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一条血肉铸就的城墙横亘在荒原之上，枯瘦如柴的人们蜂拥而至，他们干裂的嘴唇沾满龙血，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对生存的渴望，他们甚至等不及将肉烤熟，便迫不及待地撕咬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流淌，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那些尚还完整的“城墙”部分，能看出是整齐的泛着寒光的鳞片。

“是...是神龙。”阿笑的声音颤抖着传来，她踉跄着跑向虞今朝，却在看清城墙尽头的龙头时，猛地捂住嘴——那颗巨大的头颅依然睁着竖瞳，瞳孔中倒映着破碎的天穹。

敖知星的护甲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她凝视着龙身上的焦痕，“祂身上尚且还有天罚的痕迹，这是天倾之灾后的景象。”

“为什么...”阿笑的声音哽咽了，“祂明明那么强大。”

虞今朝握住阿笑的手，将灵力渡入她的双目。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变了——无数锁链贯穿龙躯，每一根都深深扎入血肉，另一端直|插云霄，每当神龙稍有动作，锁链便骤然收紧，扎得血肉一阵阵的痉挛。

“因为他违背了神的意愿，给了神兽飞升的机会。”虞今朝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道惊雷劈下，龙鳞应声碎裂，早已等候多时的人们一拥而上，像蝗虫般啃食着新露出的血肉。

祁天阙从远处走来，鞋底沾满冻土，“方圆千里，寸草不生。”

他的目光落在龙首上，却忽然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掌心，他体内的邪气被莫名的引动了。

“所以是神故意为之？”阿笑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突然冲向正在啃食龙肉的人群，可那些影像却在她靠近的瞬间消散，退回原地，惨烈的景象又重现眼前。

阿笑攥紧拳头，执着地一次次冲过去，却都是一样的结果。

虞今朝看不过去，将阿笑拉入怀中，阿笑便不自觉地收紧了拥抱，窝在她肩头的声音闷闷的，“可是阿婆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远处，神龙的竖瞳微微转动，一滴龙泪滚落，在寒风中化作金色的珍珠，虞今朝望着那颗珍珠，仿佛看见了天穹破碎时，神龙以身代劫的背影。

毅然决然的身影。

祂绝不后悔。

记忆中的时间流转很快，转瞬三个月，龙身已经血肉模糊。

忽有一日，寒霜渐退，神龙残破的身躯下竟冒出一抹新绿，那嫩芽在寒风中摇曳，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希望，有人发现了这个异象，激动着奔走相告。

片刻后一个穿着异服的老祭司被人群簇拥而来，他观察着整个龙身的状态，以及冻土的情况，这是从未有过的盎然生机。

“这是天赐！”

老祭司颤抖着跪倒在地，他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嫩芽，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人群骚动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冻土上能长出任何活物。

老祭司举起骨刀，刀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的手虽然颤抖，却精准地刺入了神龙的脉络，金色的龙血喷涌而出，所到之处，冻土消融，荒原瞬间焕发生机。

人们眼见得疯狂起来，争先恐后地扑向龙躯，刀光闪烁间，无人注意到龙爪的抽搐，更无人听见那低沉的呜咽，只见那龙血如金蛇蜿蜒游走于这片土地。

惊雷骤起的瞬间，龙身化作金沙消散，遍布冻土的大地上涌出清泉，枯萎的树木抽出新芽，人们对着天空跪拜，称颂神龙恩德，却无人听见神龙被分食的悲鸣。

“神龙守护的真的是人族吗？”有人恍惚着产生了疑问。

因为当年是神龙的出现，才得以建造极天域，封印邪种，而神武国皇室又得以传承神龙血脉，永世不衰，所以他们才坚信神龙是人族守护神，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人不禁动摇。

敖知星突然剑指苍穹：“是天门！”

众修士抬头，望见记忆残片中的万兽正在登天，那是血肉劫中最后一幕的补充，原来那些得以飞升的神兽走入神界，却并不顺遂。

是神龙以身躯为盾，替它们当下了漫天雷火，祂以龙角为凤凰助力，以龙脊为麒麟铺路，就连弱小的蠃鱼都能借着祂龙尾之力跃过天门。

“祂从未选择人族。”虞今朝的声音发颤，“祂是属于神兽的神明。”

