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滴水不进。
毕竟有两位身上带着的东西非常充裕,只要他们愿意分享,就饿不死一个小剑灵。
而才吃过仙君投喂的葡萄的顾之川,从纳戒中翻找出来了柿霜糖,只顾着投桃报李,“仙君,你尝尝这个好吃吗?”
这可是之川最喜欢的糖块,分享与仙君。
当年的小白团子和他娘幸得了长白条的帮助,跑出了城去。但是遗憾的是,路上没再遇到什么好心人有胆子敢忤逆魔尊来保护他们。而他母亲也没有可以与魔尊及其追兵们,相抗衡的修为。
他们一路狼狈的逃蹿,走的都是山间野路,可是还是被条穷追不舍的疯狗给闻到踪迹,赶上了。
鬼手蔓延,魔尊抄着手,笑语,“母亲真是叫儿子好找啊。”
……
话本中讲如果危难之时跳下悬崖的话,会有意外的机遇。但被一团魔力包裹着,扔下悬崖的小白团子,厌恶极了那种高空坠落感。他只知道自己再一睁眼,就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长白条。
唯有怀里的两颗柿霜糖,被那个面容慈善的老爷子说是,喜爱着他的人送来的希望一直陪伴着他的东西。
甜凉的糖可止夏日焦渴,可难止无边的思念。
我不要糖,我要我喜欢的人。
他宁可不要全天下所有的糖,也要一个长白条。
哪怕那人不能抱着他晒太阳,也不再教给他任何术法。
他会的小冰人儿和小火人,凝结不成刀刃来割断捆缚他的绳索,也不够炙烈来烤伤追兵,却真是些讨喜的小玩意儿。一下子,就让杜殷接受了这个魔教孽障来做师弟。
小时的杜殷讶异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而且据他师父探查又是魔堆儿里长大的,居然会使用灵力而不是魔族功法。
稀奇。宝贝。
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
“顾”取看护照顾之意,应和药王谷是极好的,他年少入川,就定名为“之川”好了。老谷主除了以名姓表示欢迎他的到来,还将平川大河许给了他的未来。
我是顾之川,我是药王谷的雪中仙,我为什么要记得谈广涯弟弟的身份。
顾之川真心厌憎着谈广停这个名字。
不是因为这个名字在咒魔尊去死,而是他不想姓“谈”。哪怕是咒骂谈广涯,他也不想要和那个家伙那么相似的名姓。
他已改名更姓多年,喜欢极了自称“之川”,非常乐意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讨人喜欢的小蠢货。这个他擅长极了。
与生俱来的技能,这些年越发的拔节成长。
如果可以,之川也很喜欢在药王谷潜心医道,编纂好《百草集》用以谢世。
或许我不该妄想自由。
人怎么能够如此贪得无厌,顾之川惊讶于自己好像真的被杜殷给惯坏了,睁眼舍不得药王谷,割舍不开同门师兄姐妹,以及剑脊山上的朋友们,闭眼又忘怀不了长白条,拿着化神的修为,还念叨要帮他母亲和师父杀了魔尊报仇。
我知我能有此一切,已经是幸运至极。除了他师父和师兄,南境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了,他有宽宏至极的师兄,还手握着整个药王谷真心实意的喜爱,他理应知足。老谷主被魔尊磋磨受难,药圣都没有怪过丝毫的雪中仙,他还再想要什么呢。
可是。
可是他不生妄念,是不是这一次他就不会遇到长白条了。
以后,他再见“危宿仙君”几个字,他就会一眼滑过去,顶多心里暗叹声,据说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厉害的人。
徐行藏只是三个字,只是远在西境的一个符号。
他会以为“白”早就已经死了。
说不定还会和大家一样,觉得危宿这人真的是运气极好,得了侥天之幸,能从中州捡回一条命回来。当然,这样的议论中,间杂着打量和各色的揣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别人都死了,就你活着,试问是何原因呢?
这样的问题,蒙冤受害之人回答不起,但是发问者从来都不会少。
比起“白”已经彻底地忘了停停,更让人恐惧的事儿来了。之川不会长的和魔尊很像吧?那师兄看着之川时,心中有何感想,仙君看着之川时,又有何感想。
如果周围他在乎的人,每一个看见他的脸,就能想到仇寇的话,顾之川接受不了那样的日子。
之川要把脸划花了,让它重新长过。
顾之川暗下决心。
白色的小圆饼被徐行藏捏在手中,轻许压力,它碎裂了开来。
他轻笑了一下,呦呵,这不是,他曾经装疯卖傻的好朋友柿霜糖吗?
此物性质寒凉,多磕几颗下去,便于咳血使用。是一个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非常方便弄到的性能极佳的工具。
曾经他身上常备。
不是因为喜爱,而是为了辅助演技。
这个倒霉孩子喜欢?
