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余思好安安静静回到母亲家,平静地坐在餐桌前,乍看母女俩关系还算和谐。
热菜袅绕氤氲热气,摆得全是余思好爱吃的。
筷子安稳贴碗边放着,她眼底了无温情,“隋故远,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的。”
余烟一愣,随即目光转瞬落在陈聿明身上又离开,放弃了再搪塞她的想法,如实回答,“年前。”
“年前?”余思好哂笑,这两个字在嘴里磋磨重复,“借了多少钱?”
余烟没吱声。
“十万?五十万?一百万?”
余思好慢慢道,仿佛这样就能从余烟嘴里问清具体数额。
余烟侧过脸去平复呼吸,胸膛上下起伏,紧闭着眼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百多。”
“万”字被硬生生吞掉,这应该算是余思好自工作后断断续续给她些,再加上她原有的一部分。
“我给你的是不是也都给了他。”余思好面色平静料到一般,语气冰冷地质问。
余烟慌张反驳,“没,没有,我这还剩一点……”
余思好嗤笑,“借给他那么多钱,你是不是还做着和他复婚的梦呢?”
陈聿明陡然握紧她手臂,因为余思好话落,余烟像点燃引线般,炸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隋故远复婚了?”
“你的一切举动。”
母女俩分庭抗礼,对峙起来。
余烟想说什么,又全部被余思好塞了回去。
“从我上学,你们离婚,再到我工作,这段时间你们就从没消停过吧,他需要什么就缠着你,需要什么就拼命赖,你也来着不拒全都给。”
“你就这么爱他嘛?”
即便已经被伤害,被背叛无数次。
余烟一脸懵,她不知道原来余思好都知道。
“你能不能别跟个软骨头一样,从来不知道反抗,只是一味地顺从。”
指责,来自自己亲生女儿的指责,余烟顿时颜面无存,歇斯底里喊出来,“我为了谁,我不是为了你吗?”
余思好平静站起身。
“那我给你的那些钱难道都是抢来的吗?那可是我不停地熬夜改图画图一笔笔挣来的,因为那个男人轻飘飘一句‘没钱了。’分币不留,有多少给多少。请问,隋故远尽到抚养我的责任了吗?我从小到大,花的又是谁的钱,他的钱又花哪了?”
“这样看看谁更搞笑。”余思好侧过脸,淡漠地注视着余烟,“他出轨,酗酒家暴,赌博,抛妻弃子,这一切都因为他悬崖勒马就相安无事了吗?”
空气凝固,余思好只感觉到头脑发昏,荒唐无力,紧攥着陈聿明衣角,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陈聿明心疼地想揽住她,但被拒绝了。
余思好悄悄拭走眼角潮湿,“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的母亲,我没有阻碍你去寻求自由的权利,请你也别在我身上套牢枷锁。别再说,我是为了你,我为了你牺牲了一切,赶紧赶紧打住,这让我很窒息。”
也只会让她感觉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桌上餐食未动,只是凉透了。
余思好转身走到家门口,脚步停住,“他要是再来,请报警。”
门被陈聿明关上。
之前老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点都不灵,完全没人想再费精神管这管那的。但今晚出奇邪,在余思好出家门口的那一刻灯亮了。
昏黄的光线在骨相极好的她脸上落下阴影,睫毛潮湿簇簇分明,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在灰质地面上炸出边缘不清晰的洇湿圆点。
陈聿明站在她面前,心底酸意泛滥,收缩心脏,心疼地呼吸颤抖,伸出的指腹在余思好脸颊靠近下巴地方轻蹭,轻捻走泪水。
“钢铁女侠呢?”
悲从中来正抽泣的余思好,突兀地笑出声,无力地头顶在陈聿明胸膛上,垂着脸,身子微微颤抖,哽咽抹眼泪。
她牵起他的手,抬起头,脸上眼眶上未消的红痕,泪眼婆娑望着他,“今天不想坚强,可以嘛?”泪水又冒了出来,带着热意烫伤陈聿明指尖。
他声音嘶哑,“嗯。”
温暖的大掌回握住余思好的。
回家路上,余思好累得靠在座椅上睡着了,连陈聿明中途下车离开都没发觉。
直到他回来才发觉。
“你去哪了?”她问。
手上拎着的透明大袋里包装袋碰擦哗啦响,“零食。”
余思好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但还是心甘情愿地捧着一大推,安静坐在副驾驶座上。如果有小孩看见,这还不羡慕坏了。
也不用小朋友,大朋友就已经羡慕坏了,当然是余思好主动炫耀。
这会儿曲粲还没下班,坐在收银台前,紧盯玻璃橱外一辆黑色SUV缓慢驶过,车窗徐徐打开,露出余思好素白小脸,努力拎起怀里一大包,快占满整个副驾驶一般多的零食,朝自己炫耀,笑得开心。
曲粲眯缝着眼嘴角扯了扯,朝车窗里的人竖中指,怨恨到视野里只剩下车屁尾灯都没放下来。
这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趁着她当值 ,降下车窗远远打招呼,但今时不同往日,余思好得意小脸在她面前逐次递加,再加上这回,已经快要冲昏她的理智——她也要下班!!!!!
