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煊已经大步朝着周府而去。
近了才发现,不近是红色的灯笼,甚至已经挂起了红色的彩绸,办喜事的样子毋庸置疑,
成亲?怎么可能?
他不过才走了数日,她怎么可能就要和人成亲,不是李昉,而是这个周公子,成亲?她怎么可以?!崔煊整个人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什么,您找阮大夫?”门房听说后,进去通报,
崔煊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背后濡湿更甚,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不知是这两日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因为...这惊人的消息。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这周府,似乎要将其洞穿,和荣都等急了,公子的身子不能继续这样....
终于,那门房姗姗来迟,看着崔煊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崔煊正要抬步,却被阻止,“阮大夫,不见。”说完,就十分尽职尽责地守住门口,俨然就是不可能将人放进去的架势。
“我们公子可是....”而且现下伤势那么...
话没说完,就被崔煊阻止,“能否劳烦再通报一声,就说....我....我...”崔煊有些说不出话来,极度的震惊和打击让他的思维有些卡顿,整个脑子无比混乱,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连思绪已经都是一团乱麻。
“这位公子,我们准少夫人说了,不见您,其他人都是见的,唯独不见您,快走吧,万一被公子回来看到就不好了。”门房催促。
“喂你怎么说话....”眼看那门房甚至要推人,和荣念着自家公子的身体,立刻急了,
“出了什么事?”里头穿出来一声洪亮的声音,崔煊抬头,就和老人的视线对上,看到是他后,老人明显十分不耐和嫌弃。
将崔煊拉到一边后,脸色十分难看,“你还来做什么?”
崔煊目光亮了一瞬,而后又有几分苦涩,心口都在疼,“孙爷爷...”
“你别这样叫我,你不知道你来做什么,可是能不能请你不要出现在阮阮的面前?她现下就要成亲了,你也知晓,她过去同你和离,过去的那些糟心事我一件都不想再提了,可你现在能不能离得远远的?阮阮遇到危险的时候....算了。”
老人打断崔煊张开的嘴唇,“你现在出现,已经太晚了,阮阮已经要成亲了,你的出现对她只是打搅,快走吧,别逼我动手打你。”
和荣沉不住气了,自家公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而且如果不是公子,别说阮大夫,就算那什么周公子,现下早已经...
崔煊一个眼神阻止了他,他垂了下眼睛,看起来哪里还有副相的高高在上,只是这样的人,即便现在没了官身和功名,那挺直的脊梁也让人不敢轻视,
“快走。”老人催促。
“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崔煊苦涩开口,“一面...”
为何,她竟要成亲了?
为何,不等等他?
“我...其实...”现下说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就像老人说的,晚了,一切都晚了,是晚了么?
崔煊胸口一疼,人差点站立不住,
老人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可随即又强硬起来,“你再不走,我可要找人轰你了啊,赶紧滚。”说完,老人就转身回去。
和荣急忙起扶住自家公子,触手,后背已经一片湿润,和荣脸色大变,“公子,您这样不行的!”再这样下去,他都怕自家公子的血要流干了。
崔煊惨白的手摆了摆,“无碍。”
他没走,就在周府外头不远处的地方,等着。
和荣一脸焦急,可是又毫无办法,阮大夫一向都是很心软的,这次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公子为了救阮大夫,提前行动,九死一生,如果不是为了阮大夫,根本就不会受这样严重的伤,为了阮大夫,连官都不做了,为了不娶长公主,也不要功名了,可是...阮大夫怎么就要成亲了呢,而且还连一面都不肯见公子。
和荣急得团团转,去了门房好几次,可人家却连通传都是不肯的了。
崔煊立在那里,人有些虚弱,可脊背挺直,手中紧紧握着那个泥娃娃,他不知道,若他将东西放在她面前,她可会有半点心软,可会...想起成亲二字,他的心口就疼得入刀剜。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继续留在这里,做着无用功。
就像从前,她还在崔府的时候,是不是日日也这样等着他归家,然而他回来后,几乎从不去看她一眼,即便她亲自过来,满心满眼的激动和紧张,那样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着他,得到的,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他的不耐烦。
回忆让崔煊心口更疼起来,脸色白得吓人。
从前她等了他那么多次,他忽视她那样多,这一次,就让他来等,就让他来承受这令人难受又难堪的忽视吧。
原来不是自己亲身体验,竟是无法感同身受半分。
“公子....”和荣急得不行,可又没有法子,只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半个时辰后,大夫来了,检查伤势后大夫脸色都变了,“这不行,必须立刻去医馆。”
见崔煊不肯,大夫怒了,“你这样撑着,是不想要命了吗?”
可崔煊始终坚持,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笑意,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况且,若是这一回,他就这样走了,他有一种感觉,他就会真的,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
大夫唉声叹气,只能简单处理后,放任这个任性的病人。
“他若是活不了,可别说我给他治过病。”离开的时候,大夫只留下了这一句。
太色渐渐黑了下来,周府那边没有一点动静,许久后,有一行人回来,似乎是那位周公子,他下车的时候,门房似乎同他说了句什么,他的视线飘转过来,定定看了一眼,而后抬步进去府里,没有留下一字半句。
周谦是惊讶的,他知晓崔煊过来了,只是没想到的是,他回来的时候,人竟然还没走。
他虽然远离朝堂,可不代表不关心朝堂的事情,若是不关心,那么也许一不小心,一个行差踏错,可能命就没了,故而对于现下崔煊被罢官,躲了功名的事情十分清楚,而且近来朝堂不平,两大势力,一个是崔煊,几乎可谓是直接消失,而另一面,明相,本该是扶摇直上才是,可惜许多案子被翻了出来,而且许多朝臣站出来检举揭发,这些势力,大多都是崔煊的影响。
所以朝堂混乱,他更要明哲保身。
对于此前救人的事情,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没有将局势打探清楚就贸然动手,不过当初动手的时候,局势并不如现如今这般,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在这动荡中,竟是让他成功将让救了出来。
“公子,那日从监牢回来,的确有人埋伏,只是不知为何,那些人没有动手,而且事后,这些人销声匿迹,今日,属下才发现了一个人的...石首,想来是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下属躬身禀报。
周谦脸色淡了几分,果然如此,那日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就发觉了不对。
只是后来一路顺利,只是不知为何,那些人没有动手,
“那些杀手,是...明相的人。”下属补充,“只是不知,那些解决他们,帮了您的人,到底是谁。”
周谦也想不明白,莫非是...他想起了门口的那个挺直的身影,即便是隔着不近的距离,周谦也第一眼看到了那个人,明显的敌意和高高在上,那就是权臣吧,那种自带的锋芒和威压,叫他这个皇家的人,也自叹不如。
可会是他吗?
