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是怀疑远山家族有家族遗传病？”医院院长稳稳坐在椅子上，那双谨慎多疑的眼睛透过镜片冷静地观察面前二人。
“何院长，”面对他，方沛凝说话很客气，“警方还没有公布李庚易的死因，但你或许已经看到了网上的那些风言风语。”
对于她的暗示，何院长不置可否。
方沛凝见状，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想来了解李庚易以及家族其他成员的用药情况。”
“我知道你们在猜什么，但你们的怀疑毫无根据，”何院长一动不动，他声音笃定，态度自信，“至于你想知道远山家族的遗传病和其他成员的用药情况，这都是属于病人隐私，恕我无可奉告。我只能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紫杉碱，这点毫无疑问。”
方沛凝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些年何院长和警察打过不少交道，看得出来面前这人不会被随便几句话糊弄过去。
因此他直言道：“李庚易曾在海外留学学医，性格谨慎多疑，他熟悉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会让医院的人经手他的用药，也绝不会允许那么危险的东西出现在庄园中。”
“他学过医？”方沛凝显得有些吃惊，“我记得李庚易大学的专业是金融。”
“这说明你的消息来源不够准确，”何院长笃定地说，“他最早与我是校友，是我的学弟，我曾和他选过同一门课，后来他转专业学了金融。”
方沛凝想起在电脑监控里看到的画面，既然李庚易曾学过医，那么他在监控里表现出的行为也就不足为奇。
“如果你们真觉得这是一场谋杀案，我真诚地建议你们扩大调查范围。像这种豪门家族出现谋杀，案情只会比你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远山家族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何院长说完，忽然冷笑一声，“尤其是那个名叫阿琼的女人。”
方沛凝没有接话，冷静地看着他，在被何院长观察的同时，她也在默默观察着对方。
“阿琼就是个疯子。”何院长嗤之以鼻，“真不明白李庚易为什么能忍耐她这么多年。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方警官，听我一句建议，你们能从阿琼身上挖出不少消息……”
他看起来对阿琼很是不满，无非就是阿琼这些年留在李庚易身边肯定图谋甚多，他一口咬定，李庚易如今死亡就是阿琼露马脚的时候。
等何院长发表完他对这一场命案的见解，方沛凝打量四周：“我总感觉，远山家族的秘密能从这里揭开一角。”
她仍旧坐在原位没动，总结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更好奇阿琼的身体状况了。”
何院长收起脸上原本准备送客浮现出的笑容，他奇怪又震惊地看着她：“方警官，难不成你是真心想要调查这个案子？”
方沛凝表情未变，但一旁的刘亿忍不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
这算什么？难道刚刚何院长一直在应付他们？
·
五分钟后，方沛凝和刘亿一起看到了阿琼的就诊记录。
阿琼与远山家族的其他人一样一直在禾亦医院看病，就诊记录显示她来这里看病买药的大多数原因是感冒发烧，她们没能从记录中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在医院的谈话就此结束，方沛凝起身带着刘亿离开医院。
没想到她脚一迈出医院就接到了袁晋打来的电话。
“姐，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
袁晋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多，方沛凝听见的瞬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边走路边瞄了眼手机屏幕，是袁晋没错啊。
“检测出结果了？”她仍旧皱着眉头，带着刘亿走到车旁打开车门。
“还没有呢。”袁晋笑嘻嘻地问，“姐，你们看到李庚易的就诊记录了吗？”
“没有。医院不可能给我们看李庚易的就诊记录。”方沛凝坐到驾驶座，将手机放到一旁，打开免提。
“哦。”袁晋有些失望，又感叹道，“我真是不得不感叹远山家族的水真深。”
他说完这话，顿了顿，没等到方沛凝的回复，继续犹犹豫豫地说道：“我现在甚至怀疑……我们会不会查不出真相了。”
“急什么，好好查案，不要多想。”方沛凝终于回他。
“可是我们现在连李庚易的就诊记录都拿不到，”袁晋说到重点，声音反而轻起来，“我就怕像三十年前那样，说是找到了凶手，但案情什么都没查出来。我现在怀疑当年的凶手也不是真正的凶手。”他的语速越来越慢。
一听他这话，坐在副驾驶上的刘亿忍不住笑出声：“袁晋，你憋半天了，到底想说什么？还三十年前——别说的像是你亲身经历了三十年前的案子一样。”
袁晋声音立刻回复正常，语调上扬惊讶道：“刘亿，你怎么也在？”
“我和方方姐一起来查案啊。”刘亿不满道，“你失忆了？”
“那你刚刚怎么不出声。”
见这两人就要聊起来，方沛凝轻笑：“好了，我要开车，等回警局再聊。”
“好，那我继续等检测结果了。”袁晋想了想，只好挂断电话。
