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不等谢一舟做出反应，陆卿先一步攥紧了他的手。
“魏诩，我知道你不敢。”他抬眸与画面中的魏诩对视，双眼深邃无波，“经过刚才的事情，你应该明白谢一姝若有一丝损伤，我能让你看到比失去魏氏更难以接受的结果。”
“为了魏氏连青梅竹马的恋人都能轻易放弃，别告诉我你不在意这个。
——殷鉴不远，你还要明知故犯吗？”
他话中的意思让白忆柳脸色骤变，她赶紧按住魏诩的手摇头，“阿诩，不可逞一时之气。”
魏诩双眼晦暗，另一只手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一言不发。
“陆总，我来迟了。”方秘书的声音打破了天台的静谧。他的身后走出一排黑压压的人，粗略一看是对面的两倍之数。
他领着人走近前来，“您让我安排的事情，我都办妥了。”目光对上平板的镜头，一字一句地说：“张总和李总也应了您的要求。”
陆卿点了一下头，“做得不错。”他熟稔地摆手示意，“把那个小女孩儿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开个玩笑罢了。”
屏幕中的魏诩突然出声，他的眉眼微弯，带着一点责怪，“陆总何必这么较真呢？快，把人放了。”
一旁抱着谢一姝的黑衣男人这才有了动作，刚抱着人迈出几步，就被谢一舟小心地夺了过来。
他轻抚谢一姝无知无觉的脸颊，低声轻唤：“一姝。”
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道：“给她喝了一点助眠的东西，时间到了自然会醒。”
谢一舟冷冷抬眸，还未发火，就被身侧的陆卿一把揽了回去，随后便听见他淡声道：“既然喜欢给人下药，那你们自己也喝一点儿吧。”
“灌完药就把他们搁这儿，不必管了。”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那几个黑衣男人擒了下来。有几个人试图开枪，却很快被一脚踹飞，或是被抢先一步击中手臂，只能束手就擒。
“各为其主，其实本不该为难你们。”陆卿朝着被按在地上的人扫了一眼，提高音量让屏幕里的魏诩母子都能听到，“但是今天我要让你们明白，不是谁的钱都能赚的。”
说完，他放缓声音揉了一把谢一舟的头，“没事了，我们带她回家。”
谢一舟微怔，轻轻嗯了一声。
陆卿又转身嘱咐了方秘书一通，重新将目光转向屏幕中的魏诩，“魏少爷，下一次就不止是这样了。”
目睹了眼前这一切，魏诩撑着头低笑片刻，上下打量着他们，眼中兴味盎然。
“陆总这样在意我的哥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他随手拨弄着颈上系好的领带，状似无意地说：“听说在我回国之前，林林和他关系极为亲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哥和我是亲兄弟，长得又像，他借着我哥来排解寂寞也是可以理解。”
魏诩抬眼含笑道：“不过次品终究只是次品。你说是吧，陆总？”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句句不离他觉醒意识之前做的那些蠢事情，显然是宁愿自揭痛处，也要挑拨他和陆卿的关系。
但他无从辩驳。连他自己都厌恶那个时候的自己。他害怕陆卿看到自己最卑微狼狈的一面。
陆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揽着他的手用了一点力，像是担心他抽身离去。
对于魏诩的这番话，他只回了一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好了。”陆卿也没有耐心再废话下去，温柔又不失强硬地揽着他转身，“这个地方不好，我带你离开。”
直到带着谢一姝真正下了楼，走出云顶酒店的大门，谢一舟僵硬的身形才终于逐渐缓和了下来。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他还险些踩空，所幸陆卿反应快，稳稳将他扶住。
陆卿很不放心，担忧地看着他，“让我来抱吧。”
谢一舟被他之前的话说得心神恍惚，也怕自己不小心摔坏了人，便将谢一姝递了过去。
陆卿不是很会抱，动作相当生疏地接过，一连问了好几遍这个姿势是否合适，反倒把谢一舟逗得眉眼微弯。“真的从来没有带过孩子啊。”
见他终于笑了，陆卿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假装没看见，低头认真地调整着姿势，若无其事地说：“我记得有一年，宫里的王婕妤诞下了一个皇子。在孩子满月宴的时候我悄悄去看了一眼——很小的一个婴儿。皮肤很白，眼睛大且明亮，还伸着双手冲我笑。”
知道他是为了缓和气氛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谢一舟也弯着眼睛认真地回应：“一姝刚出生那会儿，我也觉得新奇得很。”
陆卿看着怀里的女孩儿也露出一点笑，似乎打算点到为止。
谢一舟却来了点兴致，追问道：“那之后呢？你们皇家子嗣众多，跟小孩玩的机会肯定不少。”
“……”陆卿敛眸，见他确实好奇，沉默片刻才说：“我情不自禁地就想将他抱起来玩一玩，可手刚伸出去王婕妤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尖叫着说我要杀她的孩子。”
