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南山想找理由溜。

但看看即便分给自己一摞，依旧堆积如山的文件，又想到越明烛最近脆弱的精神状态，很可能就是累出来的。

祝南山低头，冲着桌下打了个哈欠，决定舍命陪君子，就当是答谢今天的两顿饭。

“不想吃吗？”见祝南山低头，越明烛以为他不感兴趣，虽然公司食堂真的没有这些珍藏的餐厅好吃，越明烛还是伸手，准备把菜单收起来。

“没有，”祝南山按住了他，抬起头来，下巴放在桌面上，“你点吧，我啥都吃。”

“还是你来吧，选好了让外面的助理打电话定。”越明烛收回手，转回去继续看电脑屏幕，想到之前看到的监控画面，忽然一笑，“确实是啥都吃，路过绿化带都要尝两口。”

“啊？”祝南山手里拿着最上边那本菜单，愣在那反应了两秒才想明白越明烛什么意思。

“你小时候没吃过吗？那个是甜的。再说我也不是什么绿化带都吃，寻思你们园区里面不怎么过车，没啥汽车尾气才吃的。”眼珠子一转，祝南山笑问道：“你监视我啊？”

这下轮到越明烛不好意思了，经过刚才的心跳加速事件，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就像在说“你一直看着我啊？”

越明烛轻咳一声，神色如常：“怕你迷路。”

随后迅速把话题转移回去：“那我明年让他们不种花了，种小番茄吧。”

“要不种酸枣，不用伺候，没几年就长成一片。”祝南山翻着菜单，头都没抬，随口建议说。

“行。”越明烛倒无所谓，他自己平日里都不往那边走，他打开搜索引擎，想和祝南山确认要种哪种酸枣。

酸枣两个字刚输入进去，冒出来一连串联想词条。

“酸枣仁怎样吃治失眠最有效”

“酸枣仁的功效与作用”

“酸枣仁安神茶配方”

“酸枣树苗批发基地”

治失眠，只能是给他治失眠。

越明烛眨眨眼，正在打字的手指缓缓蜷了起来，快速地看了祝南山一眼。

祝南山没有注意到他，拿着菜单出去了，应该是去找助理订餐。

越明烛迅速点进第二条。

搜索结果说：“酸枣仁的作用功效：养心补肝、宁心安神、敛汗生津。有镇静催眠、抗抑郁、抗惊厥、改善记忆、抗心肌缺血等多种药理作用。”

几乎每个词都写着越明烛的名字。

怎么连花坛里种什么都是在为我考虑？就这么喜欢我吗祝南山？

祝南山已经出去了，越明烛不用再维持形象，捂着脸深呼吸，做贼似的四下张望。

越明烛拧起眉用力回想，我刚才不是糊弄过去了吗，好像没有答应要和祝南山在一起。

难道我病情加重，还会短暂失忆。

电脑屏幕上明晃晃写着：改善记忆。

我真的失忆了？那难道刚才已经答应要和祝南山在一起了？

祝南山推门走进来，越明烛瞬间调整好表情，关掉网页，继续严肃认真地面对文件。

看不见的胸腔里，心跳已经乱成发射失败的印度火箭。

脑子也是乱的，理智脑还在努力回忆之前的情况，事业脑在想病情严重了还怎么管理公司，恋爱脑在想怎么和突然多出来的男朋友相处。

然后理智脑的脑细胞给了恋爱脑脑细胞一巴掌，大吼道：“没有确认的事情就不要当他已经发生了！”

三者统一战线，决定先确认究竟有没有答应和祝南山在一起再说。

记忆已经不可靠了，重点要参考祝南山的反应。

祝南山眼见越明烛猛地打了个哆嗦，双眼瞬间紧闭，身体微微后仰，好像被空气打了一拳。

然后睁开眼，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猜测他可能是看到了很垃圾的方案，祝南山识趣的没问。

夕照日从落地窗照进来，越明烛躲都没躲，任由刺眼的阳光直射在他脸上，描了一圈金色的线。

祝南山绕过办公桌，拉上了窗帘，室内光线一暗，智能灯自动亮起，祝南山注意到越明烛抖了抖眼睫毛。

真的好认真。

祝南山忍住到嘴边的吐槽，坐到沙发上摸了会鱼，一直等到刚才帮忙点餐的小助理轻轻敲了敲门，用身体挤开门，拎着两个木制大食盒走进来。

祝南山起身想要帮忙，小助理对他摇头一笑，将食盒放到茶几边，蹲下身将饭菜和餐具取出，一样样摆放在茶几上，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越明烛，”祝南山小声喊，“吃饭了。”

“嗯。”越明烛习惯的应了声，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半毫米，转头看见祝南山正在往两只杯子里倒玉米汁，又坐下了。

“你先吃吧，我把这个报告看完。”

其实这个报告已经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但是一想到要和祝南山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心里就莫名紧张。

可能是怕把握不好近距离相处的分寸。

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累人，祝南山实在饿的不行，让先吃就先吃了，但是他记得给越明烛留菜，先用干净的筷子将每样菜都夹到自己盘子里一些。

越明烛在那边兢兢业业，他也不好意思慢悠悠大吃大喝，迅速填饱肚子，收拾干净茶几，便又回到了办公桌旁。

同时越明烛注意到他的动作，身体短暂绷紧，最小化文档后起身，两人错身而过。

坐到沙发上，祝南山之前做过的位置上还残留着凹陷，越明烛刻意避开那个位置，拿起筷子，又是一愣。

他常吃的那几家饭店，都是附近的私房菜，连外卖都是摆好了盘送来的，和菜单上的图片别无二致。

那道白灼虾，盘子正中摆放一只幼嫩的莲蓬，用金盏花的花瓣做花蕊，周围一盘虾转圈摆成莲花花瓣。

祝南山一只只扒了壳，吃掉了一半，另一半照原样在盘子里摆成了小一点的莲花，给他留着。

莲蓬扔掉了，花心换成四颗剥出来的莲子。

花菇煨牛腩，砂锅下面的酒精块才刚点着，略微凝固的琥珀色汤汁开始冒小泡泡。

祝南山刚刚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去找人借打火机。

其余的菜，祝南山也特意避免了破坏摆盘。

虽然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吃到剩菜，但越明烛就是明白了剩菜和留菜的区别。

祝南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细枝末节处理的这么周到，让越明烛涌起了强烈的不好意思。

在看祝南山，越明烛在他吃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毫无理由地把人扣在办公室一下午，本想着等他吃完饭就让人送他回去，可祝南山已经回到办公桌旁继续工作了。

腰背挺直，和之前疲累的样子判若两人，干劲满满的背影看上去真的有在认真替自己分担。

每一个举动，被无微不至关怀着的感觉，都让越明烛有些招架不住。

夹了只虾放进嘴里，掩盖几乎要憋不住的笑。

随即越明烛意识到，自己对于被祝南山喜欢这件事，没有丝毫的抗拒，甚至很享受。

一开始的慌乱无措，也是因为从来没有类似的经验，害臊了，只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却没想过直接拒绝。

甚至在发现自己可能无意识间已经答应和祝南山在一起后，想的也是怎样和男朋友相处，而不是怎样摆脱这个男朋友。

颠三倒四的思来想去，越明烛明白过来，自己也喜欢祝南山。

原来我和祝南山互相喜欢，我们在一起是很顺其自然，合情合理的。

越明烛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吃过饭了，他甚至需要靠食物来把笑声压回胸腔里。

而且他吃的很快，胃里有些顶得慌，但急不可耐的想和祝南山坐到同一张桌子旁。

终于他喝干净最后一口玉米汁，同时想到了有了新男朋友要做什么。

他的朋友宋伟泽，刚追到女朋友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找机会把女朋友介绍给这群发小们。

好巧不巧，下周就是越明烛的生日，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正经庆祝过，每年都是铺天盖地的生日祝福的礼物送到手里才想起自己过生日了。

但他觉得今年的生日可以正式过一下，攒一个小局，叫上亲近的朋友，也把祝南山介绍给朋友们。

这时祝南山听到越明烛吃饭的动静停了，头也不回的说：“我这周五有点私事，看在帮你干活的份上，帮我跟导演请个假呗？”

“行。”越明烛痛快的答应，回到自己的座位，托着下巴对祝南山说：“正好下周二我过生日，打算喊几个朋友，你也跟着去玩，那天的假也一起请了。”

“我就不去了，你们的聚会可能不适合我。”祝南山对这种富二代的聚会没什么兴趣，从小姚遥就告诉他，这些人玩的可花，总免不了酒色，他虽然对别人的生活没什么意见，但敬而远之。

什么你们我们？越明烛一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祝南山拒绝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

怎么会有人拒绝参加男朋友的生日聚会呢，越明烛皱起眉，想说自己是打算把他介绍给发小们，看到祝南山理所当然的表情，张张口，话语全卡在嗓子眼里。

如果在祝南山的视角里，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就没有必要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他又忘记要先确认自己和祝南山是否在一起了。

他略过了这一步，错乱的精神就擅自将祝南山当成了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