周谦摇摇头,不可能。
幸而,现下崔煊已经没了官身,皇帝虽然年纪小,可行事老练,既然将人罢了,若是明相也这样倒了下去,那么两边的人,他都不可能再启用。
他现下自然也知晓了,阮阮就是那位崔大人从前的夫人,两人和离过。
原以为这位崔大人早已没了心思,没想到,现下竟然....
他不知道两人当初为何和离,不过现如今,高高在上的崔大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曾经弃如弊屣的妻子呢,他大约能理解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权臣的想法和打算,据闻他这次被贬斥是因为私德的缘故,不知是否和过去的婚事有关,兴许是有些的吧,被别有用心的人翻了出来,所以崔大人这才希望通过同前妻修好来以作弥补,重新回到高位。
至于正妻,自然是不可能的,兴许就是一个妾室的位置,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周谦还不了解么,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为了往上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此前有那样大好的,尚公主的亲事就在眼前,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而这次的事情,俨然就是明相和崔煊的斗法,明相那边明显就是有些江湖势力,高手众多,周谦不觉得崔煊会在这个当口派人出来护着这位前夫人,人家当然是以自己的安危和师爷为重了,至于背后到底是谁出手帮忙,他也实在想不通,那个尸体他检查过,一到毙命,而从那人手上的痕迹可以看出,决定是一个顶尖高手,能将这样的高手一击致命,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那么那背后的人,更更让人难以捉摸了。
“这位崔大人,恐怕不大好惹。”下属忍不住开口提醒。
周谦倒是不大在意这事,“无妨。”他好歹也是个皇亲,崔煊现下到底是没了官身,还能做什么,而且这样的人,过不了多久,看到没有希望,自然就会放弃的。
周谦解决完公事,起身,“公子可是要歇息了?”
周谦的脸色柔和下来,准备去隔壁院子,想了想,又先吩咐下去沐浴,下属有些惊讶,自家公子虽然爱洁,可现下没打算歇息不沐浴,晚些时候睡前还要沐浴一次,这般麻烦,原来是为着去见那位准夫人。
其实两人都打算成亲了,照理说阮慕不该住在这里的,只是本来就是假装而已,况且现在情势不同,她的事情不知彻底解决没有,故而也没那么多计较。
“师父,师父,周公子过来了。”小丫头惊喜跑进来,满脸喜色。
自己师父要成亲了,她自然非常高兴,而且两人逃过一劫,都是因为这位周公子,从前她觉得李公子很好,崔大人也很好,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一个人都不在,一点忙都没帮上,师父差点就....
故而小丫头现下对周公子的印象是最好的,况且周公子年纪也不大,风度翩翩,长得也很不错,虽然比不上崔大人,可在普通人中,却也已经是很好的了,终于的是,人非常温和对师父也很好,小丫头十分满意。
阮慕停下正在看浇花的手,将水壶放下,这几日来,她总有些心神不宁,可能是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还没有彻底放心下来,不知外头是否真的解决了,不知这法子是否真的有用,那日回来,她总觉得好似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虽然一路平安,她的心依旧是揪起的。
所以听到人过来,她不是高兴,而是心悬了起来,起身,抬步迎了上去。
远远地,看到在院子门口望过来的纤细人影,周谦心倏地柔软下来,连带着一日在外面奔波的疲累似乎也尽数消除,
“怎么出来了?这里日头大,不用出来的。”他温声道。
阮慕在他靠近的时候,就适时停在一个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周公子安好。”
她的客气让周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你不用如此,咱们就要成亲....”温和的话语顿了下,瞧见她似乎僵了一下的脸色,立刻道,“虽不是真的,可外头总有人瞧着,你这般客气,总会叫人怀疑的。”
阮慕这才反应过来,懊恼一瞬,周谦立刻安慰她不算大事,日后注意便好,两人并肩进去,阮慕这才问起外头的情况,
“明相现下自顾不暇,想来咱们此前的打算也算是打中了他的七寸,从前我总是不喜自己的身份,此刻,倒是十分庆幸。”他看着阮慕,温和笑了笑,“此事那边重新找了个人顶替了罪名,这些事情,他们愿意闹大,那就是很大的,可若想小事化了,也可以人不知鬼不觉,所以,”他温和看着阮慕,两人在一颗榕树下站定,斑驳的光影落在她洁白秀美的小脸上,“应当是,无事了。”
阮慕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是这戏,咱们还是需要做全套,以防万一。”周谦立刻补充,他不是没有看出来,方才她那一瞬的犹疑。
其实这几日来,下头的人不是没有劝过,肉隐忍了这样长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卷进朝臣争斗的漩涡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起初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波及得那样大,在回来的路上,差点遭遇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