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他逃他追”的路程。
凛学习能力再快，比起滑雪老手，还是有差距的，凛勉强跟在扶黎身后，出发了小半天，两人前后始终保持在二十米左右的样子，凛知道这是对方故意控制之下的距离。
看得见，追不上，也赶不回去。
怎么说呢？
像极了对方的脾气。
看着娇气很，实在内里极有韧性，看着好脾气对谁都软乎，可做事为人又极有自己的想法。
在开口之前，凛便料到不大容易，对方一贯吃软不吃硬，生气是必然的，但让奚帮忙说两句软话，自己再用半兽形装个无辜就过去了。
——昨晚乌龙之前，凛就看出扶黎很喜欢他的半兽型，他并不觉得利用半兽型博取对方好感可耻。狐族作为小体型兽人立足于北域，还拥有一定的话语权靠的就是脑子。
凛一向自诩聪明绝顶。
可没想扶黎完全……
说实话，凛很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凛轻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身影，感受着风的速度，感受着每一下滑动的轨迹，感受着身体在极速中翱翔的感觉……
终于在下坡时的一个拐弯处，凛将身体俯得极低，似乎同风化为一体，一个漂亮的弯道超越使得扶黎逼停，“你，你干嘛啊！”
超大声地！
扶黎作为妖一只，不至于被吓到。
可扶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追上，猝不及防间还真有点慌。这算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一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的，又是帮他说服奚他们，又是帮他造滑雪板，结果临了不带自己“玩”？
现在还故意吓唬自己？！
这个小抱枕简直不能再要了！！！
扶黎先声夺人道：“你死心吧！都走了这么大半天了！你要是想押我回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嗷，那就来不及找景他们了！”
“你要是想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更是想都不要想，除非有你本事打晕我！不然脚长我身上，我偷偷跟你后面，你也拦不住我！”
扶黎自以为很凶地板着脸撑场子，可落在凛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眼前的这颗小狐狸头毛炸竖了，眼睛瞪圆湿漉漉泛着红晕，一副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模样。
凛之前并不觉得这个决定有错，黎确实力量强大，但刚和双头蛇搏斗过，紧接着又输送了大部分力量给奚续命，虽看上去像没事狐，但透□□么多力量哪是三两天能恢复的？
之前黎帮自己探查伤势时，凛就发现对方的力量相较之前孱弱了许多。可看着现在扶黎这模样，凛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
或许应该一早说清楚，而不是临出发前才说，让对方有被欺骗感？可总归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再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凛戴着护目镜的狐狸头歪了下下，耳朵抖了抖，试图让对方消火，“我还什么都没说。”
可之前这样是可爱，戴上护目镜后怎么看都有些滑稽，扶黎轻咳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反正我刚刚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你现在也说说你的吧？我可不想随时还要提防同伴。”故作出副生怕被敲晕的模样。
“这样啊。”凛抬手做了个假动作，见扶黎那颗狐头都傻了，一副“你居然来真的？！”的模样，想生气都气不出来，只得不轻不重用雪杖碰了下对方的小腿肚算发泄了。
“如果在出发不久追上你，我说什么都会让你回去，可都到这了，难不成真打晕你？我打晕你不难，可扛你回去还挺重的。”
美貌可是狐族的底线。
扶黎爆生气：“你说谁胖呢！”
等假模假样地呲完牙，扶黎这才反应过来凛松口了，扶黎好哄得很呢，瞬间就不生气了，不过这样似乎显得很没面子？扶黎立马昂起下巴，“早这样不就好啦，真是。”
凛很懂给台阶下，顺着哄了两句，扶黎也见好就收，不在这事上多纠缠，凛这便说回正事，“我们先别急着走，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扶黎点头：“好，你有什么想法？”
凛早计划好，“我们俩的兽形小，我打算一个人赶路一个人变成兽形休息，我们交换轮替赶路，我不准备把时间浪费在休息上。”
说罢拿出一块兽皮。
样式和之前他俩睡的兽皮很像，跟小孩步兜兜似的，可以把一只小狐狸完整裹在胸前。
扶黎瞬间明白过来，“可以，这样我们日夜都可以赶路了，那来吧，你先还是我先？”
说这话时，扶黎其实已经做好凛让自己先休息的准备了，毕竟他也不是真不知道好歹，凛之前一直不肯他跟着，也是照顾他为了他好，可出乎意料的，凛道，“我先。”说罢便利索摘下装备，变成小狐狸模样。
扶黎：“……”
小抱枕歪头：“怎么了？”
这狐不讲武德，被萌到的扶黎想。这下扶黎就是心里还有点什么别扭也都消失殆尽了。
二狐休整完，重新出发。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极域的景色无疑是极好的，巍峨壮阔的雪山，天然形成的冰瀑布，梦幻烂漫的雾凇，种种宛如童话中的冰雪世界，可架不住他俩都挂心着伙伴，实在没有心思欣赏。