“后来殿中一片混乱，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孩子突然就咽气了。”
谢一舟想起来了。他在史书上看过这桩事情。陆卿说得轻描淡写，可事实上却是，当时才十六岁的他被匆匆赶到的梁文帝狠狠扇了一耳光，说他不孝不悌，居然下得去手杀害自己的亲弟弟。
之后梁文帝便以此为由，屡次提起要废他的太子之位，却被文丞相等朝中大臣以疑点颇多为由挡了回去。虽然事后查出是王婕妤仿前朝武后为陷害他而做出杀害亲生儿子的事情，但从此以后，陆卿变得沉默了许多。
这样一件疑点重重的构陷，梁文帝却连问也不问，就堂而皇之地下了定论，甚至闹到要废太子，这背后岂是小小一个婕妤能够左右的？
谢一舟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正要开口，陆卿却很快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今天以后，他们不敢再对一姝动手了。”
知道他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的意思，谢一舟也不再追问。可说起今天的事情，他越发不知如何面对陆卿。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过于反常，更清楚陆卿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现在坐在回家的路上，他才来得及思考这短短几个字的背后，或许很多事情都要从头来过。
他心底泛上一丝酸意，轻轻靠上陆卿的肩，“是我连累了你。”
“傻话。”陆卿声音冷硬，却伸手将他搂过来一点，“欠几个人情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你我之间，谈什么连不连累。”
他蹭了蹭陆卿的颈窝，小声说：“陛下，谢谢你。”
“知道了。”陆卿按着他的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忽地出声：“谢一舟，我有话问你。如果不想答可以不说。”
谢一舟身子微僵，却还是故作平静：“你问。”
“……”陆卿转过头来静静看了他半晌，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舒了一口气，重新看向窗外，“不，没事了。”
他垂眸道：“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
那天的事情过后，外界都开始传闻魏陆两家的关系是不是要分崩离析了。
似乎一夜之间，魏氏的许多合伙人都突然反悔，转向了陆氏。准确来说，是冲着那位小陆总。
谁不知道景城四家关系紧密，陆卿这么做，无疑对两家都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众人一开始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直说纨绔就是纨绔，居然干出这样的蠢事。真是可惜了林家对他的扶持。
可陆卿不为所动，始终有条不紊地按着自己的节奏行事。
而就在谢一舟离开魏家的一个月后，终于传出了魏诩和陆榆要正式订婚的消息。
请柬特意送了两份，一份给陆易之，一份送到了陆卿这里。
谢一舟躺在陆卿的膝上，随手翻着那张大红色的请柬，看到上面那两个名字忍不住弯了眼眸，“这样的喜事，不能亲眼见到真是可惜。”
“这有何难。”陆卿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抽出，“你若想去，谁能拦你？”
谢一舟道：“那不见得。”正想缠着让陆卿把自己带过去，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嗡嗡振动起来，他划开屏幕一看，屏幕上赫然是魏元燕三个字。
对方约他出来见一面。
陆卿知道他这边的准备也是要提上日程了，轻抚他的头发，“去吧。”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发现对面不仅是魏元燕，许文元也不大情愿地坐在一旁，对方在接触到他目光的时候多了几分忌惮，很快低下了头。
她朝谢一舟略一颔首，“坐。”
谢一舟礼貌地坐下，朝着许文元掠过一眼，“不知您今天找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魏元燕没急着先谈正事，她拍了许文元一下，“起来。”
许文元老大不情愿地把椅子推出一片刺耳的声音，缓缓站了起来。
魏元燕又冷声道：“说话。”
“对不起。”
谢一舟没应，只是笑着看向魏元燕，“这是什么意思？”
魏元燕面不改色地说：“那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他跟着我出去找你这件事情我不知情。这家伙活这么大也是个拎不清的，你是干大事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跟他计较。”
“哪里。”谢一舟笑意不达眼底，“我有什么可计较的。”
魏元燕向来高傲，对她来说能特意带着许文元来道歉已是给足了谢一舟的面子，便也没多在意谢一舟是真不计较还是假不计较。
她直接说明来意：“明天是魏诩的订婚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