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声喝问之中,招提古寺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住。
众人全都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在了清羽瘦削单薄的身躯上。
他为什么这样笃定。
他,竟然知晓重阳宗和云仙观的来意?!
莫不是真如冲厚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是什么妖邪幻化了人形?
而两位金丹长老更是气息狂涌,自体内向外荡漾起一道金色涟漪,把地上枯叶吹的四处飘扬。
然后,身影一个晃动,已经移到了清羽和小蝉儿面前。
“招提寺怎么了!?为何一点阴邪之气也无!?”
“说!你都知道什么!”
强烈的金丹气势向前压迫下来,要让这凡人俯首而言。
清羽苍白的脸上带着浅浅疏远之意,道:“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说的。昨夜子时,这片山岭地动频频,轰声隆隆,盘踞在寺里的阴邪恶祟自然是被当场诛杀了。”
“啊!这怎么可能!”
“什么!那邪魔可是连我重阳宗的通和真人都压制了的,又有何人能在夜间降伏了它!”
清羽反问道:“你若不信,大可以下到地脉之中的洞府去探个究竟。”
“这……”
通渺老道士面露迟疑,沉吟不定。
重阳宗的弟子们见状,赶忙进言道。
“哼!果然是有问题!你一个小小凡人剑客,怎可能知晓这些隐秘!”
“通渺长老莫要着了贼人奸计!依我看,这主仆二人平白无故来到招提寺,绝不是表面上装扮的富贵公子或是绿林游侠那么简单。很可能就是邪魔所设的阴谋啊!”
“是啊,长老。地脉里肺火充盈,浊气森森,长老尊贵之身岂能轻易踏入。倘若一个不好,那就……”
这几段推测,也让通渺老道士借到个由头,不去应承清羽那句进地脉之言,捋须颔首道:“不错。潜入地下凶险万分,极易着道。既然你昨夜就在此处,赶紧将所见所闻全部都从实说来!”
原本见其气息普通,应是接触不到什么要紧事的,打发给自家弟子私下盘问即可。
此刻,却不同了。
他一发话,重阳宗和云仙观的弟子们也一个个神情警惕,把清羽和蝉儿两人围了起来。
只有华玉的脸上,流露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关心。
眼下形势,这位公子若是不能真个自证其说,说不定便要被严刑拷问,或者带回宗门深山关押起来了。
而在道门修士围困之中,清羽依然平和温润,不露惧意,小蝉儿更是嘴角上翘,隐隐讥笑不屑。
“你们甘愿冒着危险,来到此地诛邪,可算是有心之士。而我将昨夜之事说与你知,也是一番好意,免得这么多人在此白费心力。”
清羽接着言道。
“哼!好大的口气!”
冲厚道人见不得他这副从容的样子,便要闪身上前,一掌将他拿下。
身形将动之际,肩上传来一道巨力,让他死死运不起法力来。
他扭头,见是通渺长老一脸凝重地站在身后,扣压着他不让动弹。
“长老?”
通渺老道士根本不理会冲厚的疑问,两眼死死盯着小仆童蝉儿的腰间,说道:“你腰间的那块玉佩,从哪来的?!”
“嗯?”
小蝉儿一低头,见是自己昨夜捡了的宝贝,忙把腰上露出来的螭纹玉佩往衣袖里一藏,挺着脖子壮声道:“我的!”
这般掩饰的动作,是个人就能看出他的心虚来。
通渺老道士两眼微眯,缓缓说道:“千年火玉,雕以螭龙瑞兽纹路,刻以重阳法咒,佩之即可辟邪祛魔。此乃我重阳宗秘宝,通和师弟随身携带之物,又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把玉佩细节都讲得如此详尽确实,摆明了此物的正主是谁。
重阳宗和云仙观的弟子们闻言纷纷惊讶地看着小仆童,不明白他的身上怎么会有通和真人的宝玉。
他们主仆二人身上,奇怪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绝对是有问题的。
若真是重阳宗秘宝,岂容他一个小小仆童推脱抵赖。
“这……这……这……我也不是特意去翻他衣物,就只是……只是打斗的时候掉下来的!”
吞吞吐吐两句话,小蝉儿粉嫩的肉脸上已是羞得通红。
他倒不是真的怕了对方质问,而是在少君面前,被人揭穿了自己擅拿他人物事的行为,怕自己有哪里违背了少君平日的教导,羞愧万分。
好在一旁的清羽并未出声训诫,也未示意他返还玉佩。
如此默许之下,小蝉儿被揭了底的羞意逐渐褪去,恼怒着脸,对着老道士恶狠狠地瞪了几眼。
通渺老道士此时顾不上这童儿的脸色变化,听闻其人说到关键处,紧紧追问道:“打斗!什么打斗!说清楚些!”