一开始他俩都有些不自在，在凛没醒来前凛虽单方面被扶黎抱着不撒手，但那会也没什么，反正一个真当抱枕，一个“没嘴”反抗。可自打凛清醒来后，在凛有意无意地推动下，他俩还真一直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兽形睡觉都不在一个窝了。
不过随着地图开发，不时有岔口，两人不光得集中注意力仔细分辨路线，以防走错路耽误时间，还得留心有没有狩猎队留下的气味和痕迹，这才没空想自在不自在的事了。
下一个岔路口时，原本按照奚他们描述的应该走右边，可凛却往左边滑，扶黎还以为他记错了，连忙出声提醒，哪想凛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语气坚定道：“他们在这边。”
扶黎一愣怔，想到凛的那股力量，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和你之前的那个吟唱有关系吗？”
“……”
凛一时并未回答，只静静看远方，明明面无表情，周身却笼罩着一种难言的孤寂，让窝在对方怀中的扶黎都跟着悲伤起来。
他声音缥缈，“黎，你相信神吗？”
“……啊？”扶黎被问得一头雾水，但联想到凛刚刚就是因为自己问那什么吟唱的问题才不对劲的，谨慎道：“信，也不信吧。”
信，是因为神真实存在过，不信，是因为哪怕强大如神，也早已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扶黎叹了口气道：“其实叭，比起神神怪怪的，我更相信我自己，毕竟是我们掌控力量，而不是我们被力量掌控，你说是不是？”
……
半晌，凛笑了下，很开心那种。
他没有出声多言，回应扶黎的是极限的速度，仿佛挣脱了什么桎梏般自在翱翔在雪地中。
一个坡度极陡的俯冲——
瞬间的失重感让扶黎非但不害怕，还发出欢快的惊叫声，不禁让凛勾起嘴角速度更快了些。
从白天到天黑，两人一直没停过。期间轮换了一次，可沿途居然没有一丝狩猎队的痕迹？
二人心情不免凝重，以他们速度，其实已经快到之前以山洞为中心的狩猎点边界了。按时间点说狩猎队怎么也该在回程路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除非一早就出了意外。
如果真是这样，情况就更糟了：出事时间越提前，他们现在寻找到狩猎队的概率就越低。
白天还好，到夜晚赶路更耗精神。不过许是暴风雪之前的宁静，一路下来几乎没怎么下雪。恰好轮到扶黎休息，扶黎一天一夜没睡，到底撑不住团吧团吧在凛胸前沉沉睡去了，等醒来天居然都亮了？
这时扶黎这才明白，凛为什么要先他滑第一轮，之后什么时候换班也是凛说了算没多想，原来这家伙早打着自己赶完夜路的算盘。
凛仍神色淡淡，但语调轻快，“你很少在野外生活，更没有赶夜路的经验，夜里又更容易迷路。”
扶黎这才勉为其难不计较。
此时二狐已走进完全陌生的地图。
正是当初狩猎队选定的狩猎区，他俩没想到绕了一圈绕回来了，这里奚和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完全需要他俩独自摸索，可若要在暴风雪前赶过去，算上返程的时间，留给他们最多只有一天可以寻找。
幸运的是，一路下来他们都顺风，无疑给滑行提供了便捷，不多时凛带着扶黎找到了几处脚印，虽然大雪覆盖了大多痕迹，但凛还是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下无疑给了他俩莫大的信心。
他俩都换上了滑雪装备，决定沿着这些方向搜找，只是这些痕迹断断续续有一段没一段的。
“嘤——”
由远及近恍似在雪山中回荡。
找人无疑是个体力活，还需要耐心技术以及那么点运气，这方面扶黎完全是外行狐，他只得静静跟在凛的身后，生怕干扰到对方，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看着凛愈加冷峻的神情，扶黎心里也愈发堵得慌。
不知多久——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
雪山巍峨，几个身影单薄得可怜。
冻得已麻木的南，拖着巨大猎物，费力地抬了抬眼睛，带着自嘲的口气颤声道：“我……真疯了……居然……听到……凛的声音……”
南的话在狩猎队里并未引起波澜。
甚至无人搭话。
兽人们在先后经历了雪崩、景的重伤濒死，返程又不幸迷失方向走错路，好不容易绕了个大圈走回来，每个人都只剩下一口气，此刻还强撑着拖着猎物和抱着景走，完全是凭着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执念了。
“景，原——”
“有没有人能听到——”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还有扶黎的声音出现，兽人们开始像定住了，都似当在做梦，想相信想回应都怕一出声美梦就醒了……
声声呼唤太真实了，连最沉稳的原都压抑不住激动，胸口不断起伏，“凛？”他的声音沙哑，几乎含在嘴里发不出来。
凛兽耳一激灵，“原？”
扶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凛猛地朝一个方向滑行去，扶黎隐约有了猜测，压抑着激动跟上，没多远就看见他们要找的兽群身影。
…………
二狐踏雪而来，周身白雾朦胧。
兽人们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就消失了，生怕这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美梦。
“景怎么了？！”扶黎惊呼一声。
南身上正绑着拖动猎物的兽皮绳，他想扑过来被猛拽了下脖子，也是这一下疼让他有了真实感，只见他如同找到主心骨无须再强忍般号啕大哭，“凛……景他……他，都怪我……怎么办啊，凛，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