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藏的指腹感受到身上之人愈来愈高的温度,心道,如果不愿意的话,你就跑吧。
如果不跑,我就默认你愿意。
顾之川头脑宕机。
他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满脑子都是,啊,他是玩儿真的,还是他被刚才那伙人算计了,所以需要招人来泄火?
这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如果他喜欢之川的话,之川无有不从,如果是后者,之川还有清心丸。哪怕那东西是烈性春药,要保管邪不压正。
所以,徐行藏要取用他想要的东西,自己也该讨要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真的喜欢之川吗?”
顾之川看向徐行藏,此时,雪中仙的目光比危宿的坚定。
这是一种危险的问话方式,他没问,你喜欢之川吗。
加上“真的”二字,诘问的语气很重。
仿佛,当事人大致已经料定他问出口的话,是假的了。
徐行藏的眼眸暗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这小破孩的感觉如此敏锐。照理来说,药圣百般宠爱养大的孩子,应该是骄纵的,对喜欢的东西势在必得的,更不会怀疑,别人不喜欢他。
他被喜欢和爱意包裹,不该觉得,无条件的爱意是正常的吗。
敏感多疑,实在是和温室中的娇花儿相隔甚远的形容。
徐行藏再又怀疑药王谷的别有用心。
反推过去,杜殷如果真的对顾之川好到了极点儿,他就不该有一些自己才有的劣根性。
一种堆金积玉之地儿,永远都养不出来的刻薄尖酸。徐行藏认定,同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一样,佛口蛇心也是一种能力,需要特别的土壤来培育。
当然,雪中仙算好的,他怀疑他就来问。
如果自己怀疑,自己就大概会这么认定,有罪推定会错过别人的好意,但是却能确保致命的那刀插不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有什么不好的呢。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药王谷给顾之川背书,他早怀疑他八百遍,他和谈广涯有关系了。
更不会多给他找什么,秘制药方,天生体质等原因。
魔教中的记载他详细的读过,梦令花汁水混合“主人”的精血揉尽人的骨骼中,一种连洗髓伐筋也去除不尽的手法,才能造出自己这么个玩意儿,哪有那么容易,有人天生就能不付任何代价的拿到它的解药呢。
雪中仙给予他信任,有疑就问,而不是直接判罪,但是徐行藏从不为别人的善良买单。
这人好不识趣。
“川川如果不喜欢的话,大可以直说。”
徐行藏挑眉,难道我还会强迫你吗,不要给我玩儿聊斋。
爱做做,不做滚。
他用词并不温柔,但嗓音沙哑,间带一点压抑不住地急促细喘,像情人在焦急地催促。
顾之川无助又委屈,他听出了对方的不高兴。
如果在正常的场合,他有一百种方法来哄人,但这是在床上,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类似谈判的地方。
那双夜视能力极好的眼睛,还能清楚地看到徐行藏那张漂亮至雌雄莫辩的脸上汗水涔涔,那人闭着眼,似乎在与某种极致的痛苦做斗争。
“川川,我喜欢你身上的熏香。”
“啊?之川没有熏香。”顾之川如实回答,他的确没有这项爱好。
甚至他还顺着徐行藏的意思,帮他思考了一下,然后解下自己身上装有宁神之效的香囊给他,“仙君可是说的这个?”
徐行藏闻了闻,皱眉,烦躁地扔在了一边儿,“不是这个。”
那之川身上再没有别的香味儿了。之川不像你一样,衣服上还熏层葡萄香。
徐行藏腰腹用力,撑坐起了些身子,带着顾之川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着。
顾之川的脖颈一疼,刚才被他咬出血的地方,又被他压着挤出了些鲜血出来,然后徐行藏低头嗅闻手上的水液。
他露出了满意而厌恶的神色,然后皱着眉,舔净了所有血珠,一滴不留。
然后重新躺了下去,神色倦怠,肢体语言在诉说一个大大地“滚”字儿。
可是他的嘴角弯翘,“好啦,川川,不要生气,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在这时,顾之川几乎确认了一件事儿,徐行藏真的特别不是东西。
他的嘴巴和他的心之间似乎没有通路,各行其事,互不干扰。别说他嘴里吐露的喜欢算不算数了,他甚至可能不喜欢别人对他讲“喜欢他”。似乎因为莫名的原因,他有点儿忌讳这个。
之川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喜欢之川吗?
因为之川真的还没有拿到你的喜欢,对吧?