一个电话CALL过去,曲粲拉长嗓音,“小达,给你加钱,今天早早早早点点点点来来来来上上上上班班班班——”
对面人沉默,语调冷漠,“不去!”
“你不是勤工俭学?加钱也不来?”曲粲皱起眉头疑问。
“不去。”
对面男生,再一次冷漠的不容置疑的。
“嘿,你这小孩。”
“今天,明天,以后都不会去了。”
嘟地一声电话直接切断。
“我靠,”曲粲拿开贴在耳朵上的手机,盯着已经返回界面的屏幕,“都发什么疯?”
那今晚夜班谁值?
曲粲惊悚,她可不敢晚上一人在便利店。她又心存侥幸,但下一秒。
算了,怨气再大也总比浑身阴气的好。
边收拾,边噼里啪啦敲手机键盘。
【曲粲:可怜小狗跪求收留。】
灭灯关店门,整条道瞬间清冷黑暗下来,对面人还没有回消息,在曲粲准备自己家的时候。
【余思好:滚过来。】
曲粲屁颠屁颠,往余思好家走去。
餐桌前两人满眼审视,直直盯着曲粲。
余思好来了劲儿,“怎么不找暧昧对象求收留。”
曲粲扯了扯嘴角,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怎么了?”盯着余思好发红的眼眶。
即刻扭头,怒视陈聿明,“你欺负她了?”
陈聿明眉尾轻挑,扣帽子也不是这样扣的啊。
余思好笑,“没有,和我妈产生了矛盾。”
曲粲顿时熄火,“哦,好吧。”
“问你呢,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余思好叩响桌面,提醒。
“欸呀,你同事,不对,你下属也未免太过无趣。”
余思好嗤笑,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之前是谁非他不可。”
曲粲登时垂下脑袋,确实啊。
有点倔。
“你听嘛,吃饭AA这倒可以接受,但光低头大口吃,好像这辈子没吃过饭饿死鬼投胎一般,谁接受得了;约会地点更是离谱,谁家在公园看大爷钓鱼啊;聊天话题二次元番剧,这我也没看过怎么聊;除了是个男人属性,和他聊波多野结衣?”
余思好一口水喷出来,差点呛到,“你说话注意点,咳咳咳咳……”
太可怕了,这一个个口无遮拦。
随即两人目光落到陈聿明身上,他不知道听没听见,或者听了多少。男生只是安静静剥虾,随即放到余思好碗中。
“反正我是接受不来,也追不了。”
曲粲趁机夹菜,塞嘴里。
余思好喝了口水又顺了顺,“……学会放弃及时止损也是一种美德。”
随即曲粲不客气地讲。
“今晚我要在这住。”
“嗯。”
余思好应声点头。
陈聿明像小狗听到什么动静抬起头,又将目光转到余思好身上,默默地没出声,不满也只能暗暗隐藏起来。
“为什么?”
余思好勘破他的想法似的,替他问出口。
“店里的员工不干了,我这个老板得顶上,所以明天需要早起,就一天,我明天就招到人。”曲粲保证。
曲粲第二天果真招到了人,只不过是原来的员工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岑不达,你不是说今天,明天,以后都不来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余思好路过准备上班,又感有趣地停下来,看曲粲教训员工。
岑不达不愧是校篮球队的,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曲粲站在他身边,像个发育不全的小孩,咋呼跳起来,教训指责他,场面十分搞笑。
懒懒斜靠在便利店门前,混不吝地垂着脑袋,塌塌乖乖的乌发盖住额头,但没盖住岑不达脸上的笑意,看面前咋咋呼呼的女生,堵着她不让她进去,催促她赶紧回去休息。
“我什么时候说了?”
“昨晚不是你?”
岑不达笑:“昨晚是我吗?你不会认错人了吧,录音呢?有证据吗?”
“你……”
曲粲气恼,被男生推着赶着去休息。
余思好远远地看曲粲憋屈地模样,还没来及笑出声,被陈聿明揽过脖颈,拖着带走上班。
“有那么好看吗?”
余思好脸上笑意快咧到耳后根,根本压不住,“挺好看,小伙子挺帅的。”
陈聿明斜眼看过来,她立即噤声,“没你帅,你天下第一帅。”
他嘴角捋直又翘起来,余思好看着更想笑了。
拉上车,关上窗,陈聿明点了点唇角,“我需要个早安吻。”
抚慰他心底现在小小的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