话未说完，整个祖龙之境剧烈震颤，巨大的龙魂显现于空，却被邪气染成漆黑——那是建立极天域时留下的伤痕。

龙魂操纵着无数龙傀，铺天盖地而来，修士们惊恐地发现，一旦受伤，便会沦为龙傀。

虞今朝抽剑斩杀了几个冲到面前的龙傀，便听见惊呼声，她当即闪身出现，斩杀了龙傀。

“多谢大师姐。”同门师弟感谢道。

虞今朝无暇回应，身形一闪，剑光如虹，将扑向另一个同门的龙傀斩成两截，接连救了几十个后，她蹙眉远观。

战况愈发惨烈，整片战场没有丝毫能够躲避的地方，龙傀在天空游走，瞅准时机便会俯身而下，攻击他们的弱点，若是一味还击只会被耗尽灵气，成为待宰羔羊。

她站在战场中央，素手掐诀，试图寻找破局之法，突然，背后传来破空之声，她回身挥剑，龙傀应声而断，却从尸骸中窜出更小的龙傀，直扑她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她体内显现一道白光将小龙傀击碎，虞今朝借力倒飞出去，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她单膝跪地，剑尖深深插入地面，却感觉身体渐渐失去控制。

垂眸扫向腰间双鱼佩，只见黑鱼仅剩头部一半尚余黑色，同时神识中的精神力也在迅速褪去，是祁天阙在抽离自己的精神力，就在最后一刻一丝抑制不住的刺痛传来，她寻着感觉望去，祁天阙同样跪倒在地，痛苦的呕出一口鲜血，脖颈上的黑色纹路如毒蛇般蔓延。

“别过来。”她呵住想要前来帮忙的两个小师妹，却还是来不及阻止龙傀的袭击，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同化成了龙傀。

虞今朝怒意正盛，可无论如何无法摆脱天道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她只索性一手叩地，将白玉灵根的气息全数释放出去，龙傀感知到这股吸引人的力量，如飞蛾扑火般涌来，与天道之力碰撞出惊天动地的冲击。

借着这股力量，虞今朝落在祁天阙身边，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迹，眼神却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虞今朝神色一滞，当即抓住他的手腕，灵力探入的瞬间，脸色骤变，“你和邪种的力量已经融合到这种程度了？”

祁天阙苦笑，“看来，我们都要食言了。”

虞今朝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很快被决然取代。她环顾四周，幸存的修士已经寥寥无几，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敖知星周身笼罩着淡淡神龙的气息，龙傀竟不敢近身。

“那便竭尽全力吧。”

刚才的冲击暂时击退了天道之力的控制，虞今朝挣扎着起身，闪身到敖知星的身边。

“阿朝。”敖知星的目光中带着担忧。

“过来帮我。”虞今朝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片刻后，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祁天阙与敖知星分立两侧，手中法诀同时亮起，战场中央，几乎没了修士，只剩数不尽的龙傀，和高高在上的巨大龙魂。

龙魂的黄金竖瞳微微收缩，警惕地扫视四周，祂能感觉到龙傀无法靠近那两人，但更令祂不安的是虞今朝的消失，带身上带着天道的味道。

忽地，地面上有金光闪烁，一道倩影自金光中跃起，龙魂毫不犹豫地挥爪，万千龙傀如黑色浪潮般扑向那道身影。

龙傀撞碎虚影的瞬间，一声轻笑在龙魂背后响起，祂猛地转身，却已来不及，缓缓低头只见一柄长剑贯穿了祂的后心。

“六重见天门。”

话音落下，金色光弧自剑尖绽放，如莲花盛开，龙魂的竖瞳骤然收缩，心口处便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空洞。

伤口没有血迹，亦没有灵力的流逝，唯有邪气如墨般涌出，龙魂渐渐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祂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笑，可邪气不甘心就此消散，如毒蛇般再次缠绕而上，虞今朝看见龙魂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利爪刺入眉心，抽出一段银白色的记忆飘带。

“接住！”龙魂将飘带推向虞今朝，巨大的龙爪轻轻一送，将她推向祁天阙和敖知星所在的方向，邪气重新笼罩龙魂，祂最后望了一眼三人，竖瞳中满是欣慰。

“这是？”敖知星盯着飘带，声音有些发颤。

“龙神的记忆。”虞今朝攥碎飘带，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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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地穴里，神龙喘息如雷，锁链随着祂的挣扎哗啦作响，一黑一白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山洞中穿梭，走到了神龙的面前。

“神龙大人，别来无恙。”一个白衣斗篷缓缓道。

神龙睁开假寐的眼睛，竖瞳不屑地扫过他。

“这是今天的礼物。”他轻笑，身后的黑袍人递上一块黑色晶石，邪种本源之力在晶石中涌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随着晶石碎裂，邪气如毒蛇般钻入龙躯，神龙痛苦地挣扎着，锁链却深深勒入血肉，祂发出暴戾的龙吟，“倒行逆施，神武终将不国！”

“神武只会永垂不朽。”白衣人摘下斗篷，露出敖宴的面容，他的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将取代你，统治整个修真界。”

身后黑袍人同样摘下斗篷，露出的正是国师的面容。

“怎么会？！”敖知星震惊不已。

但记忆戛然而止，虞今朝感觉掌心发烫，那段记忆化作一枚龙鳞，“噌”地一声嵌入她的白玉灵根。

白茫覆盖，这一次墨迹如同被水晕开，没有再显露任何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