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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虎与兕,不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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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是干嘛”

兴尽晚回营,与李家的两位女郎分别后,温慎闲来无事,晃晃悠悠,就晃悠到了此处

“阿姊?”

女郎扒着木门露出半个脑袋,好奇地不断往房内打量,可巧,她的视线被两人背影挡住,堪堪看不清其中真实景况

“不知道哇”

少年蹲在另一边,很顺溜地接话道

“你——”

“嘘”

挤眉弄目,冯嗣赶忙将一指抵于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另一只手还很狗刨似地向下撅了两下空气

“轻点声”

偷听难道光彩嘛!

白布遮面,无声于榻,亲王食指关节轻轻捋过女子翘起的鼻尖,他们身侧,是满地跪着的,已旁若惊弓之鸟的众医师

“可怜呐”

元禧叹口气,温惠瞥他一眼,压下喉腔冷笑故作探寻:

“陛下遇疾,殿下不用随侍于榻吗?”

反而来这假惺惺地欣赏您亲手造就的杰作?

“太子仁孝”

对视,亲王回看女郎的眸中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本王去,不打搅了孝子尽孝的美誉?”

......

“你们先下去罢”

“诺”

如蒙特赦,众医师霎时鱼贯而出,将年轻的女郎孤零零留在原地,而后者的眼睛,却时不时瞥向亲王的手,生怕他一把掀起那白布,致使东窗事发

只因这具躺在床榻了无气息的身躯,并非大魏千尊万贵的陈留长公主

而是那混不吝差人从战场上捡来的,用来鱼目混珠形体相近的女身

却也是可怜

温惠也跟着叹了口气,战火频发,于平民布衣者到底是飞来横祸,避之也避不及的“天”灾

而你说,公主和平民死后,到天上去到底有没有区别呢

佛法里自说众生平等,好人积德故后上仙庭享百世福,恶人堕入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疾刑而不得超升,可,人的善与恶又,该怎么去评判呢

譬如始皇,奋六世之余烈使诸国尽西来,论绩,怎么也算得上一个好人,伟人,可对于修长城活活累死的徭役,六国无因被屠戮的百姓而言呢......

生死,善恶

实在是太宏观,太难解了

自己,也会死么

也罢,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是生而为人,都逃不掉的宿命轮回

“娘子不怕吗?”

“嗯?”

温惠晃了晃脑袋,才将那些离谱且带着些矫情的想法从自己脑中甩出去

“死生不过虚诞,彭殇无非妄作,何惧之有”

离别也是生命很美的一篇章嘛

唉,有点想元嫣了

“燕燕于飞,浮生若梦,怜取眼前即可”

年轻的女郎如此道,不经事偏偏满嘴离别

亲王似听觉什么好笑的事般,无奈地摇摇头:

“娘子碧玉年华,青春正好又何必自殇,到了本王这种年过而立半老不老的岁数,才是应该追念往昔,感慨少年的时候呐——”

嗯嗯,是将近自己年龄翻倍的老男人一枚捏

温惠在心里腹诽,她并不喜欢咸阳王元禧给自己的感受,不过嘴上倒还顾念着最基本的礼节

“殿下说笑了,陛下春秋鼎盛而您又正当壮年,大魏有您,就旁若虎添翼,护我域百姓无忧无恙”

啧啧啧

温慎咂咂嘴,心下不免得意——不愧是自己阿姊,这嘴,妙哉妙哉

“女郎”

身侧有护卫武婢上前来,少女赶忙竖指制住,连带着板起脸,下巴往院门口一挑,示意人往那守去

别打扰人偷听

咸阳王挑了挑眉

“若汝兄能有娘子唇舌的分毫,也不至于”

什么意思,人身攻击上了?

温惠神色一凛,呀咧呀咧,互相试探的寒暄到此为止,接下来,该玩点正式的了

亲王重新将视线投向床榻上的女身,面上戏演得正好

“陛下的身子,唉......娘子也瞧见了”

啊?

温惠脑子“噔”地一下,愣在当场

这么,劲爆

哎呀呀

亲王也正直直盯着她看,嘴角笑意却又一寸寸地收起,是自觉可惜的摇头

可惜,好像不是同类捏

“也罢,就不吓娘子了”

想来这种话题对于个十六岁的小女郎而言,还是太超前了

是无趣,恰亲王抬步欲走迹

“殿下”

搞什么,阴阳完人就走?

听闻女郎留声,亲王施然向外的步伐缓缓停驻,不知为何,贴着墙壁躲在暗处的温慎与冯嗣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继而,闷如雷鼓,砰砰乱跳

他好像

发现他们了

“嗯?”

眸光一闪,亲王回眸,盯着女郎板直冷黑的脸,笑得依是温柔和煦

“真瞧不出殿下,竟是这般重情谊之辈”

她道,冷笑中夹着万分笃定

无所谓,那就不装了

女郎的气势刹那间完全变了,她双手负在身后摇曳上前,冰冰凉凉道:

“那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们,包括所有人

“哈哈”

闻此,元禧反倒笑了,也是,女郎苍白的一句话在这个杀戮诡计司空见惯的时代,显得那么地幼稚且,天真

惹人发笑

“所以呢”

他一步一步向前来,带来欺身而上的无限压迫,不动,温惠依旧抬眸冷冷地瞥着他,直到阴影笼罩,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娘子,想杀了本王,替那些人报仇?”

