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暗潮湿，周边偶有其他犯人发出的惨叫声，面对这样的环境，竹空空很习惯，她吃过的苦远远超出现在享受的福。活着回来看见博斐，心里是很宽慰，至少咱俩都活得好好的，当初分别时就很认真地跟博斐说过，行军打仗任何意外都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他好好保重身体，好好活下去。在荒漠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也是靠着顽强的毅力撑着人来救，原臻就如天降的仙子，那么奇迹般地出现，空空当时仅剩的残存意识和一点生机，硬是让他把自己从阎王殿拖回来。

她不怨博斐没去，博斐没有修士的内丹，跟头狼部队决斗的地方都需要极强的法术和灵力加持才行，肉体凡胎进不去的，原臻是后来修炼出来，估计也是道焱师叔有心安排。

现在开始复盘殷歧究竟会躲哪里？林惠没有藏他的必要，不管他们之间有多么深的瓜葛，到现在这个时局，林惠藏他的动机太小。殷和更不会，他不杀殷歧简直天理难容。博斐会藏他吗？当初乐永九年的中秋晚宴，他们互为知己的默契，让博斐起恻隐之心？博斐怎么可能帮殷歧而毁原臻呢？这三个人中感觉最有可能帮殷歧的是博斐，但往往最不可能的才是最有可能的，也就是说殷和才是知情者。

殷和突然偏头痛已经三天没上朝，自从喝了帝王心头血就跟他结天契，他要是真的受伤受苦竹墨是有感应的，可是这次她一点感应都没有，殷和不是头疼，是烦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稳定的人有这样躁动不安情绪。他用偏头痛在掩饰这种情绪。

林惠师兄说的不无道理，就算杀了殷歧喂狗原家也不会复活，但仇还是得报，找他得慢慢找，乐永大帝找了文允帝二十年才结束，殷歧的狗命容他再活几年。地煞的根基太强，有殷歧的势力，也有林惠的势力。竹墨捣毁几次都死灰复燃，这江湖有江湖的道，灭不干净的。天煞被道焱师叔掌控，不足为意，海煞完全被林惠压制，在这次反叛中都没有参与进来。

林师兄要出海，这出海是大皓朝的大事，每三年出一次，每次都好几万人出去，大船几十艘，浩浩荡荡好不气派，彰显国威的事情，是皇帝热衷做的。他们航行的地方很远，林惠去过很多新奇的地方，见识过很多奇怪的人奇怪的物种，还带回来。如果这次准备出行，他想带个人出去，不是很简单？

竹墨决定动用手里的暗线布查林惠出海带的人名单和货物。她要事无巨细的了解每一艘船里面装了什么。特别是人，现在找人都有专门的法子，殷歧，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太后的懿旨很快到了，竹墨这才从地牢被赦免。要她奉懿旨去江南选秀女，皇帝不想选，太后要选，后宫中到年纪的老宫女放回家，就得新添进人，这是祖制也是规矩，不好随便更改。

竹墨回去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出发，圣旨又下了，派别人去，要她进宫护驾。人形虎符不得随意离开皇城，如有离开即有造反嫌疑。竹空空愤恨地砸了行李，这对母子真狠，互相拿自己斗法。

太后和皇帝分庭抗礼的事情，朝臣都知道，皇帝算是退一步妥善解决，几个老臣奏请太后莫要干政，太后涉政被群体抵制后便再无动静。

竹墨回到勤政殿，她身穿七星卫总指挥使的官服，这是原臻之前穿过的，改良后她穿着正好。发冠束起，两根细细的流苏尾部吊坠着金麒麟，面上戴着道焱赠送的红玛瑙的佛珠。整个人英气勃发，贵气飒爽。

“臣竹墨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殷和走过去扶起她，“你就别跟我假客气，这个七星卫总指挥使的官职可得你的心意？”

“陛下，臣想当九千岁，你是万岁，我可以比你小一千岁。”

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太监都被这话唬得呆住，竹空空的大眼睛就直愣愣地盯着殷和，殷和就看着她，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九千岁，不错，以后都称呼你千岁大人。太后皇后贵妃都不过千岁，你喜欢就好，宫中特赦你随意出入。”

“谢陛下！这次林惠出海，兹事体大，臣会跟进这个事情，还请陛下允许。”

殷和脸色微微变白后转自然，“也好，你出过海历练过，跟进也是对的。空空，不要离开大都就行，可明白？”

