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娘!
沈秋吟嘴唇微张,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人,一副被惊住了的样子。
随之,一连串疑问如同陨石坠落,向她砸来——
赵晚娘绑架她?
赵晚娘为什么绑架她?
赵晚娘绑架她做什么?
沈秋吟木讷讷地愣在那里,久久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系统察觉到她钻进了死胡同里,适时开口道:“搞不清楚就问。”
按照戏本子的套路,只要主角一发问,配角想也不想都会说。
“这该咋问呀?”
总不能直接就问——
你为什么绑架我?
是不是不太委婉呀!
而且,反派真有这么傻?
系统道:“不这么问还能怎么问?搞个套路?我怕你什么都没问道不说,还把自己套进去了。得不偿失呀!”
“有道理!”
沈秋吟死水一般的双眸恢复了光彩,眨巴眨巴眼,问赵晚娘:“我们有仇吗?”
赵晚娘说:“没仇。”
此话一出,沈秋吟扬起了渗人的微笑,“是呀!没仇。那你绑架我做什么?”
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说的。
近日无冤,远日无仇,把她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也很委屈好不好!
最最关键的是,这地方她来了两次。
两次呀!上一次好不容易被姜泊清救了出去,这次又来。
问题是,这次还有没有人来救她呀!
沈秋吟有点想哭。
不晓得姜泊清知不知道她又被绑了。
要是不知道……想到这里,沈秋吟下意识看向赵晚娘,她觉这个女人真的会要她的命。
可是,就算知道了估计短时间也找不到她在哪里,谁会想到,她会被带到同一个地方呀!
此刻沈秋吟是真的伤心欲绝了,不经意间眼眶里也聚集了盈盈水光,我见犹怜。
系统安慰道:“别伤心,肯定有生机,你都大难不死好几次了,必定是有后福之人。”
沈秋吟忍不住哭唧两声:“就怕凶多吉少呀!”
“额……”
系统语塞,接不上她的话。
她总是有话可以堵上它的嘴,它真的很难办!
系统抓狂之时,沈秋吟忽然正色起来,看向赵晚娘,质问道:“你和上次的绑匪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赵晚娘呆滞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而后不吝夸奖道:“真真是个聪明极了的人。”
“我不想听你的夸奖。”沈秋吟说。
她现在只想知道答案。
他们是不是有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六皇子被绑,她被绑,背后真正指使之人是否是她!
“想知道?”
“肯定。”沈秋吟点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不过,”赵晚娘话锋一转,“你叫我一声母亲,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沈秋吟,期待她如何选择。
真相重要,还是……
几乎是一瞬间,沈秋吟的眉头皱起,目光不善。
世人皆知赵晚娘是杀姜泊清母亲的凶手,她要沈秋吟叫她一声母亲,这是借着她赤裸裸的羞辱姜泊清。
士可杀、不可辱!
沈秋吟一口唾沫吐在她脚下,“咱就说要点脸好吗?你同姜泊清是什么关系,我同他又是什么关系,叫你母亲,你是在做春秋大梦吗?”
说罢,她还朝赵晚娘翻了一个白眼,当真是颠了。
赵晚娘并未恼怒,反而平静地笑了笑,“我也是他江尚坤明媒正娶回去的,他姜泊清既为人子,就该唤我一声母亲。这可不是做春秋大梦。”
礼法上是这么一回事,但道德上……她赵晚娘就不是有道德的人,她就是要羞辱姜泊清,要把他踩在脚下。
沈秋吟呵呵两声,用极刺人的话回她:“哎哟哟,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山鸡占了凤凰位,□□要变天鹅,有些人的脸皮厚的哟……啧啧啧。”
她偏过头,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沈秋吟的动作激怒了赵晚娘,她的脸色由红变青,却说不上一句反驳的话,最后咬牙切齿道:“你倒是伶牙俐齿。”
“谢谢夸奖。”
她庆幸自己没少学戏本子里的反派说话,那调调,不阴不阳,纵使是冷静自持的神仙听了也得暴跳如雷,更何况赵晚娘一个凡人。
“你……”赵晚娘更气了,方要发火,倏而又变了脸,竟又笑着道,“我告诉你真相好不好?不光是绑匪,还有姜泊清母亲之死。”
念到姜泊清名字时,她的声音明显拉长,透露出一丝阴森诡异。
又发什么疯?
沈秋吟盯着她,竟看出几分狰狞模样来。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断定,这个女人是个变态。
不光如此,估计还喜怒无常。
像是为了印证沈秋吟的话,赵晚娘无端的大笑起来,转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六皇子是我指使人绑架的,目的是让姜雁那老头去死,没想到那小崽子命好……”
说到这里,她愤愤地扭头看向沈秋吟,“你我也并非一点冤仇都没有,倘若不是你,姜雁早就该人头落地了。”
赵晚娘记得那一日她改头换面上街,才走没多久就瞧见不远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仅仅是一眼,她就认出了这是六皇子。
她起初没想过做什么,可与他擦肩而过时,她从他嘴里听到了“师父”二字。
六皇子的师父是姜雁。
姜雁……她被圈禁的罪魁祸首之一,她的苦难,她被蹉跎的岁月……就这么算了吗?
她不甘心!
