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常邖侧头，看向在偌大的白色空间里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个不认识的清秀少年：“你是谁？”
“你都到这了难道还要问我是谁？”
常邖纳闷：“邖瑶怎么是个男生？”
少年微愣：“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邖瑶的？”
常邖得意道：“蒙的。”
“哦，”邖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感慨道：“好久没有遇到老乡了。”
“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就住这里？”
“没有，我的本体已经没了，这只是留下的一部分灵念通过阵法进入你的识海，打算和你聊一会就走。”
于是，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聊天。
听邖瑶讲，他穿越前是个打工人，加班猝死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因为上过班，所以穿越后也有一种听天由命的颓废感，不争不抢，任人摆布，老老实实地走剧情线，好再一次早死早超生，然后他就遇到了朝气蓬勃的龙崖。
“……你是大学生，可能不太懂那种精力充沛的人对我这种上过班的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恐怖。”
常邖思索：“额……像章鱼哥遇到海绵宝宝一样？”
邖瑶点头：“很形象。”
邖瑶所知的剧情线里的自己是从小被选定的邖族大祭司，给主角当工具人还要兼职幕后大boss，而这里主角当然就是龙崖。
“……他不知道抽了哪根筋总觉得我很可怜，但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做好天道给我的工作而已，”邖瑶叹息道：“然后他就发现了这件事，他天赋异禀，窥探到天机，知道了我的结局，他想帮我改变……很自不量力。”
“说明他很珍惜你，”常邖觉得这人口是心非：“况且他也做到了。”
“他总是一腔热血地做着自认为对的事，完全不顾别人怎么想，”邖瑶仰起头：“所以就这么把自己搭进去了，还连累了我。”
常邖拍拍他的肩：“看开点，你至少自由了，不用墨守成规地活着。”
邖瑶揉了揉鼻子，歪头看常邖：“我其实还挺想知道你什么怎么摆脱天道的。”
“啊，”这把常邖问住了：“怎么算是摆脱天道，遇到剧情线就跑算吗？”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况且我也试过，不管用，结局是避不开的。”邖瑶疑惑道：“你们这个时间段的剧情真奇怪，你身上有天道留下的痕迹但没有与天道的联系，和你一起掉下来的小姑娘身上没有天道的痕迹却和天道有似断非断的联系。”
常邖表示不理解，邖瑶就跟他解释：他也是最后才发现，其实，来到这里的穿越者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身上会有天道留下的印记和联系。不过，与其说是穿越者把剧情发展当做天道来遵守，倒不如说天道遵守的是穿越者所知道的剧情发展。
常邖被绕晕了：“那岂不是穿越者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去编造剧情，通过这样来控制天道不就行了。”
“这很难，当一个固定的剧情在你脑中呈现时，无论你想怎么改，你的潜意识仍保留着原本的剧情，”邖瑶回忆道：“我记得邖族有记载过，有个大祭司想要通过这种办法来控制天道，下场很惨，最后认知错乱地疯了；就连我摆脱天道的时候都有一段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那，”常邖低头思索：“如果遇到不知道剧情的穿越者，天道会怎么发展？”
“怎么会有不知道剧情的穿越者，”邖瑶也被问得一愣：“你是说……难道你是……”
“我可能就是这么摆脱天道的，”常邖觉得一切合理起来：“因为我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剧情，自然不会与天道有联系。”
“虽然感觉不可能，但还是会羡慕你的这种幸运。”邖瑶不知想到什么，疑惑地看向常邖：“那个白头发红眼睛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常邖瞬间想到易铭：“他怎么了？”
“没怎么，他也一开始就猜出我是邖瑶了，而且他知道事好多，又问我很多问题，我现在有点招架不住。”
常邖惊讶：“你这是一机多聊啊？会有延迟和卡顿吗？”
“当然不会，”邖瑶自豪道：“我修炼到这个级别，已经算是一台强大的服务器了。”
“厉害厉害。”常邖为他鼓掌。
不知又从谁那里听到什么，邖瑶茫然地看向常邖：“邖族和龙家都没了？”
常邖点头，犹豫该从何解释：“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通过猜测来看，龙家联合中州的几个家族和门派屠灭了邖族，而龙家和那几个动手的家族最后也被灭门了。”
“哦。”邖瑶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龙家的职责虽然是守护邖族，但两家的积怨在很久就埋下了，我那时候他们就经常因为天道的问题产生分歧，龙家培养龙崖也为了替代邖族大祭司制度，他会去窥探天机也是龙家在背后做推手……这也是我的剧情里改变不了的结局。”
“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常邖安慰道：“人要向前看，未来还是充满无限可能的。”
