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将军回府!”
将军府两侧的守卫整齐地握正手中缨枪,齐声道。
列风立于将军府门前,淡淡地“嗯”了一声。却不急于进门,而是回头望向相隔两条街的方向。那里镇国侯府的飞檐,在重重叠叠的宅院阻隔处露出隐约可见的一角。
列风只一瞥,旋即扭头,走进府内。
府里早有佣人通传将军回府的消息。年逾花甲的老管家福伯快步迎了上来。
管家边随着列风往内庭走,边觑着列风脸色道:“将军,可是先沐浴更衣?”
列风点头。
两人走过长长的内庭步道,列风忽地脚步一顿。在步道的尽头,空无一人。
“哈哈哈,将军你回来啦,我可想你了!”
软糯的声音响起。
一名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兴高采烈地从厅堂内快步走出,穿过大理石铺就的内庭步道,一阵风似地冲到他身前。
刹车,停住。女子头上带着的金步摇跳跃着欢快的舞步。
她看上去很想上前抱住自己。可偏偏在他冷淡的眼神前刹停了脚步。洋溢着欢快笑容的脸上,飞过一抹羞赧的绯红,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交叠在身后,想抱抱却又不敢抱。
列风眨了眨眼。眼前曾经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消失不见。
这是他与索棘儿成亲的三年里,他难得的两次回家休沐,索棘儿跑出来迎接自己的场景。
“将军?”老管家看列风怔怔看着步道出神,不解地唤了一声。
列风回过神来,敛了心绪,道:“无事。”
沐浴整理妥当,列风换上一身便服,经过自己的卧房,正要习惯性地走向书房。
脚步却是一顿,看向自己久违的卧房门,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
自与索棘儿成亲后,为了躲避她,列风已很久没进过自己的卧房了。想来成亲后,还是去过一次的,列风犹记得那次刚踏进房门,险些被气炸。
房间布置已面目全非。曾经布置得古朴典雅的卧房,当时却整个变了样。
原本房间里只有一个衣柜,索棘儿来了后,又额外添加了两个。她的衣物却还是塞不下,又在列风的衣柜里占了“半壁江山”。
这倒也无所谓,列风原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可整个房间都布置得红通通明晃晃的,是怎么回事?床上红罗帐红鸾枕大红鸳鸯囍被,列风曾以为只是新婚夜暂时的布置,没想到索棘儿压根儿没打算换,在往后的几年里,居然维持了新婚那夜的模样。
原本卧房墙上只挂了一把重剑,索棘儿入住后,特意着宫廷画师给画了五幅不知所谓的人物画给挂上。据说画名分别是“宫宴初见”、“情窦初开”、“心心相印”、“共赴白头”、“三生三世”。卧房墙上位置不够,索棘儿索性把重剑取下来,给做了个厚实的剑座,横置于窗边的桌案上。
改造了卧房还不算,连卧房外的景致也要顺带改造。原本推开窗户,便可以看到一片郁郁葱葱充满生命力的青松,索棘儿不喜欢。风风火火地命人将一片青松林给铲掉,全部换上玉兰树。说是初春时节,推开窗户,能闻到一片清新的花香,是件惬意舒心的事。
索棘儿是舒心了,列风可糟心得很。
他本就不喜欢这个女人。没想到她不但凭着一纸皇命婚约无赖地登堂入室,还擅作主张地入侵了他的领地,把一切的一切改得面目全非。
列风忍无可忍,当即与索棘儿大吵一架。也不,准确来说,是列风怒不可遏地吼出一腔怒火。索棘儿初时被吓了一跳,像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吼过般,略微惊恐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夫君。可很快就平静下来,只是红着脸嘟着嘴,一声不吭。
在列风宣泄完怒火后,索棘儿倔强地说出了那句列风至今记忆犹新的话:“我来了,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休想赶我走。”
那时列风听完这句话,肺都被气炸了,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径自去了倚梦楼。
从此列风对家里这个女人,是眼不见为干净。
列风站在久违的卧房内,看着眼前的一切。
曾经红通通的床褥,已不见踪影,床上是列风睡了十几年的朴素被褥。
窗户前的剑座不见了,重剑重新上了墙。
挂在墙上的五幅人物画,消失无踪。
窗外依旧是那片挺拔的青松。
还是过去的模样,仿佛曾经的改变,只是一场梦。
列风此刻终于明白,在索棘儿那句倔强的话语后面,大约还有一句她未宣之于口的话。
“我要是走了,便会把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休想再找到。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往事如烟。
“福伯!”列风朝外道。
福伯不知何时已候在卧房门外,听到吩咐,立刻进得房中。
列风只抬头示意,福伯便心领神会,忙道:“回将军。大概三个月前,镇国侯府上来了人。说是夫人……哦不,郡主吩咐把将军府里重新修缮一下,顺便带些东西回镇国侯府。”
列风轻轻皱眉,示意继续说。
福伯便继续说道:“岂知来人竟是把郡主的所有物事,都整理清楚,一件不落。整整装了八辆马车,给拉走了。小人多次想问,镇国侯府只是说郡主已与将军交代过,无妨。”
“后来,又来了好些人,有工匠、有花木匠的,把郡主入府后所改造过的地方,给一一还原。玉兰树给运走了,重新种上了青松,还是原来那片青松林。听说当时郡主安排把青松林移植到了侯府。”
“哦对,”福伯想了想,又道,“郡主在那会儿,府中湖心台那处新建了戏台,将军大约还不知。早几天前侯府上来了人,正在拆。侯府的人说,这是最后一处,拆完就完了。”
列风听完紧紧地抿着唇,一语不发。
列风随福伯前往湖心亭。一路上双手握拳,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湖心亭处,戏台已拆得七七八八。工人正在将最后的木板装运上车。工人的领班见福伯赶来,身后跟着一名英气逼人相貌堂堂的青年,一身戎装打扮,随即猜到青年身份。
领班躬身道:“列将军、福伯,多日叨扰。这处施工很快便可完工。”
列风冷哼一声,冷淡道:“何人让你们前来?”
闻言领班一滞,暗道大事不妙,莫非侯府竟没有事先与将军府通过气,便让他们来拆戏台?瞬间背脊冒出一层冷汗,道:“侯、侯府上着我们前来的。翠、翠翠姑娘说,是郡主的意思,列将军明白的。”
列风阖上眼,复又睁开,丢下一句:“罢了。”转身离开。
福伯与领班站在湖边,疑惑地面面相觑。