻底地死了。
鬼化人的形成原因只有一种。
他被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