“这种鸡汤我喝过很多次，但真要做到还是很难。”邖瑶像是想起什么：“你刚刚还没有跟我说那人和你什么关系。”
“没说吗？好像是没说，”常邖反应过来：“他是我朋友。”
邖瑶眼神揶揄地盯着常邖：“识海能够互通的的朋友？”
“识海互通？”
邖瑶见常邖脸上的疑惑不像是装的，尴尬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常邖听邖瑶解释的意思是对方的灵念感受到自己与易铭的识海是相连的，只不过自己这里设置了屏障隔绝出两个空间，相当于房间的门一样，只要门打开，就能进入另一个人的识海。
“……你这个朋友说的那个邖族血脉、神魂不稳、记忆残缺的人不会是你吧？”邖瑶惊讶道：“你失忆过？”
“额……我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常邖心虚道：“总不能跟他说我是穿过来的吧。”
邖瑶表情费解：“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吗？”
常邖不是很懂对方的意思，邖瑶解释道：穿越者在这个世界里会有完整的身份和记忆，也就是说，除了拥有世界外的记忆，你在这里从出生到死亡完全是个原住民，根本不会被人发现是穿越者。
常邖不敢置信：“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难道我真的失忆过？”
邖瑶震惊地把住常邖的肩：“我好像知道你是怎么摆脱天道的了。”
常邖愣怔地与他对视：“我好像、也知道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
邖瑶开口道：“你这朋友应该很在意你，问的都是天道、记忆和神魂这些关于你的事。”
常邖点头：“他人真的很好，为人友善，各项能力都很强，有很有责任心，也很照顾人，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思虑周全，懂得也很多，长得好看只是他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邖瑶一开始保持微笑，可到后来常邖依然喋喋不休地把人夸个没完，他的表情也就逐渐变成木然。
“……唉，”常邖捶胸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还让我给遇上了，我要是个女的我就算是死缠烂打也要嫁给他。”
“这是你对朋友抱有的想法？”邖瑶扯了扯嘴角：“他知道你的这个想法吗？”
“不知道，”常邖一脸无所谓：“他是个害羞又传统的人，我这种表达喜爱的想法容易吓到他。”
邖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知道他身上有邖族的献祭留下的痕迹和诅咒吗？”
“献祭的事听别人说过，”常邖的神情冷下来：“但诅咒的事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所以，是什么诅咒？”
邖瑶说他从以前的大祭司留下来的手稿里看到过：献祭的威力很强大，甚至能让一个普通人修为提升到金丹或元婴的境界，献祭人即便是自愿，但往往也会产生诅咒，他们生前的怨念会传递到被献祭人身上，造成无法抹去的心魔，对之后的修行不利，也相当于飞升无望。
“……但你的朋友好像不在意，没有问我这件事，也可能是找到解决方法了，所以没跟你说。”
常邖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你这里有什么解决方法？”
“我记得应该是找个没有心魔的人转移一下。”
“怎么转移？”
邖瑶本来就长得白，脸一红就尤为明显：“就是、就是平常小说里的……必备剧情。”
“……”常邖无奈扶额：“不会是小说中几乎能解决一半问题的双修吧，这能靠谱吗？”
邖瑶嘀咕道：“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对了，你需要我的传承吗？”还没等常邖回话，邖瑶打量了他一眼，又道：“你已经立道，好像就不需要了。”
“立道？我立的什么道？”
邖瑶瞪大眼睛：“你连自己立的道都忘了？”
常邖点头：“应该是。”
“怪不得你能摆脱天道。”邖瑶又解释：化神期后才会立道，而且立的什么道只有自己知道，别人一般无从知晓。
“像我这样自己都不知道立的什么道的话，会有什么影响？”
邖瑶指向常邖的胸口：“影响道心，即便你自己不记得，但立道时限制在你身上的法则不会改变，如果你的想法违背自己的道心，轻则心魔缠身，重则神魂俱散。”
常邖将手搭在自己的丹田上：“好像还挺麻烦。”
“那当然。”邖瑶单手托着腮：“你说，我把传承给那个有龙家血脉的人，怎么样？”
“那孩子不错，就是不太机灵，感觉容易被骗。”
“这点对我来说倒也无所谓……对了，你要秘境的密匙吗？”
“嗯……说实话我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哦，那正好，你朋友想要，我给他了。”邖瑶站起身：“我该走了，和你聊天挺开心的，好多年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常邖也跟着站起身：“你想离开这里吗？”
邖瑶摇头：“他的尸骨在这，比起离开，我更想陪着他。”
不知怎的，常邖想起武钰潇的话，于是问他：“你们只是挚友吗？”
邖瑶微愣，笑道：“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问我这个问题？”
常邖解释：“可能因为我们争论过，所以比较在意。”
“我以前也纠结过，”邖瑶低下头：“但我后来我觉得，这些其实都不重要。爱人也好，挚友也罢，我所期许的只不过是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