汽车驶上道路，刘亿看看窗外，又看看方沛凝，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方沛凝看她一眼。”
刘亿又叹一声：“来了一趟，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听到这话，方沛凝笑了。
“何院长不是告诉我们了么，远山家族确实有家族遗传病，这就是最重要的信息。”
刘亿迷惑又吃惊地盯着她，开始在脑中拼命回忆刚刚和何院长的对话。
她没有捕捉到何院长话语中的细节，但她忽然想起在远山家族二楼的书房中，李西宸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做作地吃下几粒维生素，还说了一番令人迷惑的话。
难道这就是李西宸想要告诉他们的消息？可如果只是想说远山家族有遗传病，他为什么不直说？
·
“我对那个连环失踪案确实没有任何头绪，所以我今天才回忙里偷闲来这里见你们一面，当然，我还特意说了声是来找你们取经，要不然我爸肯定不会放过我。”宋立叶手里拿着杯子，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来这里的路上经历了多少波折，以及他最近遇到了多少倒霉事耽误他查案。
“说重点。”林曜听得不耐烦，好不容易找到对方停住话喘口气的瞬间，将手中的笔重重搁在桌子上。
见对方不耐烦，宋立叶笑了笑，抬手扶了下眼镜：“其实我来，是想和你们谈一谈苏茗的案子，不过没想到方沛凝不在，只有你在这里。哦，不过我也可以先告诉你。”
林曜示意他直接说。
宋立叶清清嗓子：“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一听这个开场白，林曜心道不妙，但宋立叶一旦开口势必要把整段话说完，否则没人能打断他。
“这个梦的内容很简单，我梦见了两棵小树，一棵高一些，一棵矮一些，高的那棵长势很快，于是越来越高。矮的那棵长势很慢，因此和另一棵树的差距也越来越大。可突然间，一场暴风雨袭来，高的那棵树被风雨折断，矮的那棵树忽然间变得和高的那棵树一样高，可这棵树接着停止了成长，一直没有变化，而这场风雨也一直没有停止，雨一直下，风一直吹，我在这场梦里真的好冷好冷……”
耳边听着“高的树”“矮的树”“长得快”“长得慢”一遍遍重复，林曜的思绪逐渐飘远。
该不会是有人派宋立叶来耽搁他查案的步子吧。
或者，宋立叶对连环失踪案深感无力，想要再把这个案子还给他？
“你终于回来了！”宋立叶的声音忽然提高，显得很兴奋。
林曜回过神，看到方沛凝站在门口。
“方方姐，好久不见。”宋立叶已经冲上前握住方沛凝的右手。
方沛凝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有事拜托您么。”宋立叶一直握着方沛凝的手没松开，笑道，“我知道你一向运气好，我最近查案运气很差，来向方方姐借一借运气。”
方沛凝脸色一变，猛地松开手。
“对不起啊，我刚刚乱说的。”宋立叶一看她脸色很差，立刻后撤一步，“不借运气，没有借运气这种说法，纯粹是我关于苏茗的案子有一些新的想法，想来找你聊聊。”
方沛凝很快将神色掩盖过去，轻轻一笑：“没事，不过你别天天靠运气或者做梦，查案要靠真本事。”
“诶，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宋立叶眼睛一亮，“我的那个梦可——”
林曜紧张得赶紧站起来开口打住：“苏茗的案子和你调查的那个失踪案没有联系，你别掺和了。而且现在苏茗的案子也不是我们查。”
“这我知道。”宋立叶扶了扶眼镜，“我昨天想起苏茗的案子，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头绪吧，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么。”
方沛凝和林曜同时看向他。
宋立叶冷静分析：“这说明凶手的作案手法很老道。凶手要么是一个团伙，要么是一个经验老道的杀手。”他果断地点头。
·
办公区，桌子上手机屏幕亮起，袁晋一看到来电显示，立刻跳起来接通电话。
“你好你好……检测结果出来了？好，好，那我这就去拿检测报告……我马上过去……什么？！”
袁晋震惊地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仔细打量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轻轻询问电话另一端的人：“你确定？不会吧。”
刘亿坐在一旁听着袁晋打电话的声音，瞄到他一副震惊的表情，立刻凑到跟前。
见袁晋挂断电话，刘亿小心翼翼开口：“所以检测结果出来了？书房的那些仪器里装的是什么？”
袁晋神情困惑，看起来像做梦一样，缓慢点点头：“嗯，出来了。”
“是什么药剂？”刘亿焦急地问。
袁晋缓缓看向她，眼神有些发愣：“水。”
想到电话另一端刚刚的报告，袁晋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模糊。
案情扑朔迷离，远山家族也充满了令人迷惑的气息。
嗯？刘亿没听懂，又问了一遍。
“全部都是水，所有的试剂瓶里装的都是水，操作仪器里留下的液体也是水。”袁晋说完，又补充一句刚刚电话另一端的人给他的解释，“就是我们通常讲的蒸馏水。”
“案发当天，李庚易早上5点27分进入一个安装有监控的秘密书房里，将水从不同的试剂瓶中倒在仪器里，又在干净的仪器里操作一番，再将水倒出来。刘亿，你说，李庚易不会有妄想症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