以此类推,你不会觉得,之川说的喜欢,都全是虚情假意吧。
好吧。
顾之川伤心但不灰心,他知道了仙君不那么喜欢之川,但之川喜欢徐行藏啊。
你会如愿的,甚至不必交付爱意。
因为之川爱你。
“仙君,之川喜欢你。”
顾之川附耳过去,企图通过距离的拉近,把这话镀上徐行藏那铁石心肠。
这句话不该成为忌讳,更不该成为工具。不管以往你遇到了什么,大雪能覆盖一切,雪中仙告诉你,欢迎来到新的世界。
然后东风送暖,阳光给你,鲜花也给你。
徐行藏感觉到了什么,像飞蛾扑火,信徒献祭。
疯狂而热烈的。
纯粹又真挚的。
他下意识皱眉,堵住了顾之川的唇舌,不叫他再有开口说话的能力。
“唔。”
顾之川不同意了,这人总会放开他的,他知道之川还没把换气学的精通,不会把之川憋死的。
等徐行藏松口的间隙,顾之川又喊,“仙君,之川喜欢你。”
人为什么会做糊涂事。
因为高兴不可抑制。
太高兴了。
这种发疯般地告白,才能表述清楚他的爱意。
顾之川又被咬了,而且徐行藏加重了磋磨他的力道。
但朝日初升,百卉萌动,顾之川相信自己会赢的。
大火里燎过的土地,不会一直荒芜,总有一日,会芳草遍地,生机勃勃。
徐行藏咬他,顾之川也学着咬了回去,虽然笨拙但成效显著。
这种事儿,总是身体不好的那一个吃亏,技巧弥补不了体弱的鸿沟。
谁叫徐行藏懒的锻炼,谁叫徐行藏好逸恶劳,谁叫他不听医嘱,还随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床榻之间,身下的人绷直下颔,面色潮红,轻喘难挨。
叼住他的耳垂,顾之川支支吾吾,“仙君你听见了吗?之川喜欢你。”
如果你没听见,没关系,之川还会再说的。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你听见为止。
徐行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他艰难地递了瓶葡萄露给顾之川。
听天由命吧。
哪怕这孩子技术再怎么差,他也认了。
教是没力气教了。
但顾之川将清甜淡香的液体,喂了点给徐行藏喝。
还歪头自己喝了一点,这是什么?有点甜。
是不醉人的小甜水吗?
好怪?难道他要补充体力,继续再战?
顾之川死死压住他,很想跟他说,之川已经赢了!
徐行藏,“......”
他笑了起来,如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自己这么对这样一个小可爱下手,药圣会发疯的吧?
特制的葡萄露,喝确实能喝,还能涂抹在身上当保湿护肤、美容养颜的东西用,但他们这些心思邪异的人,往往拿来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小祖宗,这玩意儿不是这么用的,我教你。”
可气又可笑,徐行藏无可奈何,握住顾之川手的同时,附耳送上详细的用法和步骤。
在白纸上胡乱画上线条,引诱纯挚精灵入泥潭深渊,万千罪恶来日再算,我要现下的快乐。
怪就怪雪中仙身上的草药味儿,能安抚我那漏风的骨头缝里的疼痛吧。
徐行藏自我蒙蔽,不再去探寻那药香的秘方了。
......
梨花被风吹进了西境,洒了某颗葡萄一身的雪白花瓣儿。
周身疲乏困倦,这个时候,徐行藏想的不是他要再怎么折腾人了,而是合眼入眠。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木制结构的客栈中,更显得一片漆黑。
两人尽干荒唐事儿去了,没一个记得去悬起蜡烛。
但是无妨,顾之川的夜视能力挺好。
暗影里,他依旧看得见徐行藏脸上柔和的轮廓,以及他虚上的眼睛。
顾之川的一双眼睛,异常的亮,他去吻徐行藏的嘴角,“仙君,之川喜欢你。”
“好了,别闹。”
“仙君,仙君。”顾之川知道他困了,但是自己的精神异常亢奋,一点都不想睡。
食髓知味的小朋友,确实还没有被满足。
他轻咬上了徐行藏的下颔,稍稍用了点力气,要不在这儿留个牙印儿好了。
这小鬼为什么如此精力旺盛?
疼痛作乱时,徐行藏放任自己发疯胡闹,但是现在,周身的骨头的被安抚住了。他只想睡觉。
难眠长夜已然不可计数,片刻宁静可以溺死他。
“仙君,不要睡,你听之川有多喜欢你。”
不自觉地,徐行藏的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他眯了眼睛,“有多喜欢?”
“之川觉得自己可以帮仙君杀了魔尊!”
还有句话他没说,之川得想办法把徐行藏娶回家,就算被他师兄打死也不在怕的。
轻笑溢出唇角,送死啊,那确实是很喜欢了。
“你不要笑,知道了吗?”顾之川推着他,“不准笑话之川,我说真的。”
魔尊只是暂时看起来不可战胜,但是他今日不可战胜,也只代表今日,还有明日呢,后日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之川想办法,天天瞅着他,管他是天神下凡也好,阎罗出世也罢。他总有死穴,总有破绽。
那时不就成了吗?
徐行藏向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尖凝出枚金叶,手指再依照某种节律往下一缕,便牵扯出条金色细链。
穿着金叶的细链被挂在顾之川脖子上,“唔,送你个小玩意儿。”
顾之川眼明心亮,这片叶子和徐行藏之前凝结出来的,格外不同,不似先前他看过的那些纤薄叶片,此叶状似两面外凸的菱形,只取了个树叶的形和大小而已。
色泽也淡,与其说是金色,不如说是白中微有泛黄,外层渡了层浅浅的金光。
顾之川握住咬了一下,非常坚硬,没有留下任何牙印儿。
此物并不锋利,边缘钝化,像甲骨磨琢而成。
“仙君,这是什么?”
但徐行藏已经合眼陷入床褥,并沉进了深眠。
好吧。明日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