“臣明白，保护陛下的安全也是臣首要任务。”竹墨回道。

竹墨告退后，殷和走到勤政殿后面的屏风中，启动机关，他进入密室。凉风袭来，吹干刚刚出的汗，走很久才走到最下面的地牢，里面吊着个清瘦的人，他干裂的嘴唇，枯槁的头发，不似之前的意气风发。

“哥，你说要是原臻没死会是什么结局？”殷和拿着水喂殷歧。

殷歧口渴，咕嘟咕嘟喝了很多水，而后说道，“那最好不要让他活着，否则你心爱的女人会守护他一生一世。”

“也对，竹墨与博斐属于生离，与原臻属于死别，盛谊又是你的人，间接害死原臻一族的罪人，本来都各安天命的，可孤收到密信，说原臻还活着，你说你是怎么办事的？”殷和眼角眉梢都露出阴狠的神色。

“灵儿啊灵儿，论心计论狠毒，我这个做哥哥的甘拜下风，你真不愧是皇爷爷精心培养出来的好储君，我们这么多人布下这么大的棋，你是环环击破，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没走偏差，每一步都狠狠地把我们套进去，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你占尽，你什么时候肯杀我？”殷和咬牙切齿地问

“你们给我下断子绝孙药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今天吧！你会被当种猪留下来？若不是你们的毒药，孤至于孩子都早夭？留你的种传位？你到现在都没能生出儿子，留你真是废物。”殷和从怀里拿出馒头，撕开喂殷歧。

殷歧仰天大笑，殷和知道他笑什么，“你开心就笑吧，孤是不会让自己儿子当皇帝的，但会让你的儿子当皇帝。”

“灵儿，我输得真彻底，就算是我儿子当皇帝，他以后供奉的人是你，怀念的人也是你，他也不会给我烧香，都不知道我是谁。”殷歧有力无气地说道，“你身体早就康复，只想跟竹墨生孩子，而且也只会跟她生。你还真是情种，如果她知道是你拖延害的原家，会原谅你吗？原臻活着，看你这么烦躁，我好开心。”

“又给你找了几个嬷嬷，够你受用的。”殷和面无表情地塞满殷歧一嘴馒头。

太后又召见竹墨，竹墨之前就两头受气，只能隐忍不发的去请安跪拜，太后知道竹墨为选秀女的事情受了夹心气，赏了很多珍品，算是安抚。

皇后在旁边陪伴太后，特别会哄太后，二人相处不似婆媳倒似母女，皇后插科打诨地说些俏皮话，不想太后再为难竹空空。

竹空空是实在不懂女人，她从小成长都在男人堆里，对女人的理解和大多数男人差不多，唯一多出的大概是共情女子的不易。这些天在宫里，她观察皇后的处理能力，很精准有水平，根本就不是个傀儡软柿子，那她这样图什么呢？孙贵妃不日产下龙子，殷和真的会废后另立。

竹墨送皇后回宫的路上，闲聊几句，“娘娘聪慧内有乾坤，为何做小伏低？您爱重敬重皇上，何必委屈自己？”

“竹将军是在替本宫委屈吗？”皇后嫣然一笑，她没有孙贵妃的绝世容貌但有着世人女子无法比拟的端庄气度，是母仪天下的风度。“当初乐永大帝的一道婚旨硬生生地拆散了皇上认定好的妻子，本宫才是插进别人姻缘的多余者。大婚那日本宫尤为记得皇上阴沉忧郁的脸，洞房花烛夜，他坐了一夜，第二天笑容和煦地走出的房门。从此以后我们帝后相敬如宾，客气如常。本宫在新婚第一晚就跪着恳求将来把这个位置还给孙贵妃。这样的姻缘是陛下不想也不是我所想。这些年就努力地孝顺好太后，努力地做好太孙妃太子妃和皇后。至于皇子，这真的是看命，皇上不是没有给本宫机会，实在是本宫命数在此。”

“娘娘不用如此妄自菲薄，今后的事情都没有定数。”竹空空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将军，本宫对陛下一往情深，能做出的情分也只能显露五分，多了就讨人嫌。今生可能真的没有福气与他恩爱白头，有这样的缘分在一起生活，也是知足感恩。就像陛下对将军的心意。”

竹墨心里就很奇怪，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么说话，娘娘看着满脸呆滞的竹将军不觉好笑，“大家同为女人，将军自小成长经历不同，不会明白我们怎么看得出来端倪，孙贵妃的宠爱有多少是掩人耳目的，本宫还是明白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没必要去为难另外一个可怜的女人。穷其一生我们都会被困在这一方院墙里面，就算是不进宫我们也是困在另外的后院里面。所以本宫羡慕将军的人生。”