于是乎,一个邪恶的念头产生了,她要姜雁死。
而六皇就是最好的筏子。
她做花楼娘子听不少人提到过黑市。
那是个有钱就能让人办事,让人卖命的地方。
通过那个地方,她找到了隐藏在华蓥山上的土匪。
“你知道吗?他们不肯做这种事的。说是有道义,老人和小孩不碰。可我呢,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因此就下了一点毒,仅仅是一点毒,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
“哦,对了,你的毒也是这样。”赵晚娘看向她,翘起食指隔空点了一下沈秋吟。
沈秋吟假笑一下,心里有一句脏话憋不住想讲。
赵晚娘继续讲。
她说,土匪们为了解药,成了她手上的刀,当街带走了六皇子。
“我本来想直接了解了他的,可是一想到他爹也是让我被圈禁的祸首之一,就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
她想要六皇子受折磨而死。
没曾想姜庭渊坏了事。
“枉我聪明一世,竟然生了个蠢货。”
沈秋吟:是个狠人!狠起来连自己亲儿子都骂。
“不过,你说,要是姜泊清晓得自己那一夜带人屠的是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的人会怎样?”赵晚娘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顾自言。
“所以……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牙子。”
“自然。”
难怪没有任何人去大理寺报案说丢了孩子。
原来,他们只绑了六皇子。
这……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沈秋吟揉了揉额头,想起朝晚娘先前的问题,回道:“他不会愧疚,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既然走上了土匪这条路,就不可能真的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你又知晓了?”赵晚娘十分不喜欢她的自信,她要看到姜泊清癫狂的样子。
“我了解他呀!”
姜泊清不会错杀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你让我觉得讨厌。”赵晚娘冷冰冰看着她。
沈秋吟却是面带微笑:“那你也只能讨厌着了。”
“呵,”赵晚娘不带任何感情的笑一声,继续道,“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带六皇子出宫的小太监因他而死,六皇子被罚去守皇陵,姜雁也跟着去了,怎么不算福呢?”
只要那个老头不在濮阳,她就觉得高兴。
沈秋吟无法理解赵晚娘了,她方才说姜泊清既为人子,就该唤她一声母亲,可她既为人媳,又如何做得出害死自己丈夫父亲的事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赵晚娘走到她的身边,捏住她的下颚,与她四目相对,“因为恨。不过是死了个乔佳莹,就要圈禁我,一辈子不准出去,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永远失去自由,那样的日子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乔佳莹就是姜泊清的母亲。
沈秋吟被她的话激怒,她用全力推开赵晚娘,吼道:“什么叫做不过是死了个乔佳莹!她是一条性命,是一个人,她也是受害者,凭什么受你的迫害!”
赵晚娘跌倒在地,吐出了憋在了心头许多年的话,“那我又有什么错?明明我是姜尚昆的心上人,她却占了正夫人的位置,害我的孩子只能是庶子,一出生就被人嘲笑。”
沈秋吟张了张嘴,想说那也是姜尚昆的错,谁让他救人的……可是不救人,乔佳莹在那个时候就死了……
头一次,沈秋吟也感受到了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这件事当真是谁也怪不上,只能又一次怨老天不公。
赵晚娘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看向沈秋吟,眼眶里竟然起了一层水雾,“我不是有意害她的。”
她知道乔佳莹也是受害者,所以从来没有怪过她。
她最开始更没在乎过正头夫人的位置。
她想,只要能与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就是好的。
直到那一天,她的族人找上了她。
“你知道吗?我不是西崤人,我来自关外,是游牧人。”
沈秋吟怔住了。
所以,西崤中没有人与游牧人勾结,而是……
赵晚娘笑起来,阴鸷的双眸柔和了下去,很是温柔地说:“我自小听族人说西崤物产民丰,有最好的山,最好的水,便心生向往,要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而在她十六岁时,她找了机会。
族人要她嫁人,她不想,一心要追求自由,于是在结亲的晚上,她带着小桃红趁热闹逃了出来,一路到边关,顺利入了西崤。
她遇见的第一个西崤人是个老头,他很好,会很多东西。她不过是怜悯他可怜,给了他一些银钱,他便要把毕生所学传给她。
也是从她身上,他学会了做人皮面具和下毒。
她在老头身边待了三个月,三个月后,老头死了。她替他办了西崤的葬礼。然后继续走。
去濮阳的路上,她的未婚夫追了上来,为了躲避他们,她改头换面了数次,但还是被找到了。
“做人皮面具的东西天然有毒,不能常带。我为了彻底躲避他们,躲进了花楼。”
花楼老板见她貌美,又是主动送上门的,便要她接客。
她自然不肯,便在老板的茶里下了毒,从那后,老板替她卖命。
躲在花楼的日子里很潇洒,每天都很快乐,唯一不足的是,每天都有许多男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房中会传来嘤咛声。
所以,白日里她都换着脸去玩。
在一次清明,踏青时,她遇上了姜尚坤。
“我在万千人中一眼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好看。”
她注意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她。
之后,便是有意无意的接近。
他问她的住处。
她说在花楼。
他面露难处,但未说什么。
后来,便是定终生与嫁娶。
“他说,要明媒正娶,此生只有我一个人。我信了,但却出了差错。”
因为姜尚坤救了乔佳莹,又加上她的身份不明,住在花楼,所以从妻子,变成了妾室。
“我根本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乔佳莹,只要嫁给他,就很好,”说到这里,她摸了摸眼角,擦掉那滴未落下的泪,“初到府中,我过得很开心,爱人在侧,人生足矣。而一切的变化,在那个孩子……还有流言蜚语……”
不是所有人都会好好说话的。
她怀顾庭渊时,姜泊清出生,她曾远远地看过一眼那孩子,长的真可爱,很像她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