温惠咽了咽口水,她清晰地感受到男子声音中上扬的轻嘲,废话,自己当然清楚——就凭如今的卢娘子,还做不到

复仇

该死

鲜卑人怎么都这么高(?)

“不过,你呢”

永远不要陷入自证陷阱,女郎回击;

“你想——”

“取,而,代,之”

“啊......”

泛着冷光,男子视线从女郎的脸下移到白皙细腻的脖颈,一掐就能断的脖颈

“本王有时,还真挺羡慕六弟的,能深受陛下信任宠爱,得娶名门贵家女”

好近

手收入袖中攥住匕首的后端,温惠面色依是如常

“殿下,请不要转移话题”

“没有哦”

“本王年过而立,依是孑然一身呢”

关她屁事

“殿下乃是钟灵毓秀之人,色欲的确会玷污了您,唉,毕竟”

轻轻叹气,是很假很演的可惜

“当年差点,就是您了呢”

元禧一愣,继而,嘴角笑意更盛

“是啊,真可惜,本王母妃都急哄哄准备好白绫毒酒送自己上路了,可神明偏偏就想让她活得久些,悄悄流了一个,怀上本王时,便再无机会”

这么疯

温惠一滞,子贵母死,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去投胎啊!

“她贵为昭仪,离皇后只差一步之遥,外室之女,身卑恋权,兀蒙失宠,疯癫至死”

“那她——”

那她为何不将长子弄死再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文帝:好好好好

不对

他一直在看着她,清楚地捕捉到女郎脸上转瞬即逝的不可置信——对自己逆天想法的不可置信

而亲王,却更满意了

呀咧啊咧,还真是同类捏

“娘子,怕了?”

娘子,这两个字被元禧咬的极为奇怪,舌尖在一卷后轻轻碰触在如障壁般的贝齿上,发出嘶嘶的连带音

不过,与其说是暧昧挑逗,更不如说是黑夜中狼尖锐的犬齿咬穿猎物的脖子并摩挲,在那血粉色茎肉上带来的毛骨悚然的恐怖

“放心,本王与那些人不同,只有废物才会将过往伤疤掰给旁人看以求得怜惜,何况——”

他逼近一步,她后退一步,是交错杂乱的步伐

“娘子,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哦”

“阿兄陷阵,嫂嫂身故,元华阿姊,太师驾鹤,都是您的手笔吧”

“嗯哼?手笔,不”

阴影中,亲王眼睛眨啊眨,眼底泛着如琉璃般清透的光,似两片照妖的明镜

“本王,只是成全了他们”

促成因果,结算罪人

“不”

“也许更早”

“温惠阿叔,以及,平城之役,废太子伏诛”

“娘子”

亲王的眼儿几近笑成了条缝

“无凭无据的话,可是会被当成疯言疯语的哦”

唉,就喜欢看猎物没有致死性的证据和能力,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捏

“人想要的无非欲,和,权,而臣子之命,无非听天命行天事”

谁当皇帝,他们并不在乎

“但,殿下”

袖中之手已完全反握住匕首柄,只要这厮的行为越点界过点分,温惠并不介意见点血

“你不该,动我的家人”

“呃”

不嘛

就动

常在河边走总有一天要湿鞋,初犯也不例外,后方突然来人,高高举起木棍刷地就往少年头上抡去,只听血溅闷哼后,冯嗣倒在地上,顿时昏死过去

偷听不回头,大忌大忌哉

另一边则稍微温柔些,嘴被不知从哪儿窜出的黑衣人堵上,还未等温慎挣扎,迷药生效,依是知觉全无

有鸟啼过林,风飒飒兮

不嘛

不干点正事,还以为亲王真就过来陪温惠聊聊天?

只不过是替罪羊和人质,换了个人选而已

最后,为上一场戏,做好一个收尾

“听女郎说的,本王都快以为,自己是个恶棍,坏蛋了”

然而反派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不折不扣的坏

以及

从不洗白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两人视线共同望向桌上噼啪作响的烛台,元禧先一步握起,就当着温惠的面,将火苗倒在了那女身的衣裳之上

!!??

“你!”

不是,他们姓元的除了文帝,都太疯了些罢!

“她不是,不是吗?”

金火燃过人身,散发出令人不适的焦味,温惠干呕一声,再不顾其他捂着嘴刚想冲出厢房迹,亲王的手,却兀地拉住了她的袖子

嗜血的火光照亮了他半张侧颜,称得那笑意更为惊心动魄

“娘子怕什么?”

“疯子”

他*的那可是人,就算死人尸体那也是同类也是人类这家伙!

温惠嫌恶至极

简直罔顾人伦道德简直——

疯子!

可在越来越浓的焦味中,亲王的手却在一寸一寸收缩,最终向上扣住了女郎纤细的手腕,温惠直接瞳孔地震,不行,作为一个姑且正常的人她实在接受不了,天爷,她真的要吐了!

“你就不怕我——”

一桩御告告你特丫的!

“不怕”

毕竟他还有很多借口,还有好多的替罪羊可捉

就比如

冯家的肆意报复

再不济

不小心的失手

“娘子,你也不想她活着出逃的事,被他们知道罢”

简直简直——

“所以,本王这是”

“成全她最后一程”

恶人和好人最本质的区别就是——前者从不忏悔,而后者,却总会反思

见跳动的空气中有一道玄黑身影提刀闯入,元禧将手轻巧一松,负手倾身,笑意肆然

“惠娘,他是这么唤你的罢”

有病吧!!!!

“我*!喂!”

有另一只手扯过少女,引着她往屋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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