竹墨感叹，回去的路上心里骂殷和，你知道身边有人这么爱你吗？还是说帝王家就不相信真爱，明明爱你的人就在眼前，你都不好好珍惜。皇后娘娘要格局有格局，要风度有风度，管理后宫，服侍太后，都做得朝臣上下皆无话可说，就是没有诞下皇子而已，这个她已经生育两个公主，皇上只要肯给机会，她诞下皇子的机会很多的。想到这里，她加快步伐要找殷和算账。

殷和批完奏折想休息会儿，内阁的几位大臣也是刚刚离开。国库的盈余可以覆盖这次出海的支出。他赶紧安排林惠出海，把该送走的人送走。

竹空空进来请安，来喜见状把其余人都叫出来，单独留下皇上跟将军。殷和见她回来，故意揉着太阳穴道，“头还是有点疼，你过来给我揉揉。”

“自己揉，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对皇后娘娘？她很爱重你啊，灵儿，你一直以来都被人偷偷爱着，怎么还觉得这么委屈，没人疼爱呢？”

殷和起身走到竹墨面前紧紧地掐住竹墨的肩膀质问：“皇后跟你说的？她跟你多熟？在你面前就说爱我？爱不爱你自己长不到眼睛看啊？竹空空，你脑子里除了行兵打仗，练功比武，还有其他地方能用吗？好说你也是太傅，博斐，原臻，姨母精心培养的，我在你身边待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心眼能干过后宫宫女。你要是在这后宫就活不过三天，为什么我力抗群臣要修建行宫，都是给你建的，要你远离后宫的纷争，我的后宫统共不过六个妻妾，太后掌控后宫多年，皇后需要干什么？她做好她自己很难吗？她对我的爱那么深能帮我抵御住外面的明枪暗箭？她就是伺候母后，大度的不干扰我和月如，她做到成全我就得感恩戴德？”

“灵儿，你这样这对皇后不公平，她就是小门户出来的女儿家，没经历过这些尔虞我诈，太后调教的已经很好，她能为你做的就是这样，这是她能力的全部，她的爱只能是这个范围，多的超出她的能力和认知。我能保护你，就是武功超群，会行兵打仗。她要是会，肯定做得比我好一万倍。她当姑娘时，在家学针织女工，琴棋书画，为了跟你相配。进宫后她很用功地学了更多。你书画都很出名，她还能跟你一起赏画，画花鸟鱼虫，哪里就如同你说的不堪。”

竹空空清澈的眼眸对视着殷和，殷和看着这双无辜的眼睛，这双眼睛在战场上冷冽的能杀人，在朝堂上阴沉的文官都忌讳三分，唯独在后宫对女人，没有任何防范，空空纯粹地在殷和眼里如同最美好的白月光。

“空空，说这么多你只是不爱我而已。”殷和说完头低下，他心绞痛的几乎站不住，靠着掐住竹墨的肩膀支撑着。

“灵儿，耐心给足你了，你为什么不放手？”竹空空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胸口质问。

“死也不放，这一生都缠着你。”殷和口吐鲜血，“你不爱我，总有一天会爱上的，我只是比博斐原臻陪伴你的时间少了。”

“灵儿，你对我什么感情，我就对博斐是什么感情，我怎么可能把这份感情给其他人？就算是把余生给原臻，那是没办法回报原家的恩情，把余生赔给原臻说得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缠着我算什么？”竹空空就这个感情问题跟殷和吵好几次都说不清楚，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还说不清楚她就决定放弃。

殷和有气无力道，“杀了我，你现在动手杀了我，原臻一族是我的疏忽导致这场悲剧的，但凡当初警觉点也不至于他们死这么惨。”

“殷歧是不是你藏起来？他到底在哪里？”竹空空还是把心里话问出来

殷和苦笑道，“你旁敲侧击地去试探皇后，又小心翼翼的恐吓贵妃，在后宫前后蛰伏几个月甚至不惜上龙床，不就是想知道殷歧在哪里。没有人兜底和帮忙的感觉很痛苦无奈吧，怀念以前原臻在的日子吗？这些事情他都会替你料理干净。”

这些话跟刀子般扎在竹空空心口，让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她掐住殷和脖子戾气陡升，“爬上龙床是把你当成原臻，别自作多情。我不会杀你的，毕竟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你长得更像原臻，替代品有总比没有好。”

竹墨是知道怎么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