小蝉儿道:“你那师弟被邪婴所拘,阴魂强留人世,助其为祸。自然是在诛杀邪祟时,被一同打杀了的。”
“啊!拘留阴魂!邪魔真是可恨至极!”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道定要将那邪魔挫骨扬灰,以消心头之恨啊!”
妙常仙姑和通渺老道士连连怒斥之后,又对着清羽问道。
“嗯?后来呢!后来怎样?”
“到底是何人夜闯招提寺,与邪魔恶战?”
他们急切之下,依然没有强行动手,用法力逼迫其眼中的小小凡人,确也称得上是名门大派。
清羽微微沉吟,说道:“嗯……此獠盘踞招提古寺这些年来,造了无数杀戮罪孽,闹得四周城镇人心惶惶,更是引了天南地北许许多多的剑侠豪杰来此除贼。虽一个个断送了性命,却也是无所畏惧地一直涌来。而除此邪魔者……正是一位诨名为羿的剑侠!”
“什么!羿!竟然是他!”
此名一出,重阳宗和云仙观的众人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啊!羿!这几年突起于东溟洲中部的神秘剑修!”
“便是去年传言斩了洪湖水怪,能够一剑开天的那位绝世高人吗?”
“定是他了!也只有他了!东溟洲的剑修宗门屈指可数,而他又仿佛是凭空出世一般,或许,便是从海外仙岛跨洋而来的剑仙。”
“若真是那位,此地定有他那独一无二的寂灭剑意遗留!”
通渺老道士一脸茫然,见到一旁的妙常仙姑似乎也颇为激动,对她问道:“嗯?老道深居山中,消息闭塞,不知此间地界竟有这么一位高人?”
妙常仙姑那双一直警惕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敬仰之意,回他道:“通渺真人有所不知,这位剑侠的大名兴起于数年之前,短短时间便响彻周边的数个国度,在我云仙观地界的修行者中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晓。”
通渺老道士更加惊讶:“哦?俗世剑侠也能有此盛名?莫非是练武奇才武道通神,以凡人之躯堪比道门凝丹的武道奇人?如此人物,百年难遇,难怪还得你如此推崇。”
“俗世剑侠?”妙常仙姑摇头叹道,“此人虽行俗世剑侠做派,不知其仙法传承,但那身道行修为却是极为了得。他所祓除的邪魔,个个都是独霸一方的擎天巨擘。杀老林里吃人的金丹山魈,杀洪湖作恶的元婴水怪,杀阴煞陵墓的千年恶鬼……所过之处,可谓是风流云散,雷停雨消。”
“我云仙观曾有一位太上长老,在赴凶地屠妖之时,曾与其有过一次照面。那位太上长老乃是本门修为最高之人,元婴后期的境界,却连那位剑侠隔空遗留的一招寂灭剑意都接之不住。几番苦苦追问之下,才得对方吐出一个羿字。也是自此,绝世剑修之名传出,为左近修行人所知,我云仙观也是心悦诚服。若说有谁能诛杀了招提寺深处的邪魔,只有这位,我毫不怀疑。”
“啊!连元婴大修也远远不及。”通渺老道士白须颤抖,“那,岂不是传说中的遁世圣贤!”
妙常仙姑感叹道:“大道难求,仙路缥缈。凡境六阶,引气,筑基,凝丹,成婴,化神,渡劫,每往上一阶便难上千倍万倍。”
“感气入道,百不一存。”
“起筑道基,更是少之又少。”
“而金丹境界,已是各家名山大派所能修炼的极限境界了。”
“少数顶了尖的门派里,也只有寥寥几位机缘深厚的太上长老,能够在寿元未尽之时破丹成婴,威盖洲陆。”
“再往上,元神甚至是渡劫的境界,已是超然物外,非我等所能揣测的了。”
“或是在高山深海开辟洞府,寂然闭关;或是遨游虚空,感悟宇宙玄妙;抑或是于凡尘的喧嚣中,逍遥自在物我两忘。偶有现世,必会掀起滔天波澜。”
“而这位以羿为名的剑侠,便是逍遥人世间的超然人物!”
这一番慨叹,听得通渺老道士目瞪口呆,众弟子心弛神往,敬若神明,而没人关注的小蝉儿,更是下巴高抬一脸傲娇。
“这哪里是什么俗世剑侠,于我等而言,分明是神仙之属了,是神人,至人!”
妙常仙姑唏嘘完后,面向清羽再问道:“此地邪魔是否伏诛,又是谁人所为,我等自会去验证。我只问你,你主仆二人又为何来了这里?而且还刚好见到了那位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