徐行藏挑了一边的眉,笑看向了顾之川。
只见那小孩儿的关注度已经不在柿霜糖上了,两只手捧上了自己的面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忆苦思甜挺好的,马上他就要去跟谈广涯打招呼了,可以提前找找感觉。
徐行藏扳下一小块儿含在了嘴里,咽下。
反应来的异常猛烈,曾经的滋味被悉数唤醒,脏腑翻山蹈海,记忆在一帧一帧地提醒他,你别得意。
徐行藏面上带着笑,眼睛里看着的却是,被几个没有修为的“夫人”找茬儿时,他会惊风吐血,卧地不起,被夏朝太子戏言请国师赠送美人时,他不遗余力地以簪刺颈,当场血溅……
唔,我当时说了什么话来着?
“奴此生只喜欢尊上一人,不愿意再伺候别人。”血涓涓地流,前朝殿下徐艮在戏台子上,仰望着今朝的衣香鬓影、富贵权势,已经凌驾控制着这一切的人。
场上不会有比他更奴颜婢膝的人。他悲哀婉转,示以忠诚。
原因是,谈广涯举办了一场不知名目是何的宴会,而当朝的太子相中了他的美貌,喜欢的不得了。
至于他老爹都还是谈广涯的傀儡,他就敢真当谈广涯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国师而已,妄想找国师讨要一个婢妾。
但这些,与那位自恃甚高的太子殿下有何干,与场上的贵人们又有何干,甚至和谈广涯本人的关系都不大。
他喜欢,就留着,太子不敢明抢,他不喜欢,就舍出去,太子乐得高兴。
可这件事,必定与我有关。
我得留在谈广涯身边。
他的脸面早没了,连同灵魂一块儿被不知道胡乱塞到了哪块儿犄角旮旯,但他的脑子会疯狂运转,然后以最漂亮哀戚的姿态,说出最合适的话。
“对不起,尊上,您的这个任务,奴任性地不想完成。今以死谢罪,来世再伺候您。”
菜肴甘美,主客有面,宾朋尽欢。
虽有鲜血洒落,但婢奴的血叫血吗。
顾之川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干呕的徐行藏。
之川已经丑到了如此地步?
虽然帮病人看病是第一要务,可是顾之川还是没有忍得住,再问了一遍,“仙君,之川长的已经到了您看一眼,就受不了的程度了?”
很好,这张脸的确要不得了。
不换不行了。
“没有,好看的,呕。”徐行藏皱眉捂嘴,神情痛苦。
顾之川要是长的不是一副可怜可爱的一戳就流水的大白梨样儿,早就挨他的揍了。
当然,也可能早就学乖了。也轮不到他来调教了。
顾之川,“……”
真的是,之川知道自己丑的貌若无盐了好吧,又没有强迫你一定要说好看。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顾之川托抱起了他,然后温和的灵力传入徐行藏身体。
雪中仙温和的灵力非常舒服,不仅安抚住了徐行藏受惊的肠胃,而且顺带再一次弹压了在骨缝中蠢蠢欲动的梦令。
徐行藏无有知觉地就伸手搂抱住了他,口中呢喃,“你跟我回惊华峰去。”
这不是请求。
但脑袋瓜子里一片浆糊的顾之川可高兴,“好哇,那以后之川跟着仙君住一块儿吗?”
草丛中的叶玖探出了头,他目露惊恐,丑陋的雪中仙不能从此以后都要跟着峰主了吧。
那样的剑生,将毫无意义。
自从他们的队伍里面加入了顾之川,别说灵石,现在他连饭都吃不上了。
没等叶玖计划好,离家出走,投奔陆鸣的流程,他就听到了徐行藏绵软的声音轻笑,“可没有那等好待遇,我当插个梨花枝子,随便刨个坑,插土里得了。”
叶玖目露高兴。
对,就是要这样,让他在外面挨风受冻。
只知道给峰主分糖吃,不知道也给自己分两块儿。
顾之川本来想跟徐行藏争辩一下的,难道雪中仙不配你单独建个宫殿什么的来迎接吗?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像地鼠一样,钻出来小人得志的家伙。
一大把柿霜糖散做暴雨梨花针,预备打的剑灵落花流水。
叶玖用上了身上的所有工具,嘴里叼住了两,再一手抓一把,没让任何一个糖掉落到了地上。
顾之川没关注叶玖耍杂技,而是伸手去戳徐行藏,“仙君,之川再问你一个问题吧?”
“嗯。”
徐行藏玩起了顾之川的手。
和他白皙细嫩的脸不同,雪中仙的手虽然骨节匀停,但布着各色的茧子,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炼丹制药搞出来的。
算是好事,至少他应该没有受过类同断手的大伤。姓徐的总是不懂何为心疼人,他睁眼看周围,总觉得个个儿都幸福的不得了。
雪中仙是其中之最。
“仙君,你觉得之川有没有几分像魔尊?”
顾之川攥紧了手指,心上